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228章 许七安牺牲了(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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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声旋即响起,守在外头的虎贲卫与五城兵马司的叛徒展开交战,弓弦声,火铳发射声,兵器碰撞声......

清晰的传入众人耳中。

远有叛军,近有梦巫,这堪称绝境的情况,让一众打更人脸色难看,一颗心沉入谷底。

好在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打更人,见惯了血腥和厮杀,心志坚定。

“保护姜金锣和巡抚大人进内堂。”姓赵的银锣大喝道,他随之抽出了刀。

姜律中一把拽住对方的衣袖,想要说些什么,但那位银锣在他开口前,抢先说道:

“头儿,我懂,梦巫不擅长近身战,只要注意不被他得到发丝和血肉,他就无法发动咒杀之术。”

唐银锣咧嘴道:“是啊,头儿。四品的武夫我们打不过,四品的梦巫难道还不行?那也太丢人了。”

铜锣们见顶头上司如此有底气,心里不禁一松。

梦巫手段怪异离奇,不擅长正面战斗,这一点,他们身为铜锣只是略知一二。

出乎铜锣们意料,姜律中竟然没放手,这位平日里宛如神明的金锣,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但他依旧死死拽住那位银锣的衣袖。

“走!”姜律中说。

赵银锣回过头来,咧嘴道:“头儿,你让我们带巡抚大人走,这可不行。”

姜律中摇头:“带着巡抚你们走不掉,我是让你们走。”

“姜金锣,不打一场怎么知道会输?”一位铜锣说,似乎是为了给自己鼓气,他说的很大声。

赵银锣猛的拽回了袖子,拽的姜律中一个踉跄。

唐银锣扶住了他,叹口气:“......等回了京城,头儿你请我们喝酒吧。”

最后那位银锣没有说话,朝着姜律中抱拳。

赵银锣一手扬刀,一手摘下腰间的军弩,扣动扳机,弓弦“嘣”的一声,利箭怒射而去。

嘣嘣嘣...

其余打更人默契的抬弩射击。

成为傀儡的仵作,低吼着挡在知府面前,任凭一根根弩箭射入身体,箭尖从背后透出。

“给老子死!”

赵银锣高高跃起,在青砖崩裂声里,横飞过十几丈,手中的制式长刀迸发出扭曲空气的气机。

噗。

仵作傀儡当场斩成两半,血线狂舞,努力的想把他再拼凑起来,但没有成功。

梦巫知府灵活的避开了刀芒,那道锋锐的刀气撕裂大地,一直蔓延到大堂门口处的台阶,发出“砰”一声巨响。

其余两位银锣的攻击尾随而至,他们俯身狂奔,拖曳出残影,彼此配合杀向梦巫。

攻击的同时,两位银锣脑海里浮现巫师体系的资料。

大奉与巫神教偶有冲突,四品以下,包括四品的巫师情报,打更人衙门里非常详细。

九品巫师能将生人炼制成傀儡,辅以秘术激发潜能,燃烧精血,让一个普通人瞬间拥有极强战力,提升越多,精血燃烧速度越快,直至油尽灯枯。

同时,九品巫师还可以激发身边同伴的潜力,同样以燃烧精血为代价,因此被称为“血灵”。

八品巫师掌握的能力是诅咒,根据生辰八字、贴身之物,以及血肉体液等物体为媒介,咒杀目标人物。因此,八品巫师被称为“咒师”。

优点是诡异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缺点是只能咒杀境界低于自身的目标。

七品巫师的称号是“灵媒”,能操纵尸体和鬼魂,不管是大奉还是北方的妖族,在战场上都吃尽了灵媒的苦头。

六品巫师叫做“卦师”,精通卦术,趋吉避凶。这个境界的巫师可以用两个字形容:苟、稳当!

用一句话形容:稳如老狗。

出门不需要看黄历,只需要算上一卦,就能知道今日吉凶。

五品巫师叫“祝祭”,可以通过仪式召唤来先祖的战魂,附身于己,被召唤的战魂如果是武夫,那么祝祭就是一名武夫。如果道士,那么祝祭就是道士,以此类推。

限制是,只能召唤同等级的战魂。

四品巫师就是眼前这位知府的境界,“梦巫”,行走于梦境之中,杀人于无形。遇到梦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不要睡觉。

“不给他布置仪式的机会,不给他请战魂附身的机会,就能赢!”赵银锣心里鼓舞着自己。

这时,他听见了呢喃般的声音,猛的扭头看去,那是一名被忽略的官员,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以鲜血在地上画出古怪复杂的阵纹。

口中念念有词着晦涩深奥的音节。

赵银锣心里一沉。

下一刻,一股强盛的气机从知府体内诞生,他的头顶浮出一道袅娜的黑烟,隐约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与此同时,两位银锣的刀锋斩来。

长刀割裂衣衫,斩在知府身上,爆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他头顶黑烟晃动了一下。

铜皮铁骨。

“谁告诉你们,仪式必须要巫师本人才能布置?其实,傀儡也可以。”

顶着知府大人面孔的梦巫,讥笑一声,抬起手,握住了两位银锣的脖颈。

随着“咔擦”一声,两位银锣瞬间殒命。

四品武者杀两个银锣,可不就是捏死两只蚂蚁一样简单嘛。

“混账!”

大堂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像是一只老兽濒临绝境的咆哮。

那是无能狂怒的姜律中,他双眼赤红,面目因愤怒而扭曲。

活着的铜锣们吓的肝胆欲裂,终于意识到,几位银锣刚才只是鼓舞士气而已。

巫师确实不擅长近身战,但四品就是四品,鸿沟一般的境界差距。所谓的不擅长近身战,是相较同品级其他体系而言。

“怂什么?”

赵银锣大喝一声,震的铜锣们一个激灵。

此时此刻,这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银锣,依旧扬着他的战刀,宛如坦然赴死的勇士。

“两炷香时间,我们要为姜金锣争取两炷香时间,现在还早着呢。”赵银锣喝道。

“聒噪。”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伪装成知府的梦巫,抬起手,气机汇聚于掌心,用力往下一按。

震波在空气中诞生,涟漪扩散。

包括赵银锣在内,众打更人胸口如撞,吐血倒飞。

仅是一招,便将一众打更人打废。

姜律中对这一切似乎早已了然,他闭上了眼睛,此时反而没有了愤怒,因为大家很快就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梦巫再次握住了拳头,请战魂附身的时间有限,他并不打算和姜律中多说什么废话。

毕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掌控白帝城,召集山匪,攻打各府郡县,必须得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把云州打下来。

巫神教图谋数年,今日便是摘取果实之时。

一拳打出,气机摩擦空气,发出沉雄的咆哮,直撞大堂方向。

一道人影拦在了中间,是赵银锣,他双手合握长刀,沉腰下跨,怒吼着斩出一刀。

这理当是他人生中最巅峰的一刀。

刀气崩溃,长刀炸碎,胸口的法器铜锣破裂,可怕的气机推着赵银锣飞进大堂,整座大堂“轰隆”一震。

姜律中心中也是一震,他惶急的爬过去,把奄奄一息的下属抱在怀里。

触摸到赵银锣的瞬间,姜律中就知道回天无力了,他浑身骨骼没有一处完好,脏腑也是如此。

司天监或许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但云州没有。

之所以还没立刻死去,大概是武夫最后的倔强。

赵银锣一直是个很倔强的人,总是一意孤行,屡次违逆姜律中的命令,就像刚才用力甩开他的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姜律中低声道。

赵银锣沾满血污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满牙床的血,断断续续道:“头儿,我今年其实又养了一房小妾,十八岁,可嫩了。

“但我怕你知道,没敢养在家里。你经常召我们几个银锣密会,三令五申,每年贪的银子不能超过五百两,贩夫走卒一次勒索不能超过十文,商铺酒家一次不能超过三钱。

“你知道吗,我们几个私底下都笑话你,连贪污都要制定条例,全天下也只有你了。我们几个银锣,表面上听你的话,其实背地里该怎么贪还是怎么贪。不然哪养的起这么多小妾呢....抱歉啊,头儿,让你失望了。

“所以,不用为我们这种人伤心,按照魏公制定的规矩,我应该被拖到菜市口斩首。

“老唐喜欢喝酒,如果你能活下来,记得每年的清明,要多给他倒两杯酒....

“最后,最后一个要求.....我,我不想死在异乡,带我,回京....”

赵银锣瞳孔里的神采散去。

“哎!”张巡抚长叹一声,自责道:“是本官大意了,是本官大意了....”

“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这话,姜律中是笑着说的,但眼里的悲伤藏也藏不住,汹涌的流淌出来,化作滚滚热泪。

梦巫缓缓走来,畅快的笑着:“说实话,我们其实并不打算割裂云州,扶植山匪,囤积军队,只是一手有备无患的暗棋。它应该用在最需要的时候,而不是现在这样。

“虽然姓周的经历查出了账簿问题,但按照我们的计划,不过就是把杨川南推出去顶罪。

“没想到齐党竟如此愚蠢,暴露了与我们合作的秘密。招来了你们。

“更让我意外的是,区区一个铜锣,居然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不得以,只能对你们下手,提前占领云州。要恨就恨那个姓许的铜锣吧,若非他坏事,你们原本不用死。

“现在,你们先走一步,我会把那个铜锣揪出来,杀掉。”

话音方落,忽然有两道劲风袭来,梦巫抬了抬手,便将两枚冷箭震碎。

围墙上,站着一个挺拔昂扬的铜锣,手里握着司天监宋卿赠予的法器军弩,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凡物。

它的一生,只能射三次。

“我许七安就这么没排面吗,一口一个“那铜锣”?”

他身上有血,但都是别人的血,一路杀进来的。

许七安说完,目光落在死去的两位银锣身上,落在重伤不能再战的铜锣身上,那玩世不恭的跳脱气质倏地沉淀。

眸光暗沉,面无表情。

.......

西城门,一道银光从天而降,轰隆钉在城墙上,碎裂的砖块四射,尘埃扬起。

穿着鱼鳞软甲,扎着高马尾,身后一件猩红披风烈烈鼓舞,李妙真站在枪杆上,盯着弯弓搭箭的一众士卒。

沉声道:“为什么关城门?”

三号.....许七安那贱人说的没错,城门确实关闭了,但李妙真没有鲁莽的破城杀人,亲自降临城头质问。

“锵.....”一位将领拔出刀,戟指李妙真:“杀无赦。”

竟然不解释,直接动手。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李妙真眸光瞬间凌厉。

崩崩...弓弦震动的清越声里,数十枚箭矢射向李妙真。

她不闪不避,一拍锦囊,一股股阴风钻出,缠绕住箭矢,改变它们的飞行规矩。

箭矢擦着李妙真掠过,弓箭手们变成了人体描边大师。

“铿!”

李妙真腰间的飞剑出鞘,化作银色的闪电呼啸,游走过一位位守城士卒的脖颈,肆意收割着生命。

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传来,飞燕军疾驰而来,尘烟滚滚。

四名铜皮铁骨境的百夫长,率领着炼神境的什长,杀上城头,配合着李妙真的飞剑收割守城士卒。

“主人,你好久没使用飞剑啦....”女鬼苏苏轻飘飘的落在枪杆上,从后面搂住李妙真的腰。

这把飞剑是道门天宗赐予李妙真的法器,平时几乎不用,但每次出鞘,都意味着李妙真情绪很糟糕。

“我很生气。”李妙真说。

“是因为巡抚大人遇刺?”

“不是,是因为一个贱人。”

“.....”

苏苏皱起好看的眉头,欲言又止,她是不是忘记自己是天宗圣女这件事了?天宗宗旨太上忘情,不喜不悲,可下山这几年,李妙真变的越来越冲动,越来越嫉恶如仇。

硬生生把自己混成了急公好义的飞燕女侠。

飞燕女侠的称号,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把飞剑轻盈似燕,杀人无影。其次才是她急公好义,哪里有不平事,她就飞到哪里。

飞燕军再次展现出了攻无不克的彪悍战力,迅速清除城头守卫,接着,一位铜皮铁骨的武夫,一头撞开了城门。

李妙真轻轻跃起,身形下坠,然后握住了长枪,用力拔出,与它一起坠地。

在她的带领下,飞燕军杀入城中。

......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梦巫短暂的错愕后,大笑起来。

啪嗒!许七安跃下墙头,握着监正送他的黑金长刀,咬牙切齿道:“该下地狱的是你,你这婊子养的。”

“许宁宴,你来干什么?”姜律中脸色大变,“你特娘的送死吗,你救不了我们的,走,快走。”

我还走的掉吗....许七安心说。

他确实走不掉,因为梦巫锁定了他,正缓缓握拳,头顶的黑烟微微鼓荡,像是在蓄力。

“宁宴,你...”张巡抚闭上了眼睛,“你这是何必呢。”

许七安一点都没慌,心里沟通神殊和尚:

“大师,快助我杀了此人。”

“大师?”

“卧槽,大师你还在不在?你别玩我啊。”

“大师我草泥马的...”

拳罡扑面而来,耳边风雷怒吼。

当是时,一声叹息传遍全场:“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许七安脚下,一道阵纹亮起,升起半透明屏障。

“轰!”

气机在屏障表面炸开,爆炸声震耳欲聋,铺在地面的青砖第一时间掀起,声势骇人。

布政使司的大堂,轰隆隆的坍塌了半边。

漫长的耳鸣过去,许七安听见姜律中的怒吼:“杨千幻,你也在云州,你为什么袖手旁观,你刚才为什么没出手?”

许七安豁然回首,看见一道白衣身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

对于杨千幻的出现,他心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想说:你这死鬼,你终于来了。

许七安早就怀疑那个掳走梁有平的术士就是司天监的某位师兄,极有可能就是杨千幻。

果不其然。

我杨某人一生行事,何需向他人解释?杨千幻心里浮现这句话,但没有说出口,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来云州是身负师命,方才不在此处。”

监正给他的任务是:看好许七安。

许七安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几位银锣遇害时,他并不在现场。

“我带你们走。”杨千幻脚下阵纹扩散,笼罩向许七安,笼罩向张巡抚等人。

“哼!”

梦巫一脚踏裂阵纹,“杨千幻,想在本座手中救人,你还不够格。”

杨千幻的回复是:“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狂妄!”梦巫山羊须颤动,似乎生气了。

“走不走?”许七安耳畔,响起杨千幻的传音,“我只能带你走,人数太多,阵纹无法成型便会被破坏。”

许七安嘴角一挑:“你还有一个办法,带这家伙走。”

“外头有数百名叛军。”杨千幻警告道。

“我知道。”许七安回答。

短暂的沉默后,杨千幻道:“好。”

他用力跺脚,阵纹迅速扩散,这次,只笼罩了梦巫一人,在他刚刚反应过来时,两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带出城去打。”许七安朝着天空喊道。

没有得到回复。

许七安把两名银锣的尸体带进了大堂,轻轻放在姜律中脚边,“抱歉,我来晚了。”

“你不该来。”姜律中沉声道。

我还是来了....许七安很想玩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苦涩的笑。

铜锣们互相搀扶着进了内堂,打坐吐纳,抚平伤势。

姜律中扫了一眼幸存的铜锣们,眼里多少有些欣慰,但外头隐约传来的打斗声已经进入尾声,这让他意识到大伙没有脱离险境。

“外头什么状况?”张巡抚望向大堂之外。

“大概还有四五百叛军,我杀进来的时候,虎贲卫已经折损殆尽了。”

铜锣们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充斥着绝望。

“罢了,罢了......”张巡抚惨笑一声:“看来在劫难逃,本官有负皇恩,有负魏公的嘱托。”

“你不负他们的,你负的是这三位死去的银锣。”许七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到门槛处。

“宁宴,你走吧,以你的战力,从后堂离开,能脱身的。”姜律中红着眼眶,催促道:

“滚滚滚,赶紧的,老子今天就和部下一起死在这里了。你是魏公看中的人,你要死在这里,魏公会刨我坟的。”

“有希望的,只要撑下去,我们会有救兵的。”许七安的视线里,已经看见叛军的身影了,他们攻进来了。

他回首,朝张巡抚拱手:“巡抚大人是个好官,虽然也有一肚子的坏水,但心里终究是把百姓摆在前头的。我讨厌这个世界,但能看见你这样的好官,我很欣喜。所以我不想让你死。”

他接着朝姜律中拱手:“姜金锣是个好上级,教坊司喝花酒是一把好手,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请你去教坊司,看上哪个花魁尽管说,浮香不行。”

他看向三名银锣的尸体:“不管他们生前是怎样的人,至少在死之时,没有辜负打更人三个字。”

最后,他抱拳,抬到头顶,“魏公待我恩重如山,处处优待,没道理享受福利的时候冲在最前头,遇到危险又龟缩在后。”

说完,他关上了大堂的门。

姜律中微微动容,嘶哑的喊道:“宁宴!”

一位铜锣嘴皮子颤抖,喃喃道:“不行的,不行的,他在冲击炼神境,他根本撑不住的....”

张巡抚颤巍巍的起身,虚弱的风一吹就倒,但他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朝着许七安的背影,深深作揖。

外面的情况他们看不到了,但在弓弩发射的声音里,在兵器碰撞的声音里,在嘈杂的喊杀声里,传来少年激昂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

许七安守在庭院入口,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叛军来一个他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甲胄在这口监正出品的长刀中,脆弱的仿佛纸糊,更何况是血肉。

起初还感觉到不适,对于双手染血充满着恐惧,但杀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叛军中,多以普通人为主,偶尔有几名炼精境的高手。对于气机浑厚,半只脚踏入炼神境的许七安来说,其实也没太大差别。

但架不住人海战术,且自身状态实在糟糕,一气斩杀十几人后,许七安渐渐力竭,胃里翻江倒海,手臂麻木,失去知觉。

最麻烦的还是弓弩,这些玩意密集攒射,根本不是一把刀能扛住。

好在胸口绑着法器铜锣,等闲刀枪剑弩无法伤他,许七安尽量嗑飞射向面门的冷箭,其余地方也就随它了。

一气斩首五十人后,许七安到达了第一个极限,体内气机枯竭,双眼发黑,精神宛如干涸的池塘,下一刻就会昏迷过去。

当他撑过这个极限后,诧异的发现,干涸的池塘涌出了新泉,滋养着元神。

周遭的景物变的清晰,士兵们狰狞的面部表情,鼓起的肌肉,挥舞战刀划出的轨迹......一切细节都准确无误的被捕捉,烙印在脑海里。

....这就是炼神境,能东西周遭一切的炼神境?

不,还没到极限,还可以继续突破。

向死而生!

许七安忽然明白了神殊和尚的意思。

不眠不休的压榨元神,本身就是一种向死而生。但还不够,如果把元神比喻成一块铁胚,普通武者晋升炼神境,相当于锤子只砸一次。

许七安现在做的是反复捶打,淬炼元神,一次次在生死边缘突破极限。

斩首一百人,他再次面临极限,强撑过去后,新泉汩汩冒出,精神力再次突飞猛进。

“不行了,快撑不住了......臭和尚,老子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可别耍我啊.....老子京城里还有一大群想通的妹子呢......”

一气斩杀两百人后,新泉没有继续涌出,因为许七安力竭而亡了。

元神的飞速成长,与肉身并没有关系。他一次次压榨元神,其实也是一次次压榨肉身,元神有新泉涌出,但肉身没有。

这个杀神终于停止挥刀,拄着而立。但叛军没有继续进攻,他们握着战刀,面目狰狞,警惕着,恐惧着,他们被杀的胆寒了。

“拿弩箭射他。”人群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喊。

嘣...弓弦震动,弩箭激射而出,不知道是体力耗尽,还是情绪紧张,原本射向眉心的弩箭竟然偏了,擦着许七安的头皮飞过。

但叛军们欢呼起来。

“他死了,他死了....哈哈哈哈,这狗日的终于死了。”

“剁碎他,剁碎他为兄弟们报仇。”

一拥而上。

但就在这时,一口飞剑破空而来,绕着人群一划,将最前方的几名士卒斩杀。

紧接着,四名宛如神魔般的武夫撞破围墙,率领一群甲士杀了进来。

此时叛军还有三百余人,但面对这支天降奇兵,不比韭菜好到哪里。一条条生命被收割,一个个士卒倒下,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清理完叛军的飞燕军,看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庭院入口处,一个少年傲然而立,身上插满了箭矢,脚下是横陈的尸体,他站在尸山上,拄着刀。

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披着猩红披风的李妙真,站在他的面前,背影竟有些落寞。

原本满腔怨气和怒气,幻想过再次见面,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的李妙真,此时此刻,竟如鲠在喉。

李妙真红着眼圈:“对不起,我来晚了。”

“妙真...”

一位百夫长走过来,目光却停留在许七安身上。

“哗啦啦。”他原地站直,鳞甲碰撞,朝着许七安抱拳。

哗啦啦......鳞甲碰撞声响成一片,四百多名飞燕军同时抱拳,整齐划一。

他们甚至不知道庭院入口站着的这位少年是谁,叫什么名字。但他们发自内心的敬重。

“进去看看,巡抚是死是活。”

李妙真的声音略显空洞。

“是!”

百夫长绕过许七安,奔进了庭院。

人群之后,倾国倾城的苏苏,静静的站在角落里,怔怔的看着许七安。

“你是笨蛋吗....”

.....

哐...

百夫长推开门,看见盘膝坐了一地的打更人,看见了完好无损,但脸色惨白的张巡抚。

众人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百夫长一愣,忙说道:“在下飞燕军百户,李虎,你们得救了。”

飞燕军?!

打更人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飞燕军为何会出现在此,但外头的喊杀声确实是停了。

他们得救了。

绝境逢生。

“呼....”张巡抚一个踉跄,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他用力扶着桌子,才没让自己摔倒。

“宁宴呢.....”张巡抚问道:“外头那位,那位铜锣呢?”

死里逃生的打更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百户忽然有些闪避,不敢看他们的眼神,他们眼里有着希冀,有着从自己口中得到好消息的渴望。

“他.....战死了。”

......

张巡抚连滚带爬的冲出大堂,穿过庭院,来到了许七安面前。

但他看到的,只是一具残破的人形,浑身插满了箭矢,布满了刀伤,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没来由的,他耳畔回响起少年最后的吟唱: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一诺千金重....

这一刻,巡抚大人瘫坐在地,老泪纵横。

.....

城外。

一排排床弩攒射,弓弦声清越回荡,一架架火炮发射,轰隆声震耳欲聋。

杨千幻脚下亮起一道道阵纹,功能各不相同,有时是狂风裹挟着箭矢,增加它的穿透力,或者改变运行规矩,追击敌人。

有时是召来火焰,增添炮弹爆炸的威力。有时则是纯粹的召来天雷,轰杀敌人。

“我精通三十六种阵法,其中二十中是攻杀之术,杀你这蝼蚁,不过弹指之间。”杨千幻冷哼道:

“但你要是收回之前那句话....”

“什么话?”

已经数次召唤战魂的梦巫,身形狼狈,尽管他战力无双,却无法触及到掌握了传送阵法的杨千幻。

“你刚才说,我要在你手中救人,还不够格。男人,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怒火。”

“收回又怎样,不收回又怎样。”

“收回就留你全尸,不收回就让人化作灰灰。你们巫师不擅长攻杀,尸体堆积如山的战场才是巫师的主场,至于这里,我说了算。”

“我想走你一样拦不住。”

梦巫隔空一掌,拍的炮弹炸裂,他被狂热的气浪推的踉跄后退,嘴角沁出血丝。

“现在张巡抚和姜律中已经死了,等山中囤积的大军赶来,你也只有灰溜溜逃回京城这条路。”

说到这里,梦巫忽然心悸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一边后退,一边掐指运算。

对于卦师而言,心悸就意味着冥冥中的预兆。

“怎么可能....”梦巫失声惊呼。

他算到了危险,危险来源于姜律中。可是,他现在本该死去,没有任何生机才对。

行动之前,他卜过一卦,卦象显示,今日都会非常顺利。可如今再算,一切都已经变的不同。

卦象显示,大凶之兆。

是谁屏蔽了天机?

“轰轰轰....”

地平线尽头,一道身影狂奔而来,他前一刻还在遥远的天边,下一刻已近在眼前。

是面目狰狞,双眸赤红的姜律中。

狂暴的气机如海潮翻涌,昭示着主人的无边怒火。

......

驿站,大厅。

宋廷风和朱广孝守在大厅里,楼上只留一位铜锣看管犯人。

两人的佩刀放在桌上,谁都没有说话,寂静的枯坐,这样的气氛已经维持了半个时辰。

突然,两人耳廓齐齐一动,听见了车轮辚辚的声音,在驿站门口停下来。

宋廷风和朱广孝抓起佩刀奔了出去,在院子里看见了张巡抚,看见了铜锣们,看见了高马尾的李妙真。

他们脸上镌刻着悲伤,沉默不语。

“宁宴呢?许宁宴呢?”宋廷风在人群里张望,没有看见同僚的身影。

“在外面。”一个铜锣低声说。

宋廷风心里“咯噔”一下,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然后,他在驿站外的马车里看到了许七安。

他脸上盖着一件袍子,宋廷风能认出他,是因为那口与众不同的刀。

宋廷风伸出手,颤抖着,扯下了袍子。

半个时辰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同伴,现在已经没有了表情,永远的没有了。

宋廷风站在那里,低着头,也许有个五六秒。突然,“啊....”撕心裂肺的嚎了出来。

“节哀...”一名铜锣走过去,眼里含泪。

“滚!”朱广孝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宋廷风还在那里哀嚎,“我去你娘的节哀,老子兄弟没了,你让我节哀....你们还我兄弟,还我兄弟....嗷嗷嗷....”

......

灰蒙蒙的世界中,许七安再次见到了那座小庙,庙里盘坐着一个俊秀的年轻和尚。

“大师......”许七安悲愤道:“我好像死了,我想问候一下你全家女性,不知是否方便?”

.....

PS:这章九千字,三章合一。

昨晚我码字,码着码着,就睡着了。五点半起来的,然后洗了把脸,继续码字。因为剧情原因,不好断章,最好是能连续读完才有阅读体验。所以我想,干脆一口气写完吧。于是就写了九千字。

嗯,下一章收尾,云州案就结束了。回京城泡公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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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许七安很愤怒,任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愤怒。

要不是知道打不过,许七安早就上前找麻烦了,一手拎着领口,一手抡巴掌,一边打一边质问:

不是说好的救我吗,你这个坑货,你特么还我一条命!

这臭和尚完全辜负他的信任了啊,说好我把身体献给你,你帮我杀敌的呢?虽然咱俩是口头协议,但能不能有点契约精神?

这时候,许七安很应景的想到一首歌:

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能活吗?是要转世投胎,还是夺舍重生,这个世界有轮回吗?”

许七安怀着忐忑的心情,压住所有情绪,好言好语的和神殊和尚商量。

事已至此,翻脸已经没用了,应该考虑如何面对未来。这不是怂,这是成年人的思维方式。

转世和夺舍重生两个选择,许七安更倾向于后者,毕竟8D成长到8====D,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困在婴儿身体里,没几年他就因为过于无聊而发疯了。

许七安浮想联翩之际,神殊和尚睁开眼睛,眉眼祥和,道:“你似乎在怪我?”

不,不怪你,只怪我信错了人.....许七安心里吐槽。

“你对武夫体系了解多少?”神殊和尚面带微笑。

许七安想了想,道:“勥烎菿奣?”

神殊大师表情微微一顿,像是没听见,淡淡道:“武夫锤炼自身,以人力对抗天地之力。这个“身”不单是指肉身,精气神三者是一体的。”

你这臭和尚都不会接梗,不好玩.....许七安恍然的点头:“所以,大师即使被封印在桑泊五百年,元神依旧不灭,便是此理?”

这才合理嘛,如果只是锤炼肉身的话,那武者的短板也太明显了,像道门这种专修元神的体系,岂不是分分钟可以夺舍武者?

武者虽然没有各大体系那般花里胡哨,但感觉后期最稳,至少比道门要稳。

看看道门三宗都是啥德行,干啥啥不行,崩坏第一名。

神殊和尚颔首,“但三品之下,武者以打熬肉身和吐纳练气为主,唯有七品炼神境是锤炼元神。”

听到这里,许七安猛的意识到不对劲,既然精气神三者比例相等,为何只有七品这一个品级锤炼元神?

“你现在知道炼神境的重要性了吧。”神殊和尚讲解道:

“寻常武者炼神,只是初步摸索到极限,此为下等。在绝境中不停的突破极限,此为上等。你在这个阶段打下的基础越扎实,将来到了高品,你的底蕴越深。”

“大师,七品炼神,是为哪一个品级打基础?”许七安心里一动。

“二品合道。”

这对我来说太遥远了,我这辈子能不能达到那个高度还难说呢....许七安心里腹诽,“道理是这般,可,可我终究还是死了。”

他觉得,为了虚无缥缈的二品打基础,白白赔上一条性命,太亏了。

“向死而生,不死,又怎能生?”神殊和尚笑道。

“那我是转世还是夺舍重生?”许七安追问,沉吟道:“如果能选择,我希望夺舍重生,也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嗯,首先一定要俊美无俦。

“其次,得是显赫世家的嫡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当然了,修为最好是练气境,千万不要炼精境,我不想再过以前那种,以手抚阴坐长叹的苦日子。

“最后,要有一个双十年华的狐媚子姐姐,会嘤嘤嘤那种。”

神殊和尚无视了他的要求,脸庞仿佛镌刻着万古不变的祥和,道:

“三品武者能断肢重生,极难杀死,修至最高境界,号称不死不灭。贫僧侥幸达到了此等境界。”

许七安心里一动,便听神殊和尚说道:“你死之前,我将你最后一缕生机攫取保留,我借你身体温养残躯,亦能反馈于你。贫僧赠你一滴精血,你将之炼化,自可起死回生。”

那一缕生机就是现在的我吗.....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许七安问道:“多谢大师,那我何时能苏醒?”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神殊和尚道。

还好这个世界没有火葬,不然唢呐一响叔婶白养.....难怪神殊大师没有出手救我,原来向死而生是这个意思......你早说啊,我当时可以多喊几句口号,装个清醒的**.....确认自己能复活后,许七安心情明媚起来,愉快的吐着槽。

.........

城外!

粗鄙的武夫迎面扑来,梦巫呼吸一窒,仿佛直面了山倾,直面了海啸。

此时此刻,困惑和懊悔都是无用的情绪,杀敌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梦巫双手捏印,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身体爆发出刺目的血光,气息节节攀升。

血灵术,已燃烧精血为代价,短暂提升战力。

姜律中无双拳意已至。

梦巫以拳对攻。

两只拳头撞在一起,最开始的那个瞬间是无声的,但在几秒后,轰隆隆的巨响宛如焦雷爆炸。

两人脚下地面同时一沉,尘埃瞬间扬起,笼罩方圆数百米。

杨千幻闪避不急,仓促间一脚跺地,一道道阵纹亮起,化作一道道屏障,但又在下一刻纷纷破碎。

逼王感觉后脑被人用力敲了一闷棍,后背被马车狠狠撞中,疼的差点叫出声,但忍住了,因为不符合身份。

砰砰...

之后又是两拳,梦巫体表血光溃散,头顶黑烟炸散,他宛如炮弹倒飞了出去。

姜律中已经被愤怒冲垮了理智,现在的他反而无比契合武者心境,斗天斗地,无所畏惧。

突然,姜律中大脑像是被钢钉扎入,心脏仿佛被刀刃剖成两半,他“哇”的喷出一口血,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他无法继续追击。

咒杀术!

刚才那一瞬间,梦巫窃走了他的一片衣角,以贴身之物发动了咒杀术。

若是低品武者,此时已命丧当场。

在高品强者的对战中,这类干扰几乎可以分胜出了,胜机就在刹那之间,但梦巫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机会,因为对方是武夫。

铜皮铁骨。

各大体系很讨厌武夫,觉得他们是粗坯,除了武夫手段单调,只会施展暴力。还有一个原因:武夫很难杀。

他们可以失误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你杀不掉他们,只能慢慢磨。

而你只要失误一次,他们就会把你的脑浆子打出来。

可能还会掀起你的天灵盖,看一眼你的脑子,然后失望的走掉。

呸,粗鄙的武夫。

咒杀术生效后,梦巫快速撤离,朝远方逃遁。

“砰!”他随后撞在了无形墙壁上。

“杨千幻!!”梦巫愤怒的咆哮。

“我精通的阵法中,其中六种是困敌之术,你赶紧破阵,后面还有五个阵法等着呢。”杨千幻出现在不远处,背对着梦巫。

此情此景,只看背影,任谁都会感慨一声:世外高人!

梦巫没有破阵的机会了,他不是武夫,容错率太低太低。姜律中杀到,战魂在刚才的三拳中崩溃,此时的梦巫不再是一名“武者”。

众所周知,论近身战,各大体系在武者面前就是弟弟。

“噗!”

姜律中一拳打在梦巫脸上,头颅炸开,红的白的,碎裂的骨块四射。

无头尸体一下子僵直,随后缓缓萎顿。

“混蛋,混蛋....”

虚幻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俯瞰着姜律中和杨千幻,面孔扭曲。

那是梦巫的元神,高品强者死后,元神能短暂停留数日,更何况在元神领域,巫师仅次于道门。

“这家伙该怎么处理?”杨千幻道。、

姜律中摇摇头:“我对元神无可奈何,杀他不死。更困不住他。”

如果是肉身的话,一拳轰杀,但元神比较特殊,免疫拳头攻击。震荡气机确实能对元神造成伤害,不过效果有限,这个时候,如果梦巫的元神想逃,姜律中一点办法都没有。

杨千幻骄傲的说:“我可以困住他!城里有一个姑娘是天宗的人,她有办法炼化这只鬼。”

说完,他悠悠道:“手握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轰!

元神之力肆意奔涌,梦巫自爆了。

姜律中缓缓扭头,盯着白衣术士,一字一句道:“他自毁了。”

“......忒心急了。”杨千幻郁闷道。

“问题的重点难道不是你废话太多,耽误了时机?”

“告辞!”

“杨千幻....”姜律中大喊,但白衣术士已经没了身影,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许七安牺牲了。

........

深夜,驿站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氛,明亮的烛光驱散了黑暗,却照不透人们内心的阴霾。

现在是子时三刻,重伤的铜锣们留守在驿站。巡抚大人不在,杨川南也不在,因为他被释放了。

巡抚大人亲自释放。

当模样狼狈,却面无表情的张巡抚返回,来到他的面前,问他:愿不愿意戴罪立功。

杨川南立刻就答应了,不是因为急于脱罪,而是这一刻,杨都指挥使从这个读书人眼神里,看到了令他心悸的暴风雨。

杨川南随即离开驿站,奉命调动卫司军队入城,与飞燕军配合,剿灭了其余三门的叛军。

剿杀叛党的过程中,朱广孝和宋廷风身先士卒,大开杀戒,身中数箭,不得不返回驿站养伤。

接管白帝城后,杨川南和李妙真率军包围五城兵马司,上至正六品“指挥”,下至吏员,尽数缉拿。

再之后,张巡抚强行召集白帝城所有品级在身的官员,命白衣术士逐一审问,揪出宋长辅逆党三十四人,加上五城兵马司的官员、吏员,以及俘虏的士卒,共计四百零八人。

没有后续的审问,也没收监,张巡抚独断专行,将一干逆党押至邢台斩首。巡抚有便宜行事之权,但不包括私斩犯官。

不过,眼下是非常时期,任何逾越之举,事后都能用清剿逆党来解释。只要张巡抚平定云州叛乱,朝廷只会嘉奖他。

邢台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事情还没结束,按照那位被姜律中一拳爆头的梦巫的说法,逆党的计划是先杀巡抚,再夺白帝城,然后与山匪配合攻陷云州。

张巡抚已经派遣信使前往各府郡县,让当地卫所严阵以待,警惕山匪的袭击。

李妙真和杨川南积极筹备守城事宜,征调民兵,搬运、维修守城器械,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敌人。

可一直等到深夜,也没有见半个身影,派出去的斥候同样没有回来复命。

南门,建在城墙上的瓮城里。

张巡抚、姜律中、杨川南以及李妙真,坐在桌边议事,姜律中眯着眼,盯着城防图研究。

李妙真神色郁郁,沉默寡言。

张巡抚扫了他们两个一眼,最后看向杨川南,虚心求教:“都指挥使大人,是不是山匪收到兵变失败的消息,取消了行动?”

他是个读书人,虽也读过几年兵法,不过纸上谈兵不值一提,在座的两个武夫,一个道门弟子,都是经验丰富的悍将级人物。

杨川南脸色依旧苍白,胸口隐隐作痛。

好在他是个将才,修为暂时被废,但沙场上调兵遣将的能力比个人武力更重要。

有用的时候喊我都指挥使大人,没用的时候一口一个逆党.....杨川南心里难免腹诽,表面稳重凝肃,道:

“多线作战的话,消息传递速度不会那么快,即使进攻白帝城的军队得到消息,但其余各路兵马不可能信息同步。

“按说,如果真的如那位梦巫所言,眼下各府郡县应该已经爆发战争。再等一个时辰,如果没有叛军进攻白帝城,我们就出兵支援各郡县。”

杨川南看向交情甚笃的飞燕女侠,“妙真,你怎么看?妙真,妙真.....”

李妙真“啊”了一下,似乎才回神,反问道:“什么事。”

杨川南把问题重复一遍,然后关怀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

李妙真摇摇头,脑海里又浮现那个年轻铜锣,半步不退,守在庭院入口的画面。

悲壮又凄凉。

但真正让李妙真念念不忘的,并非单纯的画面冲击,而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个她以为好色无耻的男人,竟然能够做到这一步。

在大家濒临绝境的时候,在其余铜锣选择吐纳疗伤的时候,真正站出来的却是那个好色之徒。

巨大的反差所产生的冲击感,才是最强烈的。

每次回忆他拄刀而立的画面,李妙真就有些难过,也许经年之后,回想起今天的这一幕,依旧鲜明深刻。

“杨千幻呢?”张巡抚问道。

“走了,我留不住他。”姜律中说。

他有些迁怒杨千幻,只要想起三位下属的牺牲,姜律中便会产生无能狂怒的情绪,憎恶自己,也会迁怒杨千幻。

尽管杨千幻有过简洁的解释。

自责和悔恨会伴随他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岁月洗涤中解开心结,他才能与自己“相逢一笑”,把过去抛却。

“他为什么来云州?”张巡抚皱眉。

姜律中摇头。

突然,姜律中耳廓一动,扭头看向漆黑的夜幕。李妙真慢了一秒,也随之扭头。

“来了!”姜律中沉声道。

众人当即奔出瓮城,来到城墙上,极目远眺,看见连绵的火光出现在远处的黑暗里,缓缓浮动,宛如一条流淌的河。

呜呜呜....咚咚咚.....

号角声和鼓声同时响起,回荡在寂静的寒夜里。

靠着女墙打瞌睡的士卒,纷纷惊醒,抓起身边的长矛、弓弩、盾牌等武器,进入作战状态。

李妙真站在墙头,眯着眼眺望远处,忽地一凛,喝道:“小心!”

话音方落,一道银光破空而来,枪尖在空气中擦出尖锐的啸声。

四品武者!

而且是巅峰的四品武者!

李妙真大惊失色,娇躯紧绷,云州竟然有这种品级的高手?山匪里有这种品级的强人?

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姜律中竟主动迎了上去,不紧不慢的伸手去接银枪。完全没有应对强敌该有的严肃和警惕。

更让她意外的是,那看似凶悍无匹的银枪,实则绵软无力,主动把自己送到姜律中手中。

李妙真凝眸看去,这是一杆沉重的银枪,枪身的银漆斑驳,透着岁月的沧桑,但枪尖寒光凛凛,血迹未干。

比起她手里的普通银枪,这杆枪是真正的战兵。

李妙真的本命武器是飞剑,之所以使枪,主要是因为参军后,得有一件与身份匹配的武器。

远处“轰”一声巨响,一道身影在数百米外跃起,于空中划过高高的弧线,砸在城墙的马道上。

此人穿着玄色打更人差服,胸口绣着一面金锣,表情冷硬,宛如雕刻。

“你怎么来了。”姜律中既意外又惊喜,将银枪丢了过去。

“奉义父之名,赴云州剿山匪。”杨砚接过长枪,回答的言简意赅。

张巡抚一愣,似乎把握到了什么,追问道:“魏公与你说了什么?”

“义父说云州山匪会作乱,命我秘密前来。”杨砚说道:

“我已在数日前秘密掌握云州各处卫所的兵力,原本打算过段时间清剿山匪,不料今日黄昏,有十几股山匪四处作乱。我刚带队剿灭,猜测白帝城可能出事,就立刻赶过来了。

“在白帝城六十里外,遇到一股两千人的兵马,刚杀完。”

李妙真瞄了一眼枪尖,心说难怪上面还有血迹。

张巡抚如释重负,原来我们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魏公暗中还有部署。

杨砚目光扫过众人,在人群里搜罗了一遍,皱眉道:“许七安呢?”

张巡抚脸色骤然凝固,姜律中眼中的惊喜,渐渐消退。

杨砚心里一沉,本就面瘫的脸,愈发的冷硬。

“他......”张巡抚眼睛里流露出悲伤,道:“他,战死了。”

李妙真微微垂头,叹息一声。

咔擦.....杨砚脚下的石砖骤然崩裂,一股股气机不受控制的溢出,昭示着这位金锣的情绪失控了。

他眸子锐利如刀,常年面瘫的脸,罕见的扭曲起来,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怎么死的。”

张巡抚把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杨砚,最后说到许七安为了保护大家,死守不退时,巡抚大人眼睛发红:

“他身中三十一箭,刀伤六十余处.....他至死都是站着的,说不退就不退....一诺千金重,一诺千金重啊。”

姜律中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张巡抚悲恸的模样,有些不忍,沉声道:

“是我失职,对不起....”

杨砚手中的长枪毫无征兆的横扫,枪杆弯曲,重重的砸在姜律中胸口。

砰!

天地间,爆发出洪钟大吕般的震响。

姜律中撞碎女墙,抛射了出去。

杨砚一脚跺塌半个城头,冲天而起,怒吼声遥遥回荡:“姜律中,你这个废物,老子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

驿站里,大厅。

许七安和三位银锣的尸体,停放在大厅正中央,身上盖着白布。

许七安身上的箭矢已经扒掉,沾满血污的脸也清洗干净,深夜无眠的宋廷风和朱广孝,默契的下楼来,搬来两张椅子,一左一右坐在许七安身边。

也不说话,就默默坐着,陪着。

男人的悲伤是沉默的。

期间,宋廷风说了两句话:“就当是给你守灵了。”、“来生再做兄弟。”

朱广孝说了一句话:“到最后,还是我们两个人。”

蜡烛渐渐烧到尽头,烛泪一滴滴滑落、凝固,在这个悲伤的气氛中,宋廷风和朱广孝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沉声的脚步声从驿站外传来,一队打更人来到驿站,为首的是杨砚,杨金锣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狼狈不堪。

身后,跟着他来云州的几位银锣,宋廷风和朱广孝都认识。

许七安也认识,比如曾经一起查过桑泊案的闵山和杨峰,比如......三人的顶头上司李玉春。

李玉春此时像极了行尸走肉,他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向许七安,走的很慢,短短十几步,竟仿佛布满了荆棘,踩一脚就会有钻心的痛。

李玉春伸出手,掀开了白布.....他身子一晃。

“头儿。”

宋廷风和朱广孝连忙去扶。

李玉春低头,看着许七安的脸,说道:“我听说宁宴战死了,但怎么死的,具体过程我还不知道,你俩能给我说说吗?”

宋廷风和朱广孝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头儿太平静了。

宋廷风把事情经过告诉李玉春,后者很安静的听完,缓缓点头,“不愧是我带出来的铜锣,好样的,没给我丢脸。

“他做事一直很合我心意的,就像当初砍姓朱的那个小杂种。他从来不贪钱,这点比你们俩都好,你们要向他学习。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修行太散漫,再就是巡街时经常偷摸着去勾栏听曲,有人好几次到我这里来告状。”

他叨叨叨的说着散碎的小事,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大抵还算平静,这让宋廷风和朱广孝松了口气,他们知道头儿很重视、欣赏许七安,当初因为刀斩银锣的事,他都敢当众削魏公的脸面。

可是,当他掀起白布,检查许七安的衣着时,忽然暴跳如雷:

“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哪个狗娘养的给他整理的衣衫,衣襟没对称啊,衣襟没对称啊.....”

他破口大骂,一副愤怒的要拔刀砍人的姿态,似乎只要这样,别人就会忽略他眼里汹涌的泪水。

“头儿。”宋廷风喊了一声。

“衣襟没对称,衣襟没对称。”李玉春双手捧着脸,肩膀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

李妙真返回了白帝城内的府邸,一个人在书房静坐许久,手边放着玉石小镜。

她几次想要拿起,告诉大家三号的死讯,但又忍住了。

就当是最后为他保留一点颜面吧.....李妙真叹息一声,还是拿起了玉石小镜,传书道:

【道长,我有事要单独与你说。】

深更半夜的,突然被传书的悸动惊醒,天地会众成员心里非常恼怒,看到二号传书的内容后,更加恼怒了。

又来?

【九:我已经屏蔽其余人。】

【二:道长,云州的事已经平息了。】

【九:这是好事。】

【二:我已经知道三号就是许七安。】

金莲道长呵呵一笑:【九:这是好事。】

【二:许七安战死了。】

【九:???】

【二:我会想办法取回地书碎片,来年开春后,我会离开云州,去一趟京城。】

【九:你确定许七安战死了?】

【二:嗯。】

【九:这不可能。】

【二:道长何出此言?】

【九:许七安是有大福缘的人,绝非短寿之人。】

【二:可他确实死了,我亲自殓的尸体。】

金莲道长问道:【可有元神散出?】

李妙真皱了皱眉:【我赶到时,他已经死去。而且,他还不是炼神境,元神不算强大,受到煞气和血气的冲击,很可能当场便消散了。】

再说,以她天宗圣女的水准,一具尸体还有没有生机,她会看不出来?

金莲道长许久没有回复,过了几分钟:【我知道了,地书碎片你不必管。许七安是死是活,我会亲自验证。】

李妙真扬了扬眉,金莲道长显然不相信她的判断。不过她也没反驳,消息已经传达,信或不信,是道长的事。

不过地书碎片是地宗至宝,李妙真觉得金莲道长处理的方式太随意,不够重视。

结束屏蔽,一号立即传书:【二号,是不是云州的案子结束了?】

李妙真回信:【你想知道具体情况的话,可以用等价的消息交换。】

【一:好,没问题。】

【二:真正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的是布政使宋长辅,东窗事发后,他封锁白帝城,召集叛军围杀张巡抚,虽然失败,但打更人亦是损失惨重。

【我们....传书时常说的那位许七安,牺牲了。】她终究还是没有公布许七安就是三号的事实。

三号再也不会出现了......李妙真心里补充了一句,有些难过。

许七安牺牲了?

天地会内部,反应最激烈的是六号恒远,其次是四号,不过四号纯粹是惋惜人才。

恒远和尚不同,他再次体会到了师弟恒慧死去时的悲恸。

【二:开春之后,我要去一趟京城。一号,我要知道人宗年轻一代所有弟子的情报。】

一号再也没有回复她。

.......

云州现在是一堆烂摊子,白帝城官场大动荡,人心惶惶。

作为朝廷委派的巡抚,张巡抚是走不了的,他把云州案的经过,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然后留在云州主持大局,等待朝廷的指令,等待新的布政使抵达云州,他才能回京。

姜律中和杨砚留在云州剿匪,以及护卫张巡抚的安全。

但许七安以及三名银锣的尸首要运回京城,他们是英雄,不应该埋骨异乡。寒冬腊月,尸体短期内不会腐烂,但也不能长期留在云州。

护送四人尸体回京的任务交给了闵山闵银锣。

李玉春三人决定留在云州参与剿匪,宣泄无处安放的悲郁。同时,内心深处,他们不敢带着许七安的尸体回京,害怕面对他的家人。

张巡抚为四位牺牲的打更人准备了棺材,深深作揖,很长时间没有起身。

封棺时,张巡抚把四封京城寄来的信,放在了许七安的胸口。

.......

2月2日,春祭日。

这个世界没有春节,但有一个与春节相似的节日,叫做春祭日。

这一天,皇帝率领文武百官祭天,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大奉最重要的日子。

家家户户都会跟着祭天,烹羊宰牛,即使是再忙碌的人,都会在春祭日归家,与亲人团聚。

春寒料峭,运河上浮着薄冰,官船缓缓北上,踏上归途。

许七安在春祭日苏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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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好黑....我在哪里....我是谁?

他迷迷糊糊的想,记不清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呜呜呜.....

咚咚咚.....

许七安听见了号角声,擂鼓声。渐渐的,他听见了其他声音,排山倒海的喊杀声,沉雄又杂乱的马蹄声,以及爆炸声,刀刃碰撞的锐响声。

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于许七安脑海构成一幅清晰的画面。

是战场!

他刚这么想,眼前的黑暗便劈开,光明穿透进来,视线里果然是一片战场。

黑压压的大军冲杀,宛如密密麻麻的蚂蚁,高品武夫在战场中肆虐,就如同人类踩踏蚂蚁窝。

这个战场里不是只有人类,还有两层楼高的巨兽,几十米长的大蛇,盘绕在天空猛禽....

有盘坐在高空诵经的高僧;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蛮族;有悍不畏死的死尸大军;有成排成排的火炮军;有骑乘凶兽的骁勇骑兵.....

“这是什么战场?太夸张了吧,死的人太多了吧。”许七安茫然的想。

他的目光掠过战场,掠过死尸大军,掠过火炮兵,望向了战场后方的高空,那里有一群悬空的飞兽。

一袭青衣傲立在兽头,背负双手,漠然的俯瞰着厮杀正酣的战场。

“魏渊?!”

许七安心头一震,忽然记起自己是谁了,也就是这个瞬间,战场画面崩溃,归于无边无际的黑暗。

许七安睁开眼,看见的还是黑暗。

我去,好闷.....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凝神细感应,接着,他“看见”了黑暗的船舱,看见了整齐排列的五口棺材,看见了缓速航行的官船,看见了波光荡漾的运河。

这是他踏入炼神境后获得的神异。

不知道其他炼神境武者是怎么样的,反正许七安的精神力一定程度上可以充当眼睛。

哪天即使钛合金狗眼瞎掉,他也丝毫不怵。

“我刚才看见的梦境....不,应该不是单纯的梦,梦哪有这般清晰?什么死尸大军、佛门高僧....这些我都没接触过,怎么会梦到?”

“梦里为什么会有魏渊?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至少两鬓没有斑白,我爸爸年轻时可真帅,跟我一样帅.....”

许七安躺在棺材里,回忆着梦境里看到的画面,漫山遍野都是黑压压的大军,参战人数规模庞大。

多方势力混战。

再结合魏渊的出现,以及他的事迹,许七安心里当即有了猜测——山海关战役。

魏渊的事迹里,最出名的就是山海战役......诸国混战,规模庞大,完美契合史书记载的山海关战役.....只是我为什么会梦到山海关战役?二叔这只弱鸡竟然能活下来,肯定趴在尸体堆里装死了吧.....许七安心里想着,推开了棺材盖。

新鲜的空气涌入,他深吸一口气,翻身坐起,突然,昏暗的船舱里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你醒了。”

许七安被吓的一抖,这才发现,左侧三米外盘坐着一个白衣人,背对着他......好了,身份揭晓了,杨千幻。

这货是唯一一个让许七安只看背影就能认出的男人。

没有立刻回应,他沉吟着措词几秒,才说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杨千幻语气颇为轻快,显示出他心情极好:“回京的路上,哦不,水上。”

“云州的案子结束了?”许七安脸上喜色浮动:“哎,这破案子终于完结了,老子终于不用熬夜爆肝。

“我死了一回,也不知道宋廷风和朱广孝有没有为我伤心,可能更伤心五次白嫖的机会没有了吧....

“哎,最后还是没有把苏苏骗回家当纸片人老婆,李妙真恐怕想砍死我的心都有了,幸好老子早死一步,不然还挺尴尬的....”

杨千幻耐心的听他唠嗑。

“对了,你怎么也在船上?”许七安问道。

....杨千幻想了想,说道:“我奉师命来云州办事,现在事了,自然就回去了,恰好打更人送你们的尸骨回京,我便偷偷溜上来。

“随后,我就发现你身上的刀伤箭孔,竟诡异的修复,我便料定你没死。等了一旬,嘿,还真就活过来了。”

杨千幻说的很平淡,但其实心理历程远比语气要跌宕起伏的多,得知许七安战死的消息后,他心说完了完了,回京后老师要把我镇压在摘星楼底,永世不见天日了。

恐慌的差点脱离师门跑路。

同时觉得很可惜,辣么有趣的一个小子,怎么就战死了呢,怎么就想不开呢,竟然用自己20岁的生命去换一个老头子的命。

张巡抚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子了。

他一路尾随,潜入官船,打开了许七安的棺材板,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拨开云雾见青天。这小子身上的伤势竟离奇恢复,心跳渐渐复苏,居然是否极泰来的气象。

于是,杨千幻便开心的守在棺材边,屎都没时间拉。

当然,这些事是不能让许七安知道的。

.....他是不是揭我棺材了?不然怎么知道我身上的伤势修复.....好端端的揭我棺材干嘛.....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许七安心里腹诽,脸上却露出微笑:

“监正大人派你来云州做什么?”

恰好这时,杨千幻问道:“你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

问完,两人望着彼此,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心虚的他们又默契的同时岔开话题:

“今天天气不错。”

“今天风儿甚是喧嚣。”

许七安和杨千幻又沉默了下来。

有些尴尬....就在许七安想着岔开话题,聊一聊别的时,他忽然发现自己怀里揣着四份信函。

谁的信?

棺材存放在舱底,只有微弱的光从甲板缝隙里穿透进来。

甲板居然透光,这船应该好好修缮了.....许七安吐了个槽,随手拆开信封,接着微光阅读起来。

而今他的目力,已经能做到黑夜中视物,毫无障碍。

踏入炼神境后,身体各方面属性得到提升。

“大哥:

寄回来的信,家里收到了。娘和爹都很开心,铃音也很开心,尤其是娘,没想到大哥竟会给她写信,娘高兴的直拍桌呢。知道大哥在外一切安好,我便放心了。”

字迹娟秀,是玲月妹子的寄来的信。

婶婶怕不是拍桌骂我已故的娘吧.....那你有没有开心啊,小妹子.....许七安心里浮现许玲月清丽脱俗的瓜子脸,想着她微微低头,含羞带怯的姿态,不由的翘起嘴角,继续阅读。

“你离京没多久,铃音就被迫去塾堂读书啦,一切都是二哥操办的。现在,铃音已经会背诵三字经的前九个字了,爹和娘刚得知时,险些喜极而泣。”

铃音竟然能背九个字了?许七安险些喜极而泣。

“不过她好像被人欺负了,娘给她买的玉镯子,价值十两的玉镯子,前几天不见了踪影。她的手腕有浅浅的淤青,显然是被人硬拽下来的。

“铃音傻乎乎的,问她是谁干的,她也不说,完全不当一回事。大概在她心里,除了吃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春祭将近,爹每日都归家都很晚,要么就宿在外营,没时间管理家里的事。娘没敢告诉他,自己去找塾堂先生质问,但先生推说不知道,兴许是铃音自己弄丢了。娘气的浑身发抖,但又无可奈何。

“如果大哥在家里,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吧。如果二哥在家,肯定骂的先生无地自容。

“不过二哥最近很生气,听爹说,他在寒风里冻了半宿,第二天回家拿钱粮时,就不跟我们说话了。二哥真小气,忘记给他写信又不是大哥的错,大哥也是很忙的呀。”

妹子,二郎好歹是你亲哥,你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你这是连胸都拐到我这里了....请继续保持....许七安看到这里,险些伸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好可惜,没能目睹二郎狼狈模样,库库库....

“对了,娘说开春后,就要给我找夫婿,娘真讨厌,她怎么不自己嫁。铃音很想你,天天嚷嚷着要找大哥。我,我....也很想你。”

说什么傻话,婶婶怎么能改嫁?婶婶生是我许家的人,死是我许家的鬼.....嗯,大哥也很想你们。

看完了,许七安心满意足的折叠好信纸,装回信封里。

他看了眼杨千幻,这货依旧背对着他,安静的像个木头人。

“你看我做什么,我还能在哪?”杨千幻没好气道。

许七安不搭理他,低头,拆开了第二封信。

“许郎:

与君一别,已是两旬,思君之情,如烈火烹油,愈发炽烈。我在教坊司一切安好,就是总爱瞌睡,醒来便摘摘梅花,四处走走。我酿了一坛梅花酒,盼君归来,举杯共饮。”

这是花魁娘子的回信。

“偶尔也会出去陪客人小酌几杯,听他们高谈阔论,其实奴家是想听到关于你的消息,然云州与京城相隔万里,消息传递不易。

“那些臭男人,自诩读书人,其实大多都是酒囊饭袋,才华平平,不及许郎万一。奴家常常想,能遇见许郎,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前些日子,倒是丫鬟带回来一个消息,听说许郎在青州新作一首诗,被紫阳居士奉若至宝,铭刻在碑文上,警示世人。奴家与有荣焉,喜不自胜。

“许郎,奴家夜夜想你,指甲修的干干净净啦。”

想我就想我,不要弄的满手都是.....许七安嘿嘿一笑,小心的折叠好信纸,收回信封。

最后还有两封信,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养的备胎们:褚采薇、怀庆、临安。

分明是三个人呀,哦不,三个胎呀,怎么只回了两封信。

许七安有些生气,心说谁没给我回信?是我养胎技术不够好,还是本海王的钢叉,插的不够准?

他随便选了一封信,展开阅读:

“狗奴才:

云州的案子何时结束?本宫不是想你,只是觉得春祭在即,好多侍卫都休沐回家啦,身边没几个可用的奴才了。”

开篇第一句话,一股子婊里婊气的娇蛮傲娇扑面而来。

公主殿下还会缺侍卫吗......嗯,裱裱还记得给我回信,不错不错.....许七安继续看下去。

“你发明的五子棋在本宫手里发扬光大啦,人人都夸我是兰心蕙质,聪明绝顶,就连讨厌的怀庆也对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私底下与我说:临安智慧远胜与我,怀庆甘拜下风。

“但是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承认的啦,我随口告诉你一声,你也别记在心里,怀庆毕竟是公主,留她几分薄面。

“本宫也不占你便宜,春祭将近,父皇送了我一些金银玉器,绸缎首饰。等你回来,随便去本宫库房挑几件。”

哈哈哈,临安这个傻妞儿,我哄她说二叔为了供我习武,四处举债,日子过的艰难,她竟然就当真了,变着法子送我银子,太特么天真了吧.......请继续保持啊。

许七安开心的笑了。

“那个鸡精是怎么回事啊,不是你发明的吗?为什么外头都在传,说是司天监的褚采薇发明的。本宫气的要死,就跑司天监闹了一场。

“司天监的白衣不敢对我出手,竟跑去父皇那里告状,本宫被父皇狠狠臭骂了一顿。等你回来,本宫再带你去讨回公道。”

额.....其实鸡精还真是采薇做出来的,我只是给个思路。嗯,她要利用鸡精来凝聚炼金术士的位格,这件事早就与我知会过了。

许七安有些小感动,裱裱还是很护犊子的。

他把临安的信塞回信封,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后一封信。

怀庆和采薇,你俩到底谁是叛徒,现在就见分晓了。

“许铜锣

云州环境复杂,匪患由来已久,齐党与巫神教既以秘密谋划多年,想必在云州积蓄了不小的势力。

“切记小心行事,即使有姜律中一位四品武夫,也不是万分稳妥。若是锁定目标,一定要以雷霆之势缉拿,不给对方应对的时间。

“我猜魏公暗中布局,但多半不会与你们碰头,或许张巡抚知晓,或许不知。你虽断案如神,奈何实力有限,切莫单独行动。”

信是怀庆的啊。

许七安心情很复杂,失望和喜悦都有,失望的是大眼萌妹竟是个渣女,枉费我一往情深,将她收入鱼塘,而她如此绝情。

喜悦的是怀庆没有当渣女,心里还是惦记着本铜锣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对这样的结局,许七安喜忧参半。

“怀庆真可怕啊,智商未免太高了吧......不,这不仅仅是智商,还有对局势的分析,对人心的把控,她连魏公的心思都能把握到.....完了,以后出轨很容易被抓。”

怀庆公主似乎还是魏渊的半个弟子,有这份本事倒也不奇怪....许七安眯着眼,继续往后阅读:

“前些日子,采薇来我宫苑用膳,闲聊时说起了你,她说最近在烦恼怎么给你回信,因为她不爱读书,怕写的不好让你笑话。

“她还说:许宁宴真有心,从青州寄了一片红莲花瓣给我。说我与红莲一样明媚如风。

“采薇与本宫说起时,眼角眉梢挂着笑意.....我便与采薇说:本宫替你执笔回信。她欣然同意。

“呵,许大人真是风流倜傥,一花赠两人,说辞各不同,偏还形容的恰到好处。

“本宫佩服。”

......许七安脸色呆滞的看着信纸。

“你怎么了?”杨千幻问道。

“翻车了.....”许白嫖老脸一红,羞耻的想要跳进运河,游回白帝城。

卧槽,忘记褚采薇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她和怀庆关系又好,与好闺蜜分享这种事完全没心理障碍啊。

怀庆本来就对我有偏见,离京时都不肯见我,如今采薇姑娘这波偷家......怀庆肯定把我打上渣男标签了吧。许七安臊的面红耳赤。

许某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有脸回京.....哦,我已经死了,那没事了。

同时又觉得庆幸,因为裱裱、浮香、玲月妹子的信,怀庆是看不到的。

后两者不用说,与怀庆没有交集,裱裱虽是她姐妹,但两人势如水火,不可能分享这种闺房密信。

炫耀就更不可能了,裱裱再天真无邪(婊里婊气),她也是皇家出生的公主,不会傻到把这种信拿出来到处说。

还好我知道褚采薇是个榆木脑袋,没有与她调情,说的都是些沿途的美食.....恐怕正是如此,怀庆公主心里不悦,但还是写信提点我。毕竟我写给她的是情(舔)书,写给采薇的是正常书信。

嘿嘿,想不到吧怀庆,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是谁写的信?”

见许七安终于看完,杨千幻又打开了话匣子。

“京城的朋友寄来的信。”许七安面不改色。

“是相好的吧。”杨千幻道。

许七安一下警惕起来:“你偷看我的信?”

杨千幻冷笑道:“我杨千幻不屑做这等龌龊之事。”

毕竟是四品术士.....许七安颔首,道:“话说回来,你家的采薇师妹真是个榆木脑袋,到她那年纪,也该少女怀春了吧。我愣是撩不动,给她写信,她还.....”

许七安长叹一声。

杨千幻赞同道:“采薇师妹的确开窍的晚,她只是当成了寻常朋友的书信往来,才告诉怀庆公主的。也不是完全对你无意,至少你在她心里是很有重要的朋友。”

许七安目光骤然犀利:“你特娘的怎么知道她告诉怀庆了?”

“......”杨千幻。

逼王好半天没说话,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顿时,他也体会到了许七安刚才的羞耻感。

你不但偷看我的信,你特么还给粘回去了.....

“算了,看在你帮我抓住梁有平的份上,我也懒得计较。”许七安告诫道:

“但你千万不要把信的事外传。”

事已至此,杨千幻看都看了,他还能让时光倒流不成,不如假装大方。

杨千幻一愣:“我没帮你们抓梁有平啊。”

甲板缝隙里,一阵寒流扑进来,吹在许七安脖颈。

他缓缓打了个冷战,汗毛一根根竖起,连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

冬日的暖阳高挂,南宫倩柔驾车抵达宫城外。

停泊好马车,他把缰绳丢给迎上来的羽林卫,弯腰摘下木凳,打开马车的门,道:

“义父,到了。”

穿着奢华的大青袍,两鬓斑白的魏渊,钻出马车,踏着木凳下来。

两人进了宫城,往御书房行去。

“义父,听说今早有八百里加急?”南宫倩柔问道。

大奉情报等级,分为三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以及最高的八百里加急。

其中八百里加急的情报,直接送入内阁,由内阁转送皇帝。在送入内阁前,除传送情报的驿卒外,任何人不得经手。

否则视为谋逆。

魏渊脸色凝重的点头,八百里加急文书送进宫后,没多久,陛下就在御书房召开了小朝会。

八百里加急的,必然是大事,只是不知来自哪一个州。

“真是多事之秋!”魏渊轻叹一声,顿了顿,又道:“让你准备的犀甲,进展如何?”

“材料已经收集完毕,就等拿去司天监炼制了。”南宫倩柔酸溜溜的语气。

犀甲是魏渊要送给许七安的礼物,犀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再请司天监的炼金术师和阵师出手,炼制成法器。

那就是一件防御无双的至宝,哪怕是五品境的武者,也休想轻易攻破。

南宫倩柔知道魏渊的想法,他要为许七安补足最后的短板,为这株尚未长成的树苗保驾护航。

临近御书房,南宫倩柔被禁军拦下,魏渊独自一人前行。

魏渊跨过门槛,进去御书房。

他随意扫了眼两侧的群臣,眉头顿时一皱。

众大臣都在看他,以一种晦涩莫名的眼神。

元景帝也在看着魏渊,不过老皇帝心思深沉,不露喜怒。

“陛下。”魏渊作揖行礼,自然而然的入列,站在自己的位置。

PS:感谢“倚剑拄刀的老人”、“社会逼你坚强”、“狂歌~”的盟主打赏。会加更的。

这章六千字其中三千字是正常更新,另外三千字是盟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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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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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便选了一封信,展开阅读:

“狗奴才:

云州的案子何时结束?本宫不是想你,只是觉得春祭在即,好多侍卫都休沐回家啦,身边没几个可用的奴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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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还会缺侍卫吗......嗯,裱裱还记得给我回信,不错不错.....许七安继续看下去。

“你发明的五子棋在本宫手里发扬光大啦,人人都夸我是兰心蕙质,聪明绝顶,就连讨厌的怀庆也对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私底下与我说:临安智慧远胜与我,怀庆甘拜下风。

“但是这种事情她肯定不会承认的啦,我随口告诉你一声,你也别记在心里,怀庆毕竟是公主,留她几分薄面。

“本宫也不占你便宜,春祭将近,父皇送了我一些金银玉器,绸缎首饰。等你回来,随便去本宫库房挑几件。”

哈哈哈,临安这个傻妞儿,我哄她说二叔为了供我习武,四处举债,日子过的艰难,她竟然就当真了,变着法子送我银子,太特么天真了吧.......请继续保持啊。

许七安开心的笑了。

“那个鸡精是怎么回事啊,不是你发明的吗?为什么外头都在传,说是司天监的褚采薇发明的。本宫气的要死,就跑司天监闹了一场。

“司天监的白衣不敢对我出手,竟跑去父皇那里告状,本宫被父皇狠狠臭骂了一顿。等你回来,本宫再带你去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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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庆和采薇,你俩到底谁是叛徒,现在就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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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怀庆的啊。

许七安心情很复杂,失望和喜悦都有,失望的是大眼萌妹竟是个渣女,枉费我一往情深,将她收入鱼塘,而她如此绝情。

喜悦的是怀庆没有当渣女,心里还是惦记着本铜锣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面对这样的结局,许七安喜忧参半。

“怀庆真可怕啊,智商未免太高了吧......不,这不仅仅是智商,还有对局势的分析,对人心的把控,她连魏公的心思都能把握到.....完了,以后出轨很容易被抓。”

怀庆公主似乎还是魏渊的半个弟子,有这份本事倒也不奇怪....许七安眯着眼,继续往后阅读:

“前些日子,采薇来我宫苑用膳,闲聊时说起了你,她说最近在烦恼怎么给你回信,因为她不爱读书,怕写的不好让你笑话。

“她还说:许宁宴真有心,从青州寄了一片红莲花瓣给我。说我与红莲一样明媚如风。

“采薇与本宫说起时,眼角眉梢挂着笑意.....我便与采薇说:本宫替你执笔回信。她欣然同意。

“呵,许大人真是风流倜傥,一花赠两人,说辞各不同,偏还形容的恰到好处。

“本宫佩服。”

......许七安脸色呆滞的看着信纸。

“你怎么了?”杨千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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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忘记褚采薇是个情窦未开的少女,她和怀庆关系又好,与好闺蜜分享这种事完全没心理障碍啊。

怀庆本来就对我有偏见,离京时都不肯见我,如今采薇姑娘这波偷家......怀庆肯定把我打上渣男标签了吧。许七安臊的面红耳赤。

许某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啊,你这样让我怎么有脸回京.....哦,我已经死了,那没事了。

同时又觉得庆幸,因为裱裱、浮香、玲月妹子的信,怀庆是看不到的。

后两者不用说,与怀庆没有交集,裱裱虽是她姐妹,但两人势如水火,不可能分享这种闺房密信。

炫耀就更不可能了,裱裱再天真无邪(婊里婊气),她也是皇家出生的公主,不会傻到把这种信拿出来到处说。

还好我知道褚采薇是个榆木脑袋,没有与她调情,说的都是些沿途的美食.....恐怕正是如此,怀庆公主心里不悦,但还是写信提点我。毕竟我写给她的是情(舔)书,写给采薇的是正常书信。

嘿嘿,想不到吧怀庆,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在第五层。

“是谁写的信?”

见许七安终于看完,杨千幻又打开了话匣子。

“京城的朋友寄来的信。”许七安面不改色。

“是相好的吧。”杨千幻道。

许七安一下警惕起来:“你偷看我的信?”

杨千幻冷笑道:“我杨千幻不屑做这等龌龊之事。”

毕竟是四品术士.....许七安颔首,道:“话说回来,你家的采薇师妹真是个榆木脑袋,到她那年纪,也该少女怀春了吧。我愣是撩不动,给她写信,她还.....”

许七安长叹一声。

杨千幻赞同道:“采薇师妹的确开窍的晚,她只是当成了寻常朋友的书信往来,才告诉怀庆公主的。也不是完全对你无意,至少你在她心里是很有重要的朋友。”

许七安目光骤然犀利:“你特娘的怎么知道她告诉怀庆了?”

“......”杨千幻。

逼王好半天没说话,知道自己被套路了,顿时,他也体会到了许七安刚才的羞耻感。

你不但偷看我的信,你特么还给粘回去了.....

“算了,看在你帮我抓住梁有平的份上,我也懒得计较。”许七安告诫道:

“但你千万不要把信的事外传。”

事已至此,杨千幻看都看了,他还能让时光倒流不成,不如假装大方。

杨千幻一愣:“我没帮你们抓梁有平啊。”

甲板缝隙里,一阵寒流扑进来,吹在许七安脖颈。

他缓缓打了个冷战,汗毛一根根竖起,连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

......

冬日的暖阳高挂,南宫倩柔驾车抵达宫城外。

停泊好马车,他把缰绳丢给迎上来的羽林卫,弯腰摘下木凳,打开马车的门,道:

“义父,到了。”

穿着奢华的大青袍,两鬓斑白的魏渊,钻出马车,踏着木凳下来。

两人进了宫城,往御书房行去。

“义父,听说今早有八百里加急?”南宫倩柔问道。

大奉情报等级,分为三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以及最高的八百里加急。

其中八百里加急的情报,直接送入内阁,由内阁转送皇帝。在送入内阁前,除传送情报的驿卒外,任何人不得经手。

否则视为谋逆。

魏渊脸色凝重的点头,八百里加急文书送进宫后,没多久,陛下就在御书房召开了小朝会。

八百里加急的,必然是大事,只是不知来自哪一个州。

“真是多事之秋!”魏渊轻叹一声,顿了顿,又道:“让你准备的犀甲,进展如何?”

“材料已经收集完毕,就等拿去司天监炼制了。”南宫倩柔酸溜溜的语气。

犀甲是魏渊要送给许七安的礼物,犀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再请司天监的炼金术师和阵师出手,炼制成法器。

那就是一件防御无双的至宝,哪怕是五品境的武者,也休想轻易攻破。

南宫倩柔知道魏渊的想法,他要为许七安补足最后的短板,为这株尚未长成的树苗保驾护航。

临近御书房,南宫倩柔被禁军拦下,魏渊独自一人前行。

魏渊跨过门槛,进去御书房。

他随意扫了眼两侧的群臣,眉头顿时一皱。

众大臣都在看他,以一种晦涩莫名的眼神。

元景帝也在看着魏渊,不过老皇帝心思深沉,不露喜怒。

“陛下。”魏渊作揖行礼,自然而然的入列,站在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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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今天更新晚一点,下班之后又做了会儿大纲,感觉更新要挺晚了。可能十二点以后,但不会太晚。

到时候给大家整个大章吧,阅读体验会好一点,省的你们嚷嚷:就这就这。喜欢大奉打更人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cc)大奉打更人手打吧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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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魏渊在官场屹立不倒几十年,气氛稍稍变味,他就能敏锐的分辨出来。

尽管元景帝只是在他进来时,瞥他一眼,尽管群臣此时已经收回了目光,但魏渊知道,本次小朝会,多半与自身有关。

春祭刚刚结束,再过几天京察就要出结果了。这段时间,各州的吏部纷纷传来考察名单,就等着元景帝大笔一挥。

而京城内的考察结果,已经在吏部尚书的主持下,渐渐成型。

这份考察名单的成型,过程中伴随着怎样的腥风血雨,堂内的诸公、元景帝心知肚明。断然不会在此时此刻,推到重来。

既然不是京察之事,还会有什么重大要事涉及自身?

魏渊心思电转,脑海里浮现两个字——云州!

八百里加急情报来自云州......看来云州真的叛变了,以姜律中和杨砚能力,有张行英此前做的努力和铺垫,云州乱不起来.....魏渊沉吟着。

又等了一刻钟,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大臣们陆续到齐。

元景帝俯视堂下众臣,道:“今早,有一份云州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云州案已经有了结果。勾结巫神教,扶植山匪,输送军需者,为云州布政使宋长辅。”

仿佛一颗炸弹砸下来,群臣们炸开了锅,骇然失色。接着,就是难以自控的议论声,怒斥声。

不过,其中有部分人并不惊讶,比如王党。

加急文书要先经内阁之手,由内阁转交通政司,通政司掌出纳帝命,通达下情。

是专门为皇帝勘合关防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实封建言、陈情申诉及军情、灾异等事的衙门。

内阁是王首辅的地盘,内阁当然是没权利私拆加急文件,但皇帝阅读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文件内容告之内阁,然后开会。

所以王党拿到的是第一手消息。

“肃静!”

元景帝身边的大伴,连喝数声,才让群臣们安静下来。

“众卿听一听吧。”元景帝道。

头发花白,穿蟒袍的大太监看了眼角落里的宦官,微微颔首。

那宦官抬步上前,展开手里的文书,朗声念道:

“臣张行英,扣上:

云州案结于一月二十四日,逆贼宋长辅、杨侑、陈明......三十四人,皆以伏诛。”

一连串的名字,全是有品级的官员。

“今云州归治,大案结陈。此乃朝廷教化有功,乃陛下厚德神明之功。

“金锣姜律中,一路护臣周全,兢兢业业.....

“金锣杨砚,身冒百死,率军痛击叛军,平叛有功,使叛军未能烧杀掠夺,荼毒云州百姓,居功至伟....

“银锣赵彬、唐山狐、李运,三人为保护微臣,死于巫神教梦巫之手,死亦无悔,其心之忠烈,气概之沛然,微臣痛惜之至.....”

“铜锣宋廷风、朱广孝,在查案过程中屡做贡献,助许七安找到证据,为保护证据,不惜以身饲鬼,以至气血大亏......剿杀叛党过程中,身先士卒,不惧生死,报国之心令人感动.....”

从金锣到铜锣,张巡抚逐一表功,写的极为详细,非常用心。

魏渊沉默的听着,即使听到三位银锣殉职,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权臣,始终面无表情,不露情绪。

“铜锣许七安,在南下过程中,勘破铁矿走私案,此事前表已具,不再详陈。但在云州案中,许七安几以一人之力,破解种种线索,找出罪证.....亦是他察觉出宋长辅的阴谋,令案情反转,使臣没有错怪忠良。

“东窗事发后,宋长辅狗急跳墙,召集叛军关闭城门,围杀微臣于布政使衙门。臣身处绝境之际,许七安一人一刀,与数百叛军死战,斩敌两百余人,终力竭而亡。

“微臣斗胆,求谥爵位。

“臣身在云州,冀能早日面圣。张行英再拜顿首。”

念完,宦官收拢长长的折子,退了下去。

元景帝扫了一眼止不住哗然,交头接耳的群臣,目光最后落在魏渊身上。

这位身负传奇,被誉为大奉五百年来最强大国手的宦官;这位打赢山海关战役,压服周边各国的五军左都督;这位统率打更人,监察百官,名声狼藉的魏阉.....

此时此刻,竟在朝会上走神了。

“张行英所奏之事,诸位爱卿觉得如何啊?”元景帝问道:“魏渊,魏渊,魏渊....”

连喊了三声,一次比一次大声。

魏渊浑身一震,似乎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轻轻的“啊?”了一声。

元景帝嘴角一挑:“魏爱卿似乎精神不佳,张行英扼杀云州叛乱于摇篮之中,这也是你的功劳,莫非魏爱卿不高兴?”

魏渊不答。

礼部给事中,左都给事跳出来呵斥:“魏渊,陛下问你话。”

魏渊依旧不答。

“罢了!”元景帝心情好着呢,摆摆手,与群臣商议折子的事,对一干打更人论功行赏。

到了许七安的时候,对于谥爵位有了分歧,小部分大臣赞同授予爵位。更多人则表示不妥。

其实并无不妥,爵位不是官职,是对有功之人的“奖励”,是朝廷拉拢人心的手段。

许七安这种情况,属于死后封爵,仅是身后荣誉。

但许七安是魏渊的心腹,和魏渊抬杠是文臣们的本能,其次,许七安树敌太多。从税银案到桑泊案,再从平阳郡主案到云州案。

因为他,王党的户部侍郎倒台了;梁党废了;王党的礼部尚书倒台了;齐党的工部尚书诛了九族.....

恨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即使是身后荣誉,也不愿给他。

其中以同为齐党的大理寺卿和礼部侍郎最激动,慷慨陈词,点明弊端,总之就是一句话:

许七安不配。

大理寺卿虽是齐党,但勾结巫神教的工部尚书,没有证据指明大理寺卿也勾结了巫神教,他得以置身事外。

所谓党派,只是政治盟友,而非亲属家眷。

礼部侍郎是王党的人,顶头上司在桑泊案中被许七安搞垮了,最可恨的是新任礼部尚书是魏渊的人。

群臣的态度让元景帝有些犹豫,从他的角度来说,那个总是看不顺眼的铜锣殉职,当然不足以让堂堂天子兴奋狂喜,但说实话,还挺舒坦。

就像赶走了嗡嗡的苍蝇。

不过,对于给予爵位,元景帝是赞同。因为许七安确实立了大功,封爵能彰显他的赏罚分明。

元景帝对死人最是宽容。

但是如果大部分臣子都不同意,那元景帝也不会坚持己见。

元景帝正要宣布结束话题,驳回张行英的建议,忽然看见魏渊出列了。

大宦官径直走向礼部侍郎,抬手,“啪!”一声。

响亮的耳光响彻御书房,瞬间压过了群臣的争执声,一道道诧异的目光望来。

“啪!”

大理寺卿也挨了一巴掌,踉踉跄跄的跌倒,发冠脱落,披头散发。

“哗....”

诧异的目光变成了喧哗,御书房炸开了锅。

大奉历史上,脾气暴躁的大臣们,在朝堂之上动手斗殴的例子倒是不少。更何况这里是御书房。

但打人者是魏渊,这就显得荒诞离奇了。

在群臣心里,魏渊以宦官之身执掌打更人衙门、都察院,窃居高位,身上的标签有:阴险狡诈、腹黑歹毒、狡诈深沉、善谋等等。

但绝对没有“冲动鲁莽”,这么容易落人把柄,早给人玩死了。

魏渊又有什么阴谋?故意的?

朝堂诸公念头浮动间,职业喷子给事中就不用想这么多,六部的几位“左都给事”仓惶奔出,高呼道:

“陛下,魏渊当堂打人,目无陛下,目无王法,请陛下将旨,斩了此獠。”

给事中不用想这么多,逮着把柄死磕就行。

当即,不少大臣纷纷附议。

对于众臣的控诉,魏渊丝毫不理,作揖,沉声道:“陛下,齐党之事尚未完结,工部尚书虽已处置,但同党依旧蛰伏朝堂。桑泊案中,礼部尚书勾结妖族,同党亦是尚存。

“恰逢京察,微臣提议,延缓考察,待一切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

几个意思?

众臣悚然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魏渊,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想延缓京察,他还想搞事情?!

自年初以来,京城官场经历了风声鹤唳蛰伏,小心翼翼的观望,以及年中至年尾的勾心斗角和人人自危,早已疲惫不堪。

即使是最好斗的阴谋家,也想着早点结束京察,休养生息。

魏渊这厮,竟要把斗争延续下去?

他,他疯了?

就连首辅王贞文都忍不住侧头,愕然的审视着魏渊。魏青衣面无表情,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区别。

身为老对手,王首辅发现自己此刻居然无法揣测出魏渊的用意。

一时之气?

不,魏渊怎么可能会被情绪左右。再说,气从哪里来?

元景帝盯着魏渊,看了片刻之后,恍然意识到,那个叫许七安的铜锣,在魏渊心里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他压了压手,待众臣安静下去,缓缓道:“如此错综复杂的悬疑奇案,许七安旬月便破,真是神乎其能啊。

“此等人才殉职,乃我朝廷的损失。就按张行英所奏吧。

“魏渊当堂殴打朝廷命官,目无法纪,罚俸一年。至于京察之事,依照祖制,不必更改。”

众臣对于元景帝轻描淡写的处罚,倒是没什么意外,尽管心里失望,但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扳倒大宦官。

以魏渊的重要性,陛下对他的容错率极高,殴打朝廷命官一两次,受些处罚已是极限。

令他们惊讶的事,魏渊竟不再纠结京察之事,闭口不谈。

这让群臣意识到,所谓延缓京察,只是魏渊泄愤的借口。

相比起不轻不重的处罚,魏渊失态的原因,让群臣们极为在意。原来无懈可击的魏阉,也有令他在意,让他失态的存在?

随后,就许七安追封爵位之事,多方展开激烈讨论。

一番扯皮后,许七安的爵位定下来了:长乐县子。

子爵!

无法世袭罔替。

........

小朝会结束,诸臣散去,魏渊一言不发的前行,不知是不是刻意的,他步伐极快,走在群臣面前,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神色。

“义父。”

南宫倩柔迎上来,正要询问小朝会内容,询问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可他忽然愣住了。

魏渊的明明没有表情,却让人轻易读出了伤感,那双沉淀着岁月洗涤出沧桑的眼眸里,竟有着深深的萧索。

没有打招呼,连颔首都没有,魏渊沉默的走来,沉默的与南宫倩柔擦身而过,沉默的继续前行。

青袍下摆,轻轻摇晃。背影萧索孤寂。

出了什么事.....南宫倩柔一愣,他看了眼后方走来的诸臣,忍住了试探的想法,大步跟上魏渊。

车轮辚辚,返回打更人衙门的路上,南宫倩柔忍了一路,临近衙门时,终于出口问道:

“义父,发生了什么事?”

车厢里,魏渊低沉嘶哑的声音传来:“许七安殉职了。”

这.....南宫倩柔神色凝固。

他扭头,悄悄的打量了车厢一眼,尽管车门挡着,但他还是不自觉的放缓动作,害怕被魏渊发现。

整个打更人衙门都知道魏公重视许七安,但只有南宫倩柔和杨砚知道,何止是重视,义父对许七安抱着极大的期望,就像匠人发现了一块完美的璞玉。

爱不释手,心心念念要把他雕琢成举世无双的美玉,玉成之日,震惊天下。

虽然没有明说,但南宫倩柔心里清楚,这份期待和重视,已经胜过他这个义子很多很多。

现在许七安殉职了,义父的心情可想而知.....南宫倩柔心里叹息一声。

他原以为自己会暗暗高兴,许七安的出现让他嫉妒,让他心里不平衡,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家伙从没出现就好了。

义父最关注的还是我。

如今听说了许七安的死讯,南宫倩柔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反而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手里的缰绳忽然脱落,南宫倩柔吃了一惊,才发现掌心的缰绳,不知何时被他捏成了齑粉。

回到衙门,南宫倩柔随着魏渊进了浩气楼,登上七层,魏渊在茶室口顿住,低声道:

“你先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南宫倩柔欲言又止,躬身退走,但没有离开,而是候在茶室外。

茶室安静,午后的阳光洒在瞭望台,宽敞明亮。、

魏渊照常翻阅公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还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宦官。

日头渐渐西移,黄昏的阳光是橙红色的,照的西边云朵如烧。

魏渊手里的公文,一页都没翻过,他枯坐了两个半时辰。

合上公文,捏了捏眉心,魏渊喊道:“倩柔。”

“义父......”南宫倩柔闻声进来,精致的俏脸布满担忧。

“召集在衙门内的所有金锣。”魏渊道。

南宫倩柔退走,不多时,带着六名金锣返回。

此时,魏渊负手站在茶室中央,无声的目光审视着金锣。

“魏公。”金锣们抱拳。

魏渊微微颔首,缓缓道:“传令散布在外的所有暗子,渗透东北方各国。夏初之前,本座要得到巫神教的西南方的边防布局图,不惜一切代价。”

金锣张开泰吃了一惊:“魏公....”

其他金锣同样吃惊。

魏渊淡淡道:“秋收之后,本座要打巫神教。”

果然....几位金锣小心翼翼的观察魏渊,终于察觉到了这位大宦官细微的不对劲,以前的魏公,始终是智珠在握的超然姿态,有着与身份地位相匹配的静气。

但今日的魏公与往日不同,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里,燃烧着锐利的锋芒和斗志。

这种斗志和决心,只有在当年山海关战役时才有。

金锣们齐齐低头,用上了正规的回复:“谨遵钧命。”

几位金锣告退,出了浩气楼,一位金锣皱眉道:“朝廷恐怕不会轻启战端。”

南宫倩柔冷笑一声,朝廷不轻启战端,但巫神教会,东北诸国会。只要主动把机密情报通过秘密渠道送过去,就不怕巫神教不上钩。

等边境受到侵扰,陛下和朝堂诸公就不会视而不见。

以义父的手段,想打巫神教,只取决于他愿不愿意打,而不是陛下想不想打。

张开泰看向南宫倩柔,皱眉问道:“今日朝堂是不是出事了?魏公有些反常。”

南宫倩柔颔首:“今早有一封八百里加急,云州张行英递回来的。如义父所料,云州果然叛变了。”

顿了顿,他扫过众金锣,不自觉的沉声道:“许七安殉职了。”

众金锣猛的抬头,看向浩气楼。

........

此时,许七安还在水上漂着。

掳走梁有平的不是逼王?!

许七安心里升起难以言喻的惊悚,就如同在废弃的宅子里自拍,照片拿回家洗出来后,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

那种惊悚感,叫人脊背冰凉,头皮发麻。

“梁有平真不是你掳走的?”许七安求证道。

“我杨千幻何曾说过谎话。”逼王淡淡道。

老师给他的任务是暗中看护许七安,尽管逼王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但他向来是个守规矩的弟子。

做事很靠谱!

答应看护许七安,就绝对不做多余的事。

云州案跟他也没啥关系,破案与否,是巡抚的事。后来许七安自投罗网,他才不得不出面救助,暴露了自身。

滚,你刚才还骗我说没偷看信件.....要不是实在没心情,许七安当场就把逼王的脸给打肿。

梁有平不是杨千幻掳走的?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案子都要推到重来了.....会不会,幕后黑手并非宋长辅,而是另有他人,比如杨川南?

云州的案子,原本只是暗子周旻查出杨川南侵吞军需,扶植山匪.....直到我误打误撞,发现齐党与巫神教勾结,这才引出了后续的巡抚入云州查案。

这个案子的真相会不会是这样的:

杨川南发现自己的图谋被打更人暗子曝光,于是让梦巫杀周旻灭口,并破解暗号,找出罪证......然后设下了这个苦肉计,翻盘的点就是梁有平。

他先故意让梁有平在狗肉铺里等我,然后又借李妙真道破梁有平身份,引来我的注意.....随后让人把梁有平送到张巡抚手中,利用这个反转,让我们彻底相信幕后主使是宋长辅,自己从容脱身?

梁有平当时确实被屏蔽了气数,司天监的望气术无法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许七安品了许久,否定了这个推测,理由有如下三点:

一,没必要这么麻烦,费尽心机把案子搞的这么复杂,只会暴露更多破绽,越简单的案子越难破。正所谓武器越怪,死的越快。案子也是此理。

杨川南只要毁掉证据,即使大家都觉得是他做的,但张巡抚没有证据,就动不了一个二品的都指挥使。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二,张巡抚等人,包括许七安,之所以对梁有平说的话深信不疑,主要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出手相助的人是杨千幻。

回顾一下案情,梁有平被送到驿站时,对于梁有平的供词,张巡抚等人将信将疑。当时,张巡抚的应对措施是先缉拿宋长辅,与梁有平对峙。

结果宋长辅“畏罪自杀”,紧接着云州各军就叛变了。事件衔接的太紧密,根本没时间去核实案件的真相。

直到杨千幻的出现,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术士是杨千幻,合情合理。

于是梁有平的“自投罗网”,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奈何杨千幻帮助姜律中击杀梦巫后,就立刻离开了,后续的核实无法进行。

许七安把这一点列为理由,是因为杨川南不可能知道杨千幻来到云州。那么这个诡异出现的术士,在张巡抚等人心里是无法解释的疑点。

尽管他可以用随后而来的叛变抹杀张巡抚,可是,既然都能抹杀张巡抚等人了,还至于搞的这么花里胡哨?

反而是梦巫的说法才合理,之所以隐忍,是想推杨川南顶罪,直到事情败露,才不得不实施最后计划——杀人灭口。

三,如果杨川南是幕后黑手,那群跟着他叛变的逆党早就把他给供出来了。云州官场里的那些逆党,会不知道自己是跟着哪个老大的?

这是造反,又不是古惑仔混社会。

“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宋长辅无疑,但是,那个凭空出现的术士是怎么回事?”

“野生术士能修到这种境界?要知道,术士体系才出现六百年左右,不像武夫和其他体系,存在时间已久,有大量的野生修行者。”

“而就算是渊源流传的儒家等体系,对修行之法的管控依然很严格,只有没爹的(超越品级)武夫,才遍地开花,这也是各大体系看不起武夫的又一个原因吧。”

“还有,那个不知根脚的术士,为什么要帮助我?他有什么目的?”

许七安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税银案中的术士,炼制出假银的术士与云州案中的术士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或者,同一个势力?

倘若如此,帮助我这个选项就可以排除了.....这帮龟孙,差点害的老子流放千里,害二叔问斩....许七安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司天监,没那么简单啊。

“咳咳...”许七安咳嗽一声:“有件事要告诉杨师兄。”

“说。”

许七安便把无名术士的存在,原原本本告诉杨千幻,然后问道:“咱们司天监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咱们司天监?”背对着他的杨千幻反问。

“反正采薇姑娘迟早是要嫁给我的嘛。”

“呵。”杨千幻嘲讽了一下,接着,语气严肃的说道:“司天监确实有些秘密,比如老师从来不说师祖的事,但我心里清楚,老师曾经弑师。”

弑师....许七安回顾了一下前文,想起桑泊案的调查中,那位初代监正的相关信息。

初代监正是支持五百年前旧皇室的,原本的平海王,后来的武宗皇帝篡位后,监正就变成了如今的监正。

关于初代监正的信息,被从历史中抹去。

抹的干干净净,即使是怀庆公主这种可以修历史的女学霸都找不到点滴信息,还是通过佛门五百年前的传教,侧面突破。

原来监正真的弑师了,当初还只是猜测,现在实锤....许七安道:“杨师兄的意思,云州出现的这位术士,与初代监正有关?”

杨千幻摇头:“这个我不知道,莫要问这么多啦,术士体系你不了解,即使是我这种世间难有的奇男子,也不知道一品和二品术士叫什么。”

许七安现在已经不是小萌新了,通常来说,这种情况就意味着,知道一品和二品的信息,就能知道很多术士体系的秘密,而这种秘密,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

“那你知道能屏蔽气息的术士是第几品吗?杨师兄你能做到吗?”许七安不甘心的试探。

“这倒可以与你说,”杨千幻说道,“屏蔽气数的话,正常的术士都可以做到,不难。能为他人屏蔽气数,得六品以上。

“但真如你所言,那个梁有平能屏蔽四品梦巫的占卜和咒杀,术士里只有一个品级能做到,梁有平被屏蔽的不是气数,而是命数,是天机。”

顿了顿,他说:“三品术士,天机师。”

....三品?!云州案中的那个术士是三品?!许七安懵了一下,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云州案竟然牵扯到三品术士!

如果是这样的话,四品阵师的杨千幻当然做不到了,可恶,要是早点知道这么重要的信息,我.....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许七安心说,三品术士的谋划,即使看穿了也不能说破。

这不是怂,是成年人的思维模式。

要相互给面子的。

“你记得保密,不要外传,尤其是老师弑师的事。”杨千幻顿了顿,补充道:

“我不是害怕老师,我是觉得,他一把年纪了,不能晚节不保。我得给他留点做人的体面。”

你越解释,越显的你心虚好嘛.....我哪敢乱说啊,监正一指头就能捏死我......许七安点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应该给监正几分体面。”

杨千幻微笑道:“你果然是个有趣的男人,与我一般。”

司天监的历史不久,很多事情其实很好查,不像道尊和儒圣那样,后者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前者干脆是脱离了历史记载。

许七安打算回京后秘查司天监,顺便查一查苏苏的家事,绝不是馋人家身子,人家没有身子。

“咕噜咕噜....”

许七安的肚子有些饿了,他旋即从棺材里出来:“我去找点吃的。”

杨千幻问道:“那你准备怎么解释自己死而复生之事?”

许七安忽然僵住,是啊,他怎么解释死而复生之事。

京城里的大佬可不是好忽悠的,而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长乐县小快手,哦,今年还是小快手。

是当初那个小快手。

许七安默默躺回了棺材里:“我先不露面,等到了京城,再问问我爸爸的意见。杨师兄,伙食的事,就劳烦您啦。”

杨千幻点点头,表示没问题,接着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自幼父母双亡,被二叔养大的吗?”

“其实我是魏渊的私生子啦。”

“什么?!”杨千幻大惊失色。

许七安是魏渊的私生子,魏渊竟然有私生子?

.......

内城,许府。

第二天早上,南宫倩柔带着两名铜锣,敲开了许府的大门。

其实侧门已经开了,但以他金锣的身份,自然是要走中门的。

门房老张打开中门,看见三位打更人,连忙低头,道:“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因为大郎是打更人的缘故,他对打更人的等级、差服,有一定的了解。

这位女子打更人胸口绣着金色的铜锣,一看身份地位就比大郎要高。

此时,天色刚亮,南宫倩柔扫了眼老张,目光望向府内,道:“御刀卫百户许平志,可在府中?”

他是奉义父之命,给许七安松抚恤金的,三百两纹银。

铜锣的身价就这么多,规矩就是规矩。

但南宫倩柔知道,以后许家人能吃到的红利,绝对是难以估量的。比如御刀卫百户的官职,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那位即将参加春闱的云鹿书院读书人,将来的仕途不会是被打发到偏远外县。

“在的,在的,老爷和夫人此刻在后厅用餐。大人您先到前厅用餐,小人去喊老爷。”

门房老张恭敬的引着三位打更人进了前厅,吩咐下人端上热茶。

两位铜锣客气的致谢,态度非常友善。

南宫倩柔没有接茶,道:“不必浪费时间,领本官过去。”

.....

PS:上一章我写了五口棺材,有些读者没理解,我在这里解释一下:上上一章有失误,死的是五个人,还有一位龙套铜锣被我忽略了,所以最后送回去的是五口棺材。喜欢大奉打更人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cc)大奉打更人手打吧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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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似乎是有急事,他们是大郎的同僚,难道和大郎有关?

门房老张躬身点头:“三位大人随我来。”

南宫倩柔起身,在门房老张的带领下,穿过前厅,来到后院。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着小布包的稚童,模样只能算可爱,被一位姿容惊艳的长裙少女牵着往外走。

稚童瘪着嘴,一脸不情愿的亦步亦趋。

双方打了个照面,少女停下脚步,愕然的审视着三位打更人。

“三位大人有事要见老爷。”门房老张解释了一句。

许玲月矜持的点点头,收回目光,拽着小豆丁退去一旁。

许铃音一只手被姐姐拽着,另一只手抬起,粗短的手指,指着南宫倩柔,喊道:

“好漂亮的姐姐,跟娘一样漂亮。”

漂亮姐姐?!面无表情的南宫倩柔险些破功,难以置信的扭头,盯着许铃音,眼角不停的抽搐。

这个小孩是笨蛋吗?眼睛是当摆设的吗?

他微微抬起头,让小孩看自己的喉结。但愚蠢的小孩一点都没有领悟他的意思,一个劲儿的嚷嚷:

“姐姐你和我娘一样的漂亮。”

她似乎觉得,跟她娘一样漂亮是很高的评价。

南宫倩柔拂袖而去,换成其他人敢说他是女人,不死也得脱层皮。只是他堂堂金锣,懒得和稚童一般见识。

许玲月目送着南宫倩柔三人的背影,进入大厅。

“姐姐怎么不走了?”许铃音扬起巴掌大的小脸。

“是大哥的同僚,咱们晚些再去塾堂。”许玲月柔声道,牵着妹妹折返回去。

后厅里,刚吃完饭的许平志仓促起身,迎了上去,有些纳闷,有些惶恐,抱拳道:“金锣大人。”

堂堂金锣居然光临许府,这是许平志没有想到的。

以金锣的高贵身份,纵使许七安在打更人衙门混的如鱼得水,也不可能屈尊降贵到一名铜锣家中。

除非有要紧的大事。

这位金锣倒是生的标致,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位女子,不比男生女相的二郎差.....许平志心想。

“漂亮姐姐。”

小豆丁跟着许玲月返回,站在门槛位置,讨好似的叫了一声。

这小孩真讨厌,待会有你哭的时候......南宫倩柔皱了皱眉,想到许七安的死,心里不由的一沉。

他目光掠过许平志,望向餐桌边的美艳妇人,小孩儿说的倒也不假,的确是个艳丽的女子。

“金锣大人驾临寒舍,有何指教。”许平志问道。

南宫倩柔收回目光,沉默了片刻,沉声道:“铜锣许七安在云州殉职了,本官是来送恤银的。”

说着,他展开手心,身后的铜锣神色寂然的把银子递过来。

南宫倩柔再把三百两恤银递给许平志,许平志没有收,他呆住了,像一尊石刻,一动不动。

连眼神都凝固了。

许七安殉职了....南宫倩柔的话,仿佛惊雷在许平志耳边炸开,炸的魂飞魄散,炸的肝肠寸断。

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色彩,脑海里被噩耗填满,万念俱灰。

许七安是他侄儿,是兄长遗孤,他养在身边二十年,与亲儿子何异?不,甚至比亲儿子更疼爱。

许二叔对许七安一直有强烈的责任感,因为他是兄长一脉的遗孤,是唯一的存续。

抚养他长大,看着娶妻生子,为长房开枝散叶,便是许平志此生最美好的愿望。

现在,这个侄儿没了,说没就没了?

浑浑噩噩间,许平志忽然听见一声跌倒的声音,他回头看去,竟是妻子昏厥了过去。

“姐姐,什么事殉职呀?”

许铃音没听懂,她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许玲月。

许玲月没有回答,她木然而立,像一朵没有生气的纸花,美丽却苍白。

门房老张大哭起来:“殉职就是死啦。”

南宫倩柔心里叹口气,把银子放在桌上,道:“再过三五天,尸骨就会送回京城,你们提前准备一下丧事。”

八百里加急的文书,自然是比尸骨提前抵达京城的。

说完,南宫倩柔转身就要走。

“你骗人!”

小狮子般的咆哮声传来,许铃音拦在三名打更人面前,气势汹汹的瞪着南宫倩柔。

六岁的孩子,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

南宫倩柔没有搭理,绕过许铃音,继续往外走。但许铃音不肯放过他,追着他死打,一边嚷嚷着:“你骗人你骗人.....”

小孩子的思维很简单,只要打服骗子,让他收回刚才的话,大哥就能回来,只要打服骗子,大哥就能回来......

南宫倩柔只好加快脚步,带着两名铜锣离开许府,走出很远,他不放心的回头。

那孩子竟坚持不懈的追了出来,孤零零的站在门口,嗷嗷嗷的哭着,小身板不停的颤抖。

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

南宫倩柔忽然有些后悔,他应该再等待片刻,等这孩子上了学堂在转告许七安的死讯。

“把她带回去,让她家人好好看管。”南宫倩柔侧头,吩咐左边的铜锣。

“是。”

许府,把昏厥的妻子抱回房间,许平志来到前厅寻找女儿的身影,打算宽慰几句,但许玲月寂然的坐在桌边,双眸空洞,纹丝不动。

许二叔缓缓吐出一口气,唤来门房老张,沉声道:“派人去一趟书院,把消息告诉二郎,让他尽快回府。”

老张抹着眼泪点头,退下了。

其实府里下人没几个会骑马的,不管是事情的重要程度,还是时间角度,许平志自己去一趟云鹿书院才是正理。

门房老张知道,老爷现在骑不了马了。

......

京城到清云山,一来一回得两个时辰,如果马术不够精湛,时间还会更长。

许新年是午时回的府,独自一人回来的,传话的下人被他抛在了身后。

策马狂奔到大门口,许新年猛的一拉马缰,马匹骤停,高高昂起前蹄。

还没等马匹前蹄落下,许新年已经翻身下马,脸色惨白的冲进家门,过门槛时,竟被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摔破了额头。

他恍然不觉,踉跄起身,跌跌撞撞的进了府,在后厅看见了家人,看见了垂泪的母亲,看见了目光空洞,没有生气的妹妹。

当然也有孤零零坐在前厅外的台阶上,用一根枯枝在地上乱写乱画的许铃音。

噩耗传来,大人们沉浸在悲伤里,都忽略了孩子的感受。许铃音不敢问,不敢说话,只能孤独的坐在台阶上,一声不吭。

许平志眼眶发红,看着他,低声道:“二郎,你大哥....没了。”

许新年身子一晃,眼前阵阵发黑。

.......

正午过来,天空就阴沉了下来,寒风肆虐。紧接着,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这是春祭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不多时,积雪便覆盖了屋脊,覆盖了树梢,覆盖了路径,整个世界披上一件薄薄的银装。

皇宫,御花园。

太子邀请了二皇子、四皇子、六皇子,以及三位公主在清极亭赏雪。

炭火熊熊,桌案上摆着美酒美食,太子饮了一口酒,笑道:

“去年就下了一场雪,原以为再见到雪景,要等年底了。没想到春祭刚过,雪又来了。”

三公主笑道:“听司天监制定黄历的术士说,开春前雪下的越大,秋后的收成就约好,不知是真是假。这雪虽是春祭后下的,但好歹也赶上开春前了。”

太子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四皇子,问道:“怀庆最近怎么回事?整日待在寝宫不出,派人寻她出来喝酒,她推说身子不适。”

四皇子闷声摇头:“不知道。”

怀庆有段时间没出现了,原本还偶尔会和皇兄皇妹们聚一聚,前段时间开始,直接闭门谢客。

四皇子与怀庆虽是一母同胞,但怀庆那个性格,亲兄妹也亲不起来。

哼,一定是被我的光芒照耀的没脸见人啦.....临安喝了口酒,骄傲的想。

随着五子棋的广泛流传,她临安的大名也让京城震了一震,试问,在本公主如此煊赫的光芒之下,卑微的怀庆自然只有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想到这里,临安又开心了喝了几口,红霞悄悄爬上她的圆润的脸蛋,妩媚多情的桃花眸子略显迷离。

几位皇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一个才貌绝佳的妹妹,是件很赏心悦目的事。

嗯,“才”字还有待商榷,美貌绝伦是当之无愧。

裱裱在许七安心里,除了贴合夜店小女王的形象,再就是年少读书时,班级里那种特别漂亮,但成绩很渣的女孩。

那种做数学题时,会愁眉苦脸,不停挠头的女学渣。

但因为过于漂亮,备受男生追捧,会让班级里其他女生讨厌,私底下腹诽一句妖艳jian货。

而怀庆则是高冷女学霸,但因为性格过于目中无人,也不会被女生们喜欢,私底下嫉妒:切,有什么了不起。

高冷女学霸和妖艳女学渣唯一的区别是:女学霸能把班里其他女生玩死。而女学渣只能生气的噘着嘴。

“这雪是祥瑞啊,你们知道昨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吗?”太子扯了个话题。

“张行英平定云州叛乱一事?”四皇子说道。

太子点点头:“齐党的工部尚书勾结巫神教,在云州培养势力,其心可诛。幸而张巡抚能力出众,识破阴谋,剿灭了逆党。”

顿了顿,太子看向胞妹临安:“此案许七安居功至伟,被谥为长乐县子,倒也名副其实。”

“那当然,许七安是我....”

原本临安听太子哥哥夸赞许七安,心里是高兴的,本能的就要炫耀一下,可听到后半句,她忽然愣住了。

“太子哥哥....你,你说什么?”

那张妩媚多情的脸庞,甜美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桃花眸微微睁大,但神采却空洞了,直愣愣的盯着太子。

“哦,你还不知道吗?”四皇子叹息道:

“那铜锣许七安殉职了,可惜,可惜。”

砰...酒杯碎在地上。

众人纷纷看向临安。

临安浑然不觉自己的失态,秀气白皙的手紧紧拽住太子的衣袖,带着颤抖的哭腔:“太子哥哥,莫要与我说笑....”

她眼里有着晶莹的光,以及可怜巴巴的哀求。

太子愣了一下,脸色突然阴沉了几分,拂去临安的手,沉声道:“此事是真的,父皇已经拟旨了,等那铜锣的尸骨运回京城,便降旨追封。

“临安,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堂堂大奉公主,竟为了一个下属的殉职如此失态,太子权当临安是多愁善感。他不想往深了揣度。

临安默默缩回了手,一言不发的起身,走入了茫茫大雪中。

“临安,临安.....”太子追到亭边,冲着她的背影高呼。

那袭红衣默然前行,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丝上。

太子扭头朝临安的贴身宫女咆哮:“还不去给公主撑伞。”

宫女恰好拿起伞,准备追上去,闻言顿住,朝太子福了福身子,撑开油纸伞,疾步追了上去。

亭内,众皇子皇女还没回过味来,神色茫然。

另一边,那位被许七安拍过臀儿的宫女,撑着伞,小心翼翼的打量临安的侧颜,不敢说话。

真可惜啊,那个铜锣殉职了......宫女心里叹息一声。

忽然,她听见了轻轻的哽咽,愕然扭头,看见临安公主竟已泪流满面。

“公主?!”

宫女颤抖着叫了一声,慌乱的四下张望,幸而大雪纷飞,周遭无人,压低声音:“您怎么哭了,是,是因为他吗?”

“本宫,本宫不知道.....”

泪水一滴滴的滑落,临安抬起手,按住了胸口。

这里空落落的。

.........

“下雪了呢,我喜欢雪天,应该等雪停了,我便可以跟师兄们打雪仗,还可以堆雪人,堆雪马。”

怀庆公主住处,温暖的茶室里,褚采薇捧着一杯喝茶,吃着糕点,望着窗外的大雪。

她梨涡浅浅,很享受惬意的午后,有热茶,有好吃的糕点,还可以看雪。

怀庆公主穿着白色的宫裙,早已寒暑不侵的她,穿的是凸显身段的夏装。

对于闺中密友的唠嗑,她不加理会,手里握着书卷,眼睛却望着大雪发呆。

“怀庆公主,你怎么回事呀,这些天魂不守舍的。”褚采薇感觉到自己被漠视,心里很气。

黑亮的眸子里,映着一片片洁白的雪花,怀庆幽幽道:“采薇,本宫代你写的信,恐怕交不到你手中了。”

褚采薇没心没肺的吃着糕点,问道:“为什么?”

“他殉职了。”

褚采薇手一抖,糕点跌落在地。

.......

观星楼,八卦台。

褚采薇垂头丧气的踏着台阶,来到观星楼的顶层。

鹅毛大雪飘荡,八卦台积了薄薄一层雪,监正盘坐在案前,方圆三尺,片雪不落。

褚采薇在监正身后停下来,委屈的哽咽道:“老师.....”

“从小到大,每次有师兄欺负你,你就哭着跑为师这里来的告状。”监正没有回头,笑着饮了一杯酒。

“没有师兄欺负我。”褚采薇瘪了瘪嘴,哇一声哭出来:“许七安死了,许七安死了,我好难过.....”

监正沉默了片刻,扭头望着南方,似乎在专注的看着什么,突然轻笑一声:“好事。”

褚采薇哭的更凶了,用力跺脚,边哭边骂:“糟老头子,臭老头子,我朋友死了,你还说好事,你怎么不去死啊。”

“怎么跟老师说的呢?老师活了五百年,还没活够呢,要向天再借五百年的。”监正生气道。

“那,那你刚才说的话是当老师该说的吗。”褚采薇哭哭啼啼。

“为师说好事,自然是好事。”监正道:“前年,为师赐你的脱胎丸,你吃了没?”

“什么脱胎丸啊。”褚采薇抹着眼泪。

“脱胎丸,一甲子只炼出三颗的脱胎丸。元景帝那小子求为师,为师都不给的脱胎挖丸。”监正更加生气了。

“哦,在我包包里。”褚采薇抽抽噎噎的说:“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又用不到那东西。”

监正点点头,笑道:“记住,你把脱胎丸送给许七安了。”

“我没有。”

“你送了。”

“我没有呀,在我包包里。”

“闭嘴,你送了。以后有人问你,你就这么说。”

“噢。”褚采薇又哭道:“老师,许七安死啦。”

她有个习惯,就是遇到伤心事,便会来监正这里哭诉。就像孩子受了委屈,就会找父母哭诉。

“你刚踏入六品不久,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

等褚采薇离开后,监正摊开手掌心,一枚橙黄剔透的丹药静静躺在手心。

接着,监正拔下一缕白须,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缕胡须随风飘扬,越飘越高,忽然膨胀,化作一只白色大鸟。

大鸟叫声苍凉,在空中盘旋片刻,一个俯冲,叼走了监正手里的脱胎丸。

褚采薇回到房间,低头在腰间的鹿皮小包里翻找。

“老师怎么突然跟我说起脱胎丸,还说送给了许七安....”她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找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脱胎丸。

.......

“你就那么信任魏渊?愿意把身上的秘密都告诉他?”

昏暗的船舱里,杨千幻盘腿而坐,背对着棺材。

许七安是魏渊私生子这件事,他稍稍一想就知道不可信,许七安二十岁,而魏渊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在宫中当宦官了。

“爸爸什么的开玩笑的啦,玩梗你懂不懂。”许七安躺在棺材里,叹了口气:

“信任当然是信任的,魏公对我不错,很愿意栽培我。说对我恩重如山也不为过。但其实我有点抗拒把秘密告诉他。”

“为什么?”

“怎么说呢,魏公心思太深沉,叫人看不透,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就不知道把秘密告诉他后,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倒是,魏渊和我老师一样,都是心思深沉到可怕的人。即使是我这样的手握明月摘星辰的男人,也看不透他们。”杨千幻不解道:

“那你怎么愿意跟我聊这些心里话?”

许七安笑道:“因为杨师兄是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男人。”

除了爱好装逼,其他一切都不在乎。

杨千幻点了点头,又觉得这话怪怪的,“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那有没有想过离开京城?反正你已经死了,天大地大的,哪都可以去。”

“可我的家人都在京城啊,能回去当然还是要回去。”许七安叹口气:

“青衫仗剑走江湖的日子,我也向往过。可是不管你走到哪里,天底下有一个可以随时回去的家,你就不会慌。而我一旦离开京城,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也许是太无聊了,两人先是随口扯皮,渐渐的开始说一些心里话。

“这倒也是,我出门在外的时候,只要想起还有司天监的师兄师弟,还有老师,心里就觉得踏实。并不是真的无家可归,只是在外游历。”杨千幻微微颔首。

许七安嘴上说要回去请教魏渊的意见,其实是敷衍杨千幻的,心里在权衡坦白的利弊。

魏渊对他好,他知道。但坦白之后,魏渊是选择重新封印神殊,还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缺乏参照物的情况下,许七安不敢冒险尝试。

毕竟又不是魏渊的亲儿子。

可他又不舍得离开京城,一时间左右为难。

另外,神殊和尚曾经要求他保守秘密,不能透露他的存在。许七安摸不准把秘密告诉魏渊,神殊和尚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你不能因为一位神魔般的高手始终和颜悦色,就真的相信他是大慈大悲的菩萨。

“哎,逼....杨师兄,你成家了吗?”许七安问道。

“没有。”杨千幻摇头:“女人是累赘,我并不需要。”

这样啊,我还想你和妻子行房事的时候,是不是也不准她看你的脸?如果是这样,那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和云鹿书院的亚圣一样,成为一个永远站在妻子身后的男人。二,当一个谷道热肠的男人。

想着想着,许七安忍不住笑出声。

这时,船外传来了不知名的飞鸟啼叫声,苍凉孤寂,宛如夜枭的哀鸣。

杨千幻先是一愣,然后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是老师的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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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监正的气息?

许七安愣了一下,来不及发问,眼前失去了杨千幻的身影。紧接着,外头苍凉的鸟叫声消失。

再然后,白衣术士的背影重返船舱,他依旧背对着许七安,但低着头,似乎在打量手心里的某种东西。

“老师给我送来了脱胎丸。”杨千幻的声音里透着茫然和不解。

“脱胎丸?”许七安反问了一句。

“哦,你知道破茧成蝶的典故吗?”杨千幻说。

“破茧成蝶不是典故,都特么是老掉牙的套路小故事了,跟雨后小故事一样耳熟能详。杨师兄您直接说正事。”许七安摆摆手,打断杨千幻的装逼。

杨千幻的装逼,又尬又无趣。

“哦哦.....”杨千幻也不在意,他其实是个率性且温和的人,没有那些高品强者的傲气和架子,就是喜欢装逼了点。

“脱胎丸的主药就是九翅金丝蝶的蛹,辅以秘方炼制成丹药,服用它,可延年益寿,脱胎换骨。

“脱胎换骨不是虚言,服食此药,半个时辰内会进入沉眠,如同蚕蛹结茧。体内所有生机收敛,人处于假死状态,连元神都会寂灭。

“在这个过程中,旧身体宛如茧,孕育着新的身体。所以名为脱胎丸。不过此药是保命灵丹,身体遭受重创,濒临死境时才能服用。”

不知道吃了这种丹药,是不是意味着又是处男之身?许七安惊奇道:“这么厉害?”

“神奇归神奇,只是实用性不高。”杨千幻摇摇头:“能杀我的人,就不会给我服用脱胎丸的机会,高品武者战斗向来是挫骨扬灰的。”

“那就正常服用呢?”许七安问。

“也就延年益寿而已,顶多是让身体状态变的更好,虽说也不错,但相较它高昂的炼制代价,就显得很鸡肋。老师一甲子来,也就炼出一炉,三粒而已。”

许七安恍然的点头,这丹药使用价值不高,纳闷道:“监正给你送这东西干嘛......”

说完,许七安愣住了。

杨千幻也愣住了。

两人沉默半晌,齐声道:

“不会是给我的吧?”

“难道是给你的?”

又是一阵沉默。

老师让我去云州看护许七安,现在又送来脱胎丸......但我根本用不到这东西,采薇师妹那种低品术士,等闲都用不到.....不是给许七安的,还能给谁?

恰逢许七安死而复生,正愁如何解释缘由,偏就这时候送来脱胎丸.....

杨千幻心里念头闪烁。

这脱胎丸明显是为我量身定制的,正好解决眼下的烦恼.....而杨师兄根本用不到这种丹药......可是,监正怎么知道我需要脱胎丸?

他知道我目前的处境,知道我死而复生?那么,监正多半也就知道神殊和尚的断臂在我体内?

这一刹那,许七安脑子高速运转,桑泊案的诸多细节飞速闪过。

教坊司里潜藏着妖族,监正视而不见。

神殊和尚的断臂从桑泊中脱困,监正装病袖手旁观。

恒慧在京城大开杀戒,灭了平远伯府,虽说身上有屏蔽气息的法器,但能屏蔽术士一品的监正?

万妖国余孽释放出神殊和尚的断臂,却将它秘密送到我住处,让它寄生在我身上,温养断臂.....这意味着京城只有我能温养神殊和尚.....而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就是古怪的运气。

换而言之,妖族知道我身上的古怪,可我这辈子除了打过一只爬行动物,一只灰狐,我特么没和妖族有过多接触啊。

等等!

监正知道我身上的古怪,他送了我黑金长刀,又通过隐秘的方式送我《天地一刀斩》绝学.....卧槽,细思极恐啊。

两个猜测从心里浮起:一,监正勾结妖族。二,监正知晓妖族的谋划,但出于某种原因选择袖手旁观。

许七安更偏向第一种猜测,因为如果不是监正把他体内的秘密透露给妖族,那妖族是怎么知道他的特殊?自己又没和妖族有过亲密接触。

如果说魏渊的馈赠许七安会感激,会安心收纳,那么监正的馈赠,套用某句现在很流行的话: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杨千幻屈指一弹,脱胎丸落在许七安怀里,“吃了它,你就能安心回京了。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这是司天监赠予的丹药,你自知生死难料,便提前服用了脱胎丸。

“随后药效发作,进入了脱胎换骨的状态,形同死亡。张巡抚等人以为你战死,其实你只是进入了沉眠。”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替我谢过监正。”许七安捡起橙黄剔透的脱胎丸,握在手心,没有服食,而是把几封信件取了出来,笑道:

“这一睡估计就睡到京城了,聪明的海王,绝对不会让自己社会性死亡。”

顿了顿,许七安补充道:“至少不能死第二次。”

说完,气机一震,信件碎成纷扬的纸片。

官船在雪幕中穿行,撞破一块块薄冰,缓缓驶向京城。

.......

巳时,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于停了。

太子殿下披着狐裘大氅,穿行在皑皑白雪的盛景中,他俊朗挺拔,皮相极好。

虽然许七安曾经腹诽元景帝的儿子们,没一个能打的......许大郎的参照物不是自己,是小老弟许二郎。

但其实太子是一枚大帅哥,元景帝年轻时很帅,陈贵妃又是风华绝代的美人,这才有了裱裱这样的漂亮闺女,作为胞兄的太子,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来到陈贵妃的宫苑,太子解开狐裘,交给迎上来的宫女。

进入屋子,室内温暖如春,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

陈贵妃带着两名宫女,笑着迎出来:“临安怎么没来?”

太子摆摆手,自顾自的入座,在宫女的服侍下喝酒吃菜。

“嗯.....这酒滋味不错。”

太子诧异道。

“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百日春,滋补养生,你多喝点。”陈贵妃笑容慈祥,吩咐宫女倒酒。

母子俩边谈笑边用膳,气氛融洽。

因为元景帝沉迷修仙,不近女色,后宫早就是一潭死水,寂寞无聊的紧。娘娘们即使想宫斗都找不到开战的理由。

因此太子和临安经常来探望母妃,陪她吃饭聊天,排解寂寞。

“临安身子不适吗?我派去请她的人回禀说,临安躲在房间里不见人。”陈贵妃柳眉轻蹙。

“她啊.....”太子叹了口气:“母妃,您觉得,临安是不是也到出嫁的年纪了?”

陈贵妃一愣,无奈的点头:“陛下痴迷修道,对你们几个的婚事不管不顾。皇后娘娘做为嫡母,深居简出,连四皇子和怀庆的事她都不上心,更遑论临安呢。”

太子嚼着食物,点点头:“孩儿觉得,还是尽早把临安嫁出去吧。”

陈贵妃仔细打量太子,蹙眉道:“太子何出此言?”

太子没有回答,闷头喝酒。

他无比确认,临安对那个铜锣有了些许情愫,少女怀春的年纪,临安又是那种娇蛮任性,实则心思单纯的女孩,最容易被人欺骗感情。

平时没人敢与她亲近,所以一直没有出现端倪罢了。

一旦有一个对她胃口的男子出现,那种情愫就会滋生,会茁壮成长。

临安最近郁郁寡欢的表现就是证据。

好在那铜锣已经殉职,但太子也意识到,临安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少喝点,少喝点.....”陈贵妃皱眉劝道。

心里想着事儿,担忧着胞妹的情感问题,太子殿下不知不觉喝高了,他感觉小腹内一阵阵灼热。

周围眉清目秀的宫女,此刻看来也显得诱人。

“母妃,我先回去了。”太子打了个酒嗝,起身告辞。

寒流扑面而来,室外空气清新,吹着冷风,太子这才觉得身体舒服了许多。

他带着侍卫返回,路上,看见一位宫女侯在路边,瞅见太子一行人,;立刻迎了上来,施礼道:

“太子殿下,福妃请您过去一叙。”

........

韶音宫。

裱裱推开窗户,视线里,皑皑白雪覆盖了整个院子,洁白无瑕。

她眼圈红肿的像桃子,刚才看着狗奴才寄来的信,看着看着又哭了。

信上的措词语句,正经中夹杂跳脱诙谐,看着信,脑海里就能浮现狗奴才的音容笑貌。

但临安知道,自己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笑容,那个人死在了云州,他会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飘过万里之遥,安静的,无声的返回京城。

更让她难过的是,以自己公主的身份,想参加他的丧礼都做不到。

寒风吹在脸上,冰冷彻骨,她伸手一摸,发现眼泪又来了。

“哭什么哭,只是死了个狗奴才啊,明明只是死了一个狗奴才.......”裱裱生气的抹去眼泪,但越抹越多,越抹越多。

“殿下,殿下....”

惶急的喊声从外面传来,临安的贴身宫女,“哐”一声撞开了房门。

她的脸被寒风冻的发青,厚厚的棉鞋沾满了肮脏的水渍和雪沫。

临安连忙侧过身去,手忙脚乱的擦拭眼泪,但宫女随后的一句话,让她惊呆了。

“太子殿下入狱了。”

晴天霹雳,临安失声惊呼:“什么?!”

.........

御书房。

元景帝脸色阴沉的高坐龙椅,大理寺卿、魏渊、刑部尚书立在堂内,三人的身份代表着大奉最高的三法司。

魏渊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陛下,这是仵作给出的格目,请您过目。”刑部尚书把福妃的验尸报告递了过去。

大太监接过验尸格目,递交给元景帝,后者仅是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福妃有没有被玷污?”

“这......”刑部尚书低声道:“仵作只是粗略检查,不敢惊扰福妃遗体,陛下请宫中的老嬷嬷查验吧。”

元景帝沉声道:“那个畜生呢?”

“太子殿下已被禁在寝宫,等待陛下定夺。”

“送到大理寺去吧。”元景帝目光凌厉的扫了一眼三人,“朕要在三日之内得到结果。”

“陛下,兹事体大,三日恐怕不行。”大理寺卿道。

“朕只给你们三天。”元景帝寒着脸。

“陛下,魏公手底下人才济济,屡破大案,不如将此案移交给都察院吧。”刑部尚书提议。

大理寺卿觉得很赞。

“人才济济,尚书大人指谁?”魏渊平静的扫过两位大臣,又看向元景帝:“能办事的人已经殉职在云州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相视一眼,那个屡破奇案的铜锣折损在了云州,前些天,两人还暗暗叫好。

现在甩锅的人没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心里忽然有些复杂。

福妃死了,疑似遭遇太子凌辱,羞愤欲绝之下,从阁楼一跃而下,撞破护栏,摔死了。

案子的脉络是这样的——今日午后,太子从陈贵妃处饮酒返回,不知怎么就去了福妃宫苑。

随后就发生了福妃衣衫不整坠楼身亡事件。

这件事不但关乎皇家颜面,太子罪名一旦坐实,那就涉及到国本之争,背后牵扯的利益太复杂了,大理寺卿和刑部都不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元景帝皱了皱眉,他知道魏渊说的是许七安,那个死在云州的铜锣。平时只觉得那铜锣碍眼,讨厌。

可当有了案子,元景帝忽然发现,那铜锣的作用其实很大。死的太可惜了。

“砰!”

元景帝拍桌怒骂,“我大奉人才济济,没有一个铜锣,难道就破不了案了?”

“陛下恕罪。”

三位大臣同时躬身。

这时,一位宦官步履匆匆的来到御书房外,没有跨过门槛,躬身低头。

这代表着外头有事,元景帝这个位置是正对着门口的,他能看见宦官,但传召与否,就凭元景帝决定。

“外头何事?”元景帝语气里透着压抑的怒火。

大太监连忙招门外的宦官进来。

“回禀陛下,临安公主求见。”宦官道。

临安公主此时此刻来见,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太子的事。

元景帝捏了捏眉心,“让她回去吧,朕这几天都不会见她。”

......

宦官领命出去,来到御书房外,高高的台阶之下,披着红色狐裘大氅,脸蛋圆润,气质妩媚多情的临安,焦虑的等候着。

身边陪着两名贴身宫女。

“二公主,陛下不见,您还是回去吧。”宦官低声道。

临安咬了咬唇,倔强的不肯走。

她在御书房外等啊等,没多久,三法司的头号人物出来了,刑部尚书“哎呦”一声:

“殿下,天寒地冻的,您可别倔,保重千金之躯,莫要感染了风寒。”

大理寺卿附和道:“雪化之时,最是寒冷,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冻。你们俩傻愣着作甚,快带殿下回去。”

临安摇摇头,就是不走。

两位宫女左右为难。

魏渊裹了裹袍子,走到临安面前,她的鼻子冻的通红,但因为皮肤白皙,所以粉红粉红的,竟显得有些可爱。

大青衣温和道:“我有几个问题要问殿下。”

魏渊是极少数的,在皇家贵胄面前,敢自称“我”的权臣。

临安略显呆滞的眸子动了动,“魏公请说。”

“公主与太子时常去陈贵妃处?”

“我与太子哥哥常去陪伴母妃。”临安抽了抽鼻子。

“也有饮酒?”

“有。”

“时常喝醉?”

“不多,但太子哥哥确实贪杯了些。”

“往日里可有与福妃有来往?太子是否常去后宫别处转悠?”

“自然是没的。”临安大声说:“太子哥哥自知非嫡子,向来小心行事,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魏渊作揖,转身离去。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跟着走了。

寒风呼啸,临安打了个哆嗦,咬着唇,她肩头瘦削,红衣似火,衬着皑皑白雪,画面唯美又凄凉。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身躯渐渐冰冻,双腿失去知觉,嘴唇发青,临安的心仿佛也被冻住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僵硬的扭着脖子,回头看去,是讨人厌的怀庆。

怀庆穿着漂亮的白色宫装,绣着一朵朵艳丽的梅花,乳挺腰细,清冷的气质与皑皑白雪完美交融。

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仙子。

虽然没有铜镜,但裱裱自己知道就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可怜鹌鹑。

高下立判。

“你来看我笑话吗?”裱裱委屈的扭回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怀庆神色清冷,看向两个宫女,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二殿下的,来人,拖下去杖毙。”

“喏!”

怀庆身后的侍卫当即出列。

“住手!”临安猛的回过头来,打算阻止,但她高估了自己,双腿冻的僵硬,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临安大急,哭叫道:“怀庆,你敢杀我的人?”

怀庆走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她,淡淡道:“失职的宫女,本宫就是现在杀了,父皇也不会说我一句。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继续在这里站着,我懒得管你,但人我要砍了。要么滚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裱裱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许是在怀庆面前不服输的心态,她抹去眼泪,推开两个宫女,盯着怀庆:

“我不相信太子哥哥会做出这种事。”

“与我何干。”怀庆冷着脸。

裱裱噎了一下,咬着唇,踉跄的往前走,走出几步,顿住,没有回身,不甘心的说:

“如果他还在,一定能还我太子哥哥清白。”

红衣跌跌撞撞的走了。

目送临安背影,渐行渐远,怀庆公主吐出一口气。

“殿下,二公主不领情,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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