恰逢休沐, 杨阁老在城外河边垂钓, 却见家丁来报, 说是谢阁老来访, 他老神在在:“谢兄近来不是忙得很, 怎么有空来找在下?”

    谢阁老恰好走过来, 听见这话, 眼睛就是一瞪:“你倒是清闲自在。”

    杨阁老笑了笑,并不生气,转过身比了比身旁的凳子和小桌, 道:“谢兄坐吧。”

    谢阁老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又拿了红泥小炉上温着的小酒壶,自己倒了一杯, 先是嗅了嗅, 随即冷笑一声:“梨花白?陛下待你这位老师倒是不薄。”

    杨阁老也不生气:“这可不是陛下赏的,是我那老妻进宫拜见皇后时, 提了那么一句, 皇后娘娘着意派人送来的。”

    谢阁老顿时就不说话了。近来他的确很忙, 几场宴会下来, 众人对于陛下的专情以及对皇后的盛宠总算有了认识, 却并未让那些想要送女入宫的人安分, 反而越发踊跃,毕竟异想天开的人总是不少,总有人会觉得陛下既然能够喜欢皇后, 自然也会喜欢上别的女人。

    不说旁人, 便是谢阁老自家也不安生,若是自家孙女,他倒是还能把人骂醒,但来的人是自家叔祖,说起理由来也是振振有词。论容貌,谢家女不是没有比皇后更美的,德容言功更不是那等小户人家出身的皇后可比,谢家虽家大业大,这一代子孙却是平庸,一旦谢阁老退了下来,只怕谢家要沉寂好几代,既如此,不如往宫里拼一把。

    若不是谢阁老清楚承平帝是个怎样的性子,指不定还真会被他说动了。

    如今听得杨阁老嘲讽,谢阁老除了郁闷也无话可说。只不过他今日过来,却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最近得到的一个消息。

    他看着杨阁老,低声道:“那个消息……你也收到了?”

    杨阁老瞟了他一眼,神情古怪:“什么时候谢兄也跟个长舌妇人一般,爱关心这种八卦了?”

    谢阁老气得倒仰:“这是什么普通八卦吗?!这可关系着国祚!”

    “谢兄,你关心则乱了。”杨阁老顿了顿,才道,“此事若是真的,的确有可能动摇国祚,可你觉得这会是真的吗?”见谢阁老神色有变,杨阁老又道,“此事你我都知道了,莫非你以为陛下还不知道吗?若这消息属实,宫中又怎么可能毫无动静?”

    谢阁老一愣。

    “当初陛下登基时的风风雨雨,这才几年,莫非你都忘了?某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陛下当成是只会吃素的菩萨了?”

    谢阁老当然知道杨阁老话中说的是谁,可他还是有些犹疑:“但这消息说的有理有据,陛下这么多年一直顶着压力不婚,总不可能一见皇后,突然就改了主意吧!这话说出来,你信吗?”

    “甭管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杨阁老语重心长道,“谢兄,你我年纪已大,还能在朝中几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先帝行事虽有些荒唐,到底能听进意见,而当今,心志坚定,绝非那等轻易被人说动的人。我觉得此事陛下已有安排,我们还是不要掺和为好,免得晚节不保啊!”

    谢阁老向来是看不上这等明哲保身的行径,只是杨阁老的话终究还是让他动摇了。

    两人之中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鱼竿微动,杨阁老眼疾手快,将鱼竿一提,一条肥硕的鱼儿被从水里带了出来,落在了鱼篓里。

    杨阁老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谢兄且看着吧,这饵落下去,到底能拉出一条多大的鱼儿?”

    谢阁老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

    话分两头,在慈安宫中,德太妃亦是怒气冲冲地看着跪在下首的于嬷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哀家不是说过吗?关于陛下的事情绝不能外传,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于嬷嬷一脸苦色:“娘娘,此事奴婢也不知情啊!”

    “此事除了你我,还有什么人知道,不是你,难道是哀家?!”

    “娘娘,娘娘……”于嬷嬷膝行几步,辩解道,“奴婢能看出皇后是处子,旁人也看得出啊……这定然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绝不是奴婢泄露的啊!”

    她这么一说,德太妃也意识到,说到底这东西摆在明面上,谁都有可能看出来,谁都有可能泄露,倒不好说就是于嬷嬷。

    “罢了,你先起来吧。”德太妃摆了摆手,只是神情仍旧郁郁。想起先前兄长质问她,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不早早和他说,反而让这消息流出去,害他措手不及。德太妃既委屈又生气,可是却也不知该如何和兄长解释。

    于嬷嬷站起来,却是小声道:“娘娘既然担心,何不去皇后那儿试探一二?”

    自从先前被赵瑕撅了面子,德太妃最近很是安分,之前赵瑕万寿时,她也一直老老实实地做好一个太妃的本分。只是这却不是德太妃本意,毕竟她若真能收敛贪婪,安安心心养老,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德太妃自知和皇后关系已坏,如今后宫大权尽数掌握在皇后手中,这宫中之人最会捧高踩低,就是这一个月以来,德太妃的慈安宫已然冷清了不少。德太妃如何能忍,只不过是碍于赵瑕,这才按捺下来。

    于嬷嬷这话一出口,德太妃先是一怒:“你这是什么意思!”

    于嬷嬷却看出她并未真正生气,也不害怕,接着道:“娘娘,奴婢这是在为您着想啊,若此事为真,您早些和章阁老说,也能为您自己找一条后路啊。”

    德太妃最终还是被她说动,知道皇后在御花园赏花,便坐了软轿过去。

    茕娘原本只是独自出来走走,见到德太妃也有些意外,却没有多想,反倒是德太妃走了过来,笑道:“哀家多日不曾出门,想着来御花园走走,松快松快,倒不想遇着皇后,也是缘分。”

    其实只要德太妃做的不要太过分,茕娘也并不是很想与她为敌,于情于理,当初德太妃将赵瑕和她从冷宫中带出来这一点,她还是很感激对方的。

    德太妃倒也一改往日的跋扈态度,与茕娘并肩一同赏花。

    知道主子在说话,伺候的人便隔了一段距离。倒是红缨敏锐地发现了于嬷嬷那神思不属的模样,暗暗记在了心里。

    德太妃东拉西扯了半天,才说到了正题上:“如今皇后也与陛下成婚几月了,也不知每月太医院请平安脉时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茕娘愣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德太妃换了个方向,竟然开始走催生路线了。

    德太妃见茕娘不说话,又解释道:“哀家这也是为你们好,毕竟陛下这个年纪,放在民间都有三四个孩子了,他又是当朝天子,事关国祚,不止是哀家,便是臣子们也十分关心。”

    她这话说的倒也在理,且表面看起来倒也是为了茕娘着想,但茕娘深知德太妃的性子,只是谨慎地用万金油答案回道:“孩子是缘分,本宫与陛下都不着急。”

    德太妃又与她说了一会,拐弯抹角倒都是与孩子有关,茕娘有些烦躁,却又好奇她的目的,便也与她虚以委蛇,却不想她东拉西扯了一堆之后,竟然不了了之。

    茕娘满心疑惑地回了宫,将此事告知了赵瑕,赵瑕却挑了挑眉:“德太妃?”

    赵瑕派了邵祁暗暗查访,虽说没有查出内奸,却也拔出了不少钉子。赵瑕也没想到,宫里被他梳理了这么多遍,居然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好在乾清宫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赵瑕怎么都没想到,最后按捺不住跳出来的居然是德太妃。赵瑕是知道德太妃的,她小心思不断,但若说她真有大逆不道的心思,赵瑕也是不信的,她没这胆子也没这能耐。

    恰巧此时,红缨报来于嬷嬷的不对之处,赵瑕眉头舒展开来:“让邵祁去查,顺藤摸瓜,不要惊动了人。”

    -

    而此时,回到了慈安宫的于嬷嬷仍旧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德太妃纳闷道:“你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丢魂了?”说罢,不等于嬷嬷回答,又自顾自道,“看皇后的模样,既不恼怒也不尴尬,不像是和陛下有什么问题的模样啊!”

    于嬷嬷听见她这么说,才回过神来,却是跪下道:“奴婢……有罪。”

    “怎么了?”

    “皇后……皇后……”

    “皇后怎么了?”

    于嬷嬷咬咬牙,低声说了一句话。

    德太妃瞪大了眼睛:“先前不是你说皇后仍旧是处子之身么?怎么一夕之间就变了?”

    “奴婢也不知。”于嬷嬷一脸苦涩,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

    德太妃气得直哆嗦:“你……你怎么没弄清楚就让哀家去试探,如今……”

    于嬷嬷磕头道:“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只求娘娘责罚。”

    德太妃却反倒冷静下来:“好在哀家刚刚也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想来应该不会惹来皇后怀疑。”她冷着脸色看着于嬷嬷,“你如今老眼昏花,先冷静几日再来伺候吧。”

    于嬷嬷痛哭流涕地叩首:“奴婢谢娘娘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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