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772章 神仙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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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蔚蓝的竖瞳,审视着许七安许久,缓缓摇头:

“道尊早已殒落,就算他还活着,你也不可能是他。”

果然,关于道尊的话题,才能让这位神魔后裔重视,并有效拖延时间.........许七安并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笑道:

“过于自信了,白帝!

“一位超品的谋划不是你能想象的,相应的局,在当年我把你们赶出九州大陆时,便已经埋下。”

白帝沉默片刻,叹息道:

“你连这个也知道,若非笃定你不是祂,我还真可能被你欺骗。”

突然,翻滚的墨云中,一道粗大如碗的雷电劈下,歪歪扭扭的砸向洛玉衡。

金丹劫开始了。

洛玉衡头顶冲出一枚灿灿金丹,辉光照耀四方,这枚不朽金丹主动迎上雷劫,承受淬炼和洗礼。

西边天空,亮起道道佛光,伽罗树菩萨的身影当空凝聚,遥遥望向白帝,道:

“动手,不要被他拖延时间。”

白帝犄角间,雷光闪烁。

许七安高声道:

“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我还知道超品图谋守门人,你也图谋守门人,但你绝对不知道,道尊做到了哪一步。”

白帝犄角凝聚雷光的速度减缓。

它知道许七安在拖延时间,为洛玉衡渡过金丹劫创造机会。

道门天劫分两个阶段,一个是金丹劫,一个是四象劫。

两个阶段不是延续性的,金丹劫渡完,会有短暂的休整期,供渡劫者巩固“万劫不磨之躯”。

但,关于道尊的信息,对于白帝来说,委实有些诱人,很多谜团,它至今没有解开。

索性也不会耽搁太久,不妨听听,只要这小子有任何一句胡诌,我便立刻出手..........心里想着,它又减缓了雷球的凝聚速度。

它知道的远古秘辛很多,能轻易分辨许七安是胡编乱造,还是真的知道一些关于道尊的秘密。

许七安用一种考校的语气问道:“你听说过香火神道吗?”

“略知一二,那是在神魔时代结束后出现的修行体系,不过,在香火神道萌芽初期,神魔后裔便被道尊赶出九州。”

白帝说道。

许七安:

“香火神道是修行方式,是炼化山川精粹,化为神印,而后建立神庙,凝聚香火气运。如此一来,执掌相应神印的修行者,便能在自身的地盘上做到“无敌”。

“怎么样,是不是很熟悉?”

白帝蔚蓝的眼里有了亮光,脱口而出:

“术士体系!”

他旋即想起了当日与萨伦阿古的对话,那位大巫师对自己弟子开创术士体系一事,感到深深的困惑和不解。。

真相大白了!

术士体系和远古时期的香火神道有关,初代监正得到了香火神道的传承,以此为根基,开创术士体系。

白帝眼神闪过恍然之色,解开了一桩疑惑,它变的主动了些,问道:

“但这和道尊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又一道雷霆降下,凶猛的劈在金丹上。

金丹劫有九九八十一道,能拖一道算一道,怎么都是赚的...........许七安嘴角笑容扩大,回答了白帝的问题:

“如果我告诉你,道尊灭了香火神道呢!

“如果我告诉你,道尊集齐了所有神印,以身为材,炼制了一件叫做“地书”的法宝呢。”

白帝露出震惊之色,它双眸凝固,一言不发的半晌,咀嚼着许七安给出的信息。

良久,白帝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说道:

“香火神道与守门人有关,道尊看出了这个秘密,所以灭了香火神道,把神印据为己有。

“道尊没有猜错,他是对的,因为无数年后的如今,术士体系的一品,当代监正确实是守门人。

“但道尊为什么失败了?”

如果道尊当年成功,便没有后来的这些事,术士体系也不会出现。

另外,白帝从许七安这里,再次解开一桩疑惑,那就是当代监正为何会是守门人。

术士体系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当代监正成为守门人,这些都是可以追溯到根源的。

“我可以告诉你原因,但你要用什么东西来换?”许七安笑道。

“我听你说话,便是给你最大的报酬。”白帝淡淡道。

这话听起来桀骜嚣张,像是强者在怜悯弱者,施舍时间。

许七安当即略过这个话题,再次用一种考校的语气问道:

“说完了地宗分身,现在说说天宗,你知道天宗分身为何离奇消失?”

他和白帝说这些,除了为洛玉衡渡劫争取时间,再就是想从白帝这里薅一把羊毛。

这位从远古时代活到如今的神魔后裔,必然知晓许多秘辛,它不会无偿的告诉别人,尤其是敌人,但如果这个敌人同样知晓极多的远古秘辛,“知识”储备是同一等级的呢?

那么白帝就会以讨论的姿态诉说秘辛。

许七安把香火神道和术士体系的关系,道尊分身炼制地书的行为,坦然的说出来,就是为了给自己塑造这样一个人设。

白帝眼神冷漠,语气没什么感情,道:

“无需你多说,此事我早已知晓,天宗的那具分身,早已融入天道。

“天宗历代道首都会神秘消失,这是因为他们修的是“天人合一”,顾名思义,修行到巅峰之境,人和天的界限将无限模糊,人就是天,天就是人。

“而人又永远是人,不可能成为天,所以唯一的结局就是化入天道,成为规则的一部分。”

卧槽,原来如此.........这条隐秘对许七安造成了极强的冲击,解开了一直以来的困惑。

原来天宗的“天人合一”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会天人合一,这就是历代天尊神秘消失的真相。

那么道尊的那具天宗分身,早已化作规则的一部分,相当于“殒落”了。

我似乎明白为什么天人两宗会有一个“天人之争”,天尊如果不与人宗道首论道,就会神秘消失,据此反推,论道就不会消失。

其核心,就是在天尊心里留下一个执念,胜负心的执念,以此来抗拒自身被规则同化。

因为“天”是没有感情的,而有了胜负心,有了执念,便有了感情。

真是悲哀啊,一边追求着天人合一,一边又要向“人”靠拢,不然就会被天道同化,道门三宗的果然是个坑...........许七安无声感慨。

另外,如果只是胜负心的话,不一定非要人宗道首不可,胜负心可能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天地人”三宗本为一体,存在莫名的联系,所以只有人宗道首能帮天尊稳固心态?

“轰!”

天地一片炽白,又一道粗如手臂的雷柱降临,劈在洛玉衡头顶的金丹上。

雷劫在加强。

这是第四道雷劫了,洛玉衡无风无险,白赚了四道雷劫。

另一边,伽罗树菩萨没有再给许七安拖延时间的机会,头顶浮现“不动明王法相”和“金刚法相”。

前者合十垂眸,神华内敛,不展神异。

后者主攻,张扬着十二双手臂,凝聚气机,试图隔空攻击洛玉衡。

伽罗树没有鲁莽的闯入天劫范围,虽然早已是一品的他,并不惧怕天劫。可不怕,不代表可以无视天劫。

天劫就像一个强敌,没必要去招惹。

这时,三道人影显化于伽罗树身前,为首的通体漆黑,宛如一尊炭人,脑后燃烧着炽烈的火环。

他身高并不比伽罗树矮,且同样是肌肉虬结的硬汉形象。

左侧是一位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的老道士,袖袍飘飘,仙风道骨。

右侧是身穿儒衫,同样头发花白的读书人,头上儒冠,手里握着一把古朴刻刀。

金刚法相至刚至阳,象征着力量和杀戮,是大日如来法相之外,佛门最强的攻杀手段。

换成是平日,纵使是二品巅峰阿苏罗,面对这样一尊可怕的法相,多少也会受到压制。

所以他提前开启了修罗族血脉,修罗族是好战的种族,敌人越强,战意越高,天生不会惧怕。

阿苏罗左手往脑后一薅,将火环抓在掌心。

右手接着往脑后一薅,进璀璨光轮抓在掌心。

于是左手腾起炽烈的火焰,右手亮起刺目的绚光。

他沉沉低吼一声,双臂猛的一振,火焰和绚光沿着手臂冲涌,在胸膛处汇聚。

以修罗族战体为基石,承载金刚神功和杀贼果位之力。

是阿苏罗目前能爆发出的,最强的力量。

他像是孤胆的英雄,迎上了佛门战力最强的伽罗树。

两人“轰”的碰撞在一起,四掌互抵,腰背低伏,似在角力。

碰撞出的气机化作飓风,席卷四面八方。

“不知天高地厚!”

伽罗树脸色严肃,淡淡开口。

他双臂肌肉一胀,一点点的掰弯阿苏罗的手掌。

背后,金刚法相的十二双手臂跟着缓缓合拢,像是捕蝇草张开的獠牙,要将阿苏罗吞噬。

额角青筋一条条凸起,阿苏罗听见了自己指骨断裂的声音,余光瞥见了四面八方合拢的法相手臂。

不管是力量还是气机,伽罗树都要比他强太多。

但没事,他还有两位帮手。

赵守屈指轻弹儒冠,沉声道: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道清光激射而出,融入阿苏罗体内。

刹那间,他的信心暴涨,战意高昂,坚信自己战无不胜,能一人独挡举世敌。

这不是错觉,他的气机、体力、力量,都得到了难以置信的涨幅。

被掰弯的手掌一点点挽回优势,身周缓缓合拢的十二双法相手臂,似乎卡壳了,难以合拢。

伽罗树冷哼一声,脑后的火环“轰”的炸开,冲起熊熊火焰。

金刚法相气势暴涨。

噗!

阿苏罗的双臂被硬生生撕了下来。

十二双手臂猛的合拢,十二道力量眼见就要倾斜在阿苏罗身上。

不远处,口中念念有词的金莲道长睁开了眼睛,双目映出伽罗树的身影,眼底七彩绚光一闪而逝。

“轰!”

水雷球狠狠激撞在金刚法相上,撞出大片大片的电弧,和溃散的金光。

金刚法相猛的朝后一仰,连带着伽罗树不受控制的踉跄后退。

水雷球是白帝释放的,但攻击的对象是许七安。

许七安侧身避开了水雷球,而他的后方恰好是伽罗树,所以伽罗树遭受了无妄之灾。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巧合。

这确实是巧合,但却是人为的。

金莲道长削弱了伽罗树的福缘,让他陷入短暂的霉运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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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趁着伽罗树被白帝蓄力的水雷球击退,阿苏罗张嘴吐出一张纸页,“嗤”,纸页燃烧成灰烬。

踉跄中的伽罗树,胸口“咚”的巨响,有所凹陷,但没能撕裂金刚体魄。

巫师——咒杀术!

阿苏罗把伤害部分返回给这位一品菩萨,可惜儒家记录下来的法术,较之原版有所差距,且以返还伤害的方式施展的咒杀术,威力远不及以敌人血肉作为媒介。

咒杀术的两种形式:

以敌人贴身之物为媒介;以自身伤残为代价返还。

后者与许七安的玉碎有些相似,但又有所不同,首先是威力不能相提并论,其次咒杀术的返还方式比较单一,针对心脏和元神攻击。

而许七安的玉碎,是以牙还牙。

再次以咒杀术拖延时间后,阿苏罗的两条断臂自行飞来,接续在断口处,这比断肢重生要省体力。

北境之战,他们是做好打持久战准备的。

伽罗树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凹陷,不甚在意,相比起这个皮外伤都不算的小伤,水雷球爆炸造成的伤势,反而更加严重,让他感到火辣辣的疼。

白帝同样是一品强者,蓄力一击,虽然没有破开金刚法相的防御,但造成了强烈的疼痛。

伽罗树身经百战,尽管以前没有和地宗道士交过手,也不曾领教过地宗功德心法的威力,却不妨碍他察觉到自身“运气”出了点问题。

佛门没有儒家百邪不侵的浩然正气,也没有“一颗金丹破万法”的道门金丹,禅功的源头——不动明王法相,倒是能屏蔽霉运。

但施展不动明王法相的话,他本体也无法动弹。

短暂思索后,伽罗树的决定是,不管了。

霉运缠身固然麻烦,但也有个限度,以一品位格对二品的压制,霉运顶多是带来一些小麻烦,既然没有清除的手段,那就不管了。

伽罗树双膝微沉,继而“轰隆”一声,脚下平原骤然坍塌,他化作一道金光射向阿苏罗。

阿苏罗口中吐出一把暗金色的长刀,握在手心。

太平刀!

许七安把这件半步法宝借给了阿苏罗。

以太平刀如今的锋芒,能斩二品武夫肉身,对上伽罗树的金刚神功,虽说做不到一刀破防御,但总比阿苏罗用拳头强。

品级的差距无法弥补,但可以通过法宝、法术等外物,尽可能的弥补。

绚丽的光轮收敛,沿着手臂冲入刀锋,为太平刀添加了一层炫光特效。。

眼见金光迎面撞来,阿苏罗弓步,侧身,手里的太平刀在对方身上拖出刺目火星。

伽罗树眉头当即一皱,他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

这把刀尽管没能破他的金刚法相,但也让他感受到了兵刃加身的威胁。

伽罗树化身的金光说停就停,右手扣住阿苏罗手腕,欲夺走太平刀。

阿苏罗掌心一松,把刀递到左手,绚丽的刀锋划向伽罗树的双眼。

伽罗树身躯后仰,避开刀锋,带动膝盖狠狠顶撞在阿苏罗小腹。

气机透过阿苏罗后背,轰的一炸。

这一下原本能把阿苏罗撞飞出去,但赵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加持还在,阿苏罗比往日里更加骁勇。

伽罗树冷笑一声,腰身一弹,后仰的身躯猛的收回,头锤凶猛的砸在阿苏罗脸上。

涟漪状的气机霍然一炸,阿苏罗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沙包般倒飞出去。

金莲道长用力吹出一口气,气流在阿苏罗身后凝成“风相”,裹挟着他一个折转漂移,避开伽罗树的后续追杀。

双方四人各展神通,展开激战,由阿苏罗直面伽罗树,顶住压力,赵守和金莲道长辅助。

伽罗树有金刚法相加持,气势汹汹,猛追猛打,阿苏罗三人则小心应对,不敢有丝毫错漏。

前者可以尽情犯错,而后者的容错率几乎是零。

伽罗树一记直拳轰飞阿苏罗,不需要蓄力,化作金光扑向另一侧的金莲道长。

伽罗树目标明确,阿苏罗比寻常的二品巅峰武夫要强,体系原因,防御强生机旺,即使是他,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杀死这个二五仔。

而赵守是儒家体系,儒家可以随意修改规则,最是难缠。且有亚圣儒冠和儒圣刻刀两件绝世法宝辅助,赵守的水平未必就比阿苏罗差。

所以三人中,又以地宗的老道士最好拿捏。

金莲道长脚下的土地隆起,凝成一尊身高三丈,覆盖石甲的巨人,双臂交叉于胸,做防御姿态。

地相!

道门“地风水火”四大法相,地相以防御著称,金莲道长二品巅峰的位格,施展出的地相,防御力要高于三品武夫,若于二品。

砰!

地相在伽罗树的铁拳下炸开,金莲道长胸口如撞,鲜血狂喷,身躯弓缩如虾,倒飞出去。

伽罗树乘胜追击,贴了上去,对于非武夫体系的高品来说,这就等于死亡宣告(肉身)。

赵守大袖猛的一挥,沉声道:

“退去两百丈!”

金莲道长突兀消失,出现在两百丈外,险而又险的避开了肉身被打爆的下场。

赵守没有选择让伽罗树退去两百丈,而是把金莲道长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这样操作的好处是,言出法随的反噬会很轻很轻。

而达到的效果却是一样的。

一个成熟的儒家弟子,应该懂得如何秀出操作。

送走金莲道长后,赵守取出弹动儒冠,沉声道:

“此刀必中!”

他轻轻递出了手里的刻刀,过程中,眉心亮起金漆,迅速覆盖全身,让他的体魄短暂达到三品武夫的程度。

赵守手里的刀,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将儒圣刻刀刺向伽罗树胸膛。

伽罗树深知这件法宝的可怕,双手快速结印,交手以来,第一次施展不动明王法相。

但就在这个时候,天空忽地墨云翻滚,一道水桶粗壮的雷柱劈下,正中伽罗树。

劈的他身体麻痹,僵硬当场。

手印没能结成。

这不是一般的雷电,这是洛玉衡的天劫。

但不知道为什么,劈错了人。

“噗!”

不动明王法相的防御未能施展,儒圣刻刀刺入伽罗树的胸膛,破开了金刚体魄,暗金色的鲜血狂涌。

一招得手后,赵守立刻收刀,似乎不敢再伤害伽罗树。

下一刻,他眉心裂开,血流如注,清光缭绕的儒冠和刻刀都黯淡了几分。

言出法随的反噬,根据效果不同,反噬的强度也不同。

别看赵守平时口嗨,动不动就退出几百丈,或给队友狂加buff,但这些要么是间接影响,要么是制造麻烦,难缠,却不会造成直接性的伤害。

所以反噬很轻。

但这次不同,这次他直接以言出法随的力量,用儒圣刻刀刺伤了伽罗树。

要不是有儒冠和刻刀帮忙扛着,赵守这会儿受到的反噬还会更大。

不远处,金莲道长吞下疗伤丹药,断裂的胸骨和破损的脏器缓慢愈合,笑道:

“贫道是有大福缘之人,伤我是要遭天谴的。”

伽罗树低头,按住了刺穿心脏的伤口,他脸色变的异常严肃。

这样的伤势虽然不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可儒圣刻刀的力量短时间内无法拔除,伤口就不能愈合。

这意味着,他的金刚体魄将有一个致命的破绽,不再无懈可击。

力量和防御是伽罗树傲视九州的资本,防御上出现了纰漏,将直接导致战力受损。

在场大奉方的超凡强者,会心一笑。

刚才的雷劫不是劈错了,劈的就是伽罗树。

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当日在雍州,超凡混战,许七安寇阳州和阿苏罗,三位二品武者才能勉强对抗伽罗树。

许七安事后分析,发现原因是三人都是同体系的,或相近体系,而对手也是相同领域的。

简单来说就是,许七安三人擅长的是气机、肉搏和防御,可他们再强,能有一品的伽罗树强?

这就造成了同体系品级差距的压制。

大奉超凡强者痛定思痛,重新排列组合,发现如果三人组的体系换一下,由一位二品巅峰的武者打头阵,另外两位其他体系的二品打辅助。

效果远比三位同体系二品联手要强。

因为体系之间是存在克制的,而且每个体系都有其优势,克敌手段会变多,打起来胜率更大。

就像地宗削福缘操作,伽罗树就没有任何办法。

而佛门的戒律,则被儒家的浩然正气和金丹克制。

这是三位二品武夫根本做不到的。

当然,阿苏罗、金莲道长和赵守,依旧很难战胜伽罗树菩萨,但只要他们能缠住,能拖延,能打的有来有回,不被单方面吊打,就够了。

...........

“你们这套战术想成功,最关键的是你能不能扛住我的攻势。”

白帝扫了一眼远处厮杀的四人,又看了一眼雷劫中的洛玉衡,最后目光落在浑身血迹斑斑的许七安身上。

“目前为止,我只用了五成力,你就不行了。”

它觉得,这几个超凡强者,是有些小聪明的。

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智慧这东西不值一提。

正如它所说,这套战术想要成功,关键在于许七安有没有资格和一位一品神魔后裔争锋。

白帝不是武夫体系,没有危机预感能力,没有化劲能力,但神魔后裔先天肉身强大,速度和力量不输同品级武夫。

且天赋神通威力杀伤力巨大。

它只需要三记水雷球,就能让眼前的年轻人肉身崩解。

许七安深吸一口气,遍布焦痕的伤口瞬息间痊愈,屈指轻弹镇国剑,在清越的剑鸣中笑道:

“现在可以用六成了。”

“那我就如你所愿。”

白帝犄角间,凝成一个朝内坍塌的纯黑能量球,噼啪一声,电弧跳跃,包裹住外层。

短暂蓄力后,水雷球激射而去,沿途电弧一闪而逝。

它的目标却不是许七安,而是很不讲武德的偷袭洛玉衡。

轰!

许七安闪身挡在洛玉衡和水雷球之间,竖起剑锋,斩在水雷球上。

水雷球当即爆炸,让空气一瞬间遍布电荷,一道道电弧在半空闪烁熄灭。

许七安的金刚体魄又一次被爆炸撕裂,但这一刻,尽管破开肉绽,却没有露出白骨。

他变强了,如请报上显示的一样.........白帝语气不变,哂笑道:

“爆发潜能的手段?你的信心,就是这个?”

说话的同时,它没有闲着,四蹄如飞,腰背伸缩间,像只敏捷的豹子扑杀猎物。

神魔后裔是不怕近战的,甚至这本身就是它们杀敌的手段之一。

趁着水雷球造成的麻痹效果,它准备以最短时间猎杀许七安,解决战斗。

十七道雷劫了.........许七安身躯无声无息的坍塌,融入阴影,消散不见。

“逃?”

白帝嗤笑一声,口中喷出两道黑色利箭,射向洛玉衡。

相比起被死死缠住的伽罗树,它面对的敌人只有许七安,而许七安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缠住他的。

所以它经常能腾出手对付洛玉衡。

渡劫中的洛玉衡分出部分精力,右手竖起剑指,操纵飞剑斩向两道黑色利箭。

轰!轰!

水灵之剑凝聚的利箭炸散,洛玉衡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了几分。

许七安从白帝身下的阴影里钻出,手持镇国剑,黄光如爆,捅向它的生殖器。喜欢大奉打更人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cc)大奉打更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到手打吧(www.shouda8.cc)

看剑来

白帝浑身覆盖鳞甲,坚不可摧,这种得天独厚的神魔血脉不容小觑,许七安没有信心剥鳞片,但捅丁丁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首先是腹部没有鳞片,相对薄弱,而生殖器是生物最脆弱的部位,神魔想来也不能避免。

许七安以“移星换斗”的法术,屏蔽了自身的气息,而白帝不是武夫体系,没有危机预感,当白帝察觉到许七安在自己胯下时,镇国剑已经爆发出黄澄澄的剑光,以摧枯拉朽之势,捅向白帝的生殖器。

白帝巍然不动。

这时,捅出镇国剑的许七安,看见白帝的腹部猛的一鼓,生殖器猛的一胀。

武者的危机预感汹涌而来,许七安脑海里浮现一副画面——白帝一泡尿滋穿了他的脑瓜!

作为天生能御水、控雷的神魔后裔,白帝随时随地,想尿就尿。

不划算.........许七安衡量了这一剑捅出去的结果后,果断放弃,一个侧身翻滚,从白帝胯下滚了出来。

下一刻,一道拳头粗的水柱从白帝胯下激射而出,水柱像是切豆腐一样,深深穿透地底,深度无法预测。

可想而知,这泡尿要是滋在脸上,许七安的脑袋会当场炸裂。

白帝身躯突然僵凝,一阵风吹来,身躯寸寸消散,这是一道残影。

它真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袭击到许七安身前,魁梧的身躯人立而起,双爪狠狠拍击。

好快的速度.........许七安刚从翻滚中起身,劲风裂面如刀割,他横剑于胸,左手托住剑身,强行招架!

叮!

利爪拍击在剑身上,大奉第一神剑的强度,承受住了白帝肉身的力量。

但许七安没能守住,气机轰的一炸,他像是一辆加装了推进器的列车,猛的朝后滑了出去。

许玲月给他缝制的牛皮靴,应声炸裂。

不受控制的滑退过程中,许七安脑海里浮现一幅画面——白帝出现在他滑退的路径上,张开血盆大口,从身后咬掉了他的脑袋。

许七安没有惊慌,松开镇国剑,双臂展开画了一个大圆,众生之力疯狂汇聚、加持于身,同时,他的身躯膨胀成两丈的筋肉巨人,撑裂了青衣。

浮屠宝塔从头顶浮出,镇狱之力一荡,镇压周遭一切敌人。

砰!

他旋身,朝身后推出双掌,与扑咬而来的白帝撞个正着。

一人一兽的撞击造成山崩般的可怕声势,方圆数百丈的地面,陡然下沉,无数尘土扬起,却又在下一刻被肆虐的气机吹散。

许七安双臂瞬间炸碎,没有感觉疼痛,因为早已失去知觉。

他像狂潮海啸里的扁舟,被抛飞出去,化劲的力量完全无法卸去这股巨力,这种无法自控的“震飞”是很致命的。。

对手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贴身一套连招,把他打废打残。

白帝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浮屠宝塔的镇狱之力,只是让它出现轻微的凝滞,镇压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他法济菩萨亲临,也不可能镇压它。

它化作一道风奔向抛飞的许七安。

这样局面下,如果许七安是普通的二品武夫,他会死的很惨,几乎没有翻盘的希望。

在相近领域的体系里,一品和二品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但许七安不是普通的二品武夫,他掌控着另一个体系——蛊术!

许七安的身躯迅速“阴影化”,以阴影跳跃避开白帝的追杀。

他保持着抛飞姿态,身影出现在地缝里,出现在巨石的阴影里,出现在树影里,在周边一个个事物的阴影里出现,继而又消失。

连续不断的做着阴影跳跃,以此干扰、规避白帝的追杀。

二十七道雷劫..........白帝扫了一眼洛玉衡,收回目光,蔚蓝的竖瞳里映出许七安忽闪忽现的身影,它深知蛊术的诡异,当即放弃追击,不做无用功。

“噼啪!”

白帝头顶的犄角,跳跃起电弧。

噼啪噼啪.........越来越多的电弧在虚空中跳跃,布满整片空间,让此方天地化作雷电的领域。

天劫让此处的雷电能量异常充盈,对于白帝来说可谓如虎添翼。

当然,坏处就是伽罗树不敢再针对金莲道长。

这位地宗的老道士数百年间,积累了庞大的功德之力,杀这样的人是要受天罚的,而此处劫云遍布,天罚的力度更大。

伽罗树菩萨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滋滋滋........强力的电流遍布整片空间,化作电网,让阴影跳跃中的许七安出现凝滞、僵硬。

抓住机会,白帝口中喷出漆黑水柱,贯穿了许七安的胸膛。

哒哒哒!它旋即狂奔起来,一口叼住许七安的脖颈,咔擦,咬断他的脖颈,大口啃咬起来,转瞬间就把这个年轻人的上半身嚼烂咽下。

“许七安!”

雷劫之下的洛玉衡,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

轰!

紧接着,水缸粗壮的雷柱将她吞没,逼的她不得不全力对抗。

成了?

远处的伽罗树听见洛玉衡的尖叫,收了收攻势,侧头看向白帝。

这一看,他瞳孔微缩,喝道:

“小心!”

在白帝身后,是一个完好无损的许七安,他握住镇国剑,坍塌了所有气机,收敛了所有情绪,众生之力依附在黄铜剑上。

他沉声开口:

“第二愿,此剑势如破竹!”

丹田位置,一抹淡淡的金光浮出,凝于镇国剑,为玉碎再添一份力。

阿苏罗薅来的应供果位在他身上,借此交换太平刀。

开战之前,大奉方的超凡有过一次聚首,对双方的战力做过细致的剖析,制定了许多套战术。

细致到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法宝,什么时候施展什么法术,会对伽罗树和白帝造成怎样的伤害,会被他们如何防御.........那是一场堪称头脑风暴的推演。

在这场“保卫战”里,最凶险的是许七安,他需要独自面对一位一品强者。

他缺的不是输出手段,而是制敌之术(花里胡哨手段),所以,太平刀归阿苏罗,舍利子归许七安。

刚才许七安是假的,应供果位制造出的分身,以假乱真的分身。

应供果位能完美复制个体,只需要许七安在心里默念一句:

第一愿,需要一个和我一样的帮手。

除了真实战力差于本体,其他方面没有任何区别。

刚才阴影跳跃中,许七安召唤出了这具假身,再以天蛊移星换斗的手段屏蔽自身气息,借助阴影跳跃,出现在白帝后方。

白帝啃食假身时,许七安蓄力完毕!

玉碎!

黄澄澄的剑光一闪而逝。

白帝蔚蓝的竖瞳里,映照出黄澄澄的剑光,它已经从伽罗树和许平峰那里得知许七安的详细情报。

知道他的斩击无法躲避,无法靠法器格挡,只能凭借自身力量硬抗。

白帝犄角开始凝聚水灵和雷电,左边的犄角染上漆黑之色,右边的犄角化作炽白。

它前肢微微弯曲,身子随之低伏,短暂蓄力后,宛如羚羊冲撞,猛的朝前一顶。

白帝化作一道白光,朝着许七安冲锋,它要破了对方的杀招,彻底灭绝对方的自信。

让这个人族知道,一品和二品到底存在怎样的差距。

叮!

两根犄角间,爆起刺目的火星,暴起黄澄澄的剑光。

剑光不是一斩而逝,而是狠狠顶在与犄角,白帝蔚蓝的双眼被剑光刺下,留下殷红的鲜血,脊背的鳞片张合,龙头微微颤抖,竭力角力。

咔擦!

剑光削断了犄角,自身力量也随之耗尽。

白帝发出痛苦的咆哮,但同时,它也冲锋到了许七安面前,因为断裂而显得尖锐的断角,狠狠刺入许七安的胸膛。

砰!

许七安头骨炸裂,玉碎伤害返还。

同时,白帝的犄角爆发出耀眼的雷电,将他吞没。

这团电光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盛大,似乎要一举将二品武夫的生机灭绝。

雷电中,许七安发出了凄厉的咆哮。

当是时,疯狂输出中的白帝,体表鳞片猛的炸开,一道道电流从体内流窜出来,在它雪白的身躯上炸出道道焦痕。

玉碎!

伤害的返还打断了白帝的输出,为许七安赢得一丝喘息之机,抓住机会,浮屠宝塔镇狱之力一荡,接续玉碎,维持控制。

这还没完,塔顶浮现一尊身材肥胖,脸颊圆润,慈眉善目的金身法相,脑后璀璨光轮逆转。

白帝智商因此降低,宛如野兽般浑浑噩噩。

过程持续不到一秒,但配上玉碎和镇狱之力,成功为许七安争取来脱身的时间。

他身躯化作阴影消融,在远处浮现。

此时的许七安身躯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已经碳化,完全是一具焦黑的人形,他拄着剑,大口大口喘息,呼吸声宛如老旧的风箱。

与一品神魔后裔交手,每一招都是致命伤,每一个失误,都是在生死边缘徘徊。

这是许七安此生打过的,最凶险容错率最低的一战。

镇国剑、浮屠宝塔、应供舍利、蛊术、众生之力.........再以他二品修为做根基,配合精细的操作,仍然不是白帝的对手。

浮屠宝塔顶上,圆润的大智慧法相消散,药师法相浮出,洒下道道细碎金光,治疗伤势。

“绝望吗?”

白帝腹部微微鼓动,气息有些紊乱。

它一边平复玉碎带来的伤势,一边说道:

“区区二品武夫,能把我伤到这个程度,你足以自傲。

“但又能怎样?金丹劫只过了一半,你便已伤成这样,更别说还有四象劫,整整十三日。不,不需要等到四象劫,我不会给你们喘息的机会。

“金丹劫之后,人宗的女娃娃要么强行渡四象劫,要么助你迎敌。不管哪个选择,她都死路一条。”

金丹劫结束,天劫会暂时消失,给渡劫者一旬的时间巩固修为,而后才是第二阶段的四象劫。

但他们怎么可能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洛玉衡根本不会有一旬的时间来巩固修为,她只能被迫加入战斗,如果撑过十天没死,那么四象劫如约而至,那时,战斗中耗损了力量的她,如何渡四象劫?

他们当然也可以选择逃走,不过,没有超凡牵制的白帝和伽罗树,以及许平峰,就能顺势踏平京城,拿下中原。

呼!

白帝突然张嘴,吐出一团漆黑水球,轰向洛玉衡。

这逼的许七安不得不停止疗伤,以身为盾,挡在洛玉衡面前。

嘭........他胸口被水球射穿,溅散出红中带黑的内战。

白帝嘴巴像是机关枪,不停的发射出漆黑水球,带着一阵阵尖锐的破空声。

许七安或用镇国剑劈砍,或以身为盾,在猛烈的攻势下,一点点的千穿百孔,一点点的支离破碎。

咻!

飞剑掠过许七安的头顶,射向白帝,但被他用力嗑开。

“臭娘们,你想死吗!”

许七安怒道:“好好渡你的劫,前头的危险,老子替你抗着。”

“许七安!”洛玉衡咬牙切齿。

许七安一剑斩灭射来的水球,咽下涌动喉咙的血水,笑道: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双修只是为了交易,晋升陆地神仙的交易。你苦熬二十年,好不容易要功德圆满,就不要为我一个工具人感情用事了。

“对了,几道雷了?”

洛玉衡哽咽道:

“五十六了。”

这个时候,白帝抚平了玉碎带来的伤,但犄角暂时没能自愈,因为镇国剑的特性在持续磨灭伤口的生机,阻止断角重生。

白帝的身躯出现凝滞,宛如静止的画。

同一时刻,许七安的危机预感开始预警,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催促他赶紧逃命。

白帝的身躯在风中消散,本体突破了音速,快的仿佛瞬移,出现在许七安面前。

血盆大口凶狠咬下。

这一瞬间,让分出一部分心神关注这边的伽罗树、阿苏罗、赵守和金莲同时停了下来,表情各不相同的望来。

让洛玉衡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果决。

生死边缘的许七安,却突然平静了,所有的绝望诡异的沉淀,化作新生的动力。

沉眠在体内的花神灵蕴部分被唤醒,春潮般涌入四肢百骸。

咔擦........碳化的皮肤裂开,露出嫩红的,新生的肌肤。

众生之力蜂拥而至,加持于身,力蛊狂暴,肌肉膨胀间体格暴涨,化身三米高的巨人。

脑后火环炸开,金刚神血在血管里咆哮。

接着,这些力量尽数沉寂,朝体内坍塌。

许七安身躯后仰,右臂后扬,短暂蓄力后,在白帝咬来的刹那,狠狠打出拳头。喜欢大奉打更人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cc)大奉打更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到手打吧(www.shouda8.cc)

看剑来

嘭!

手臂横扫,拳头轰击在白帝侧脸,爆炸的气浪中,白帝翻滚着飞了出去。

它没有被拳劲打的丧失身体掌控力,在空中翻转,调整身形,落地后,四蹄犁地滑退一小段距离,稳住了颓势。

“噗........”

白帝吐出一颗带血的獠牙,此时,它的眼球恰好愈合,低头看了一眼断牙,而后难以置信的抬头,望着三米高的魁梧人族。

这一拳给了它火辣辣的疼痛,造成轻微皮外伤,对于肉身强大的神魔后裔来说,这点小伤完全可以无视。

但白帝眼里的震惊却如翻涌的海潮:

“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通常来说,潜能爆发只能带来一刹那的力量激增,能维持短暂的时间便已经很不容易。

可在白帝的感知中,许七安的力量更上一层楼,并稳定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

简直离谱!

修行者的力量是一步一脚印积累出来的,二品初期就是二品初期,没道理越打越强,凭空出现的力量是哪里来的?

这完全违背了常理。

白帝活了无尽岁月,从远古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

如果能这样搞,那修行的意义在哪里?

这小子仍然没有触及一品战力,但比之刚才,强盛了一大截。

白帝开始担心这样的增幅何时是个尽头?

许七安张开五指,碎裂的指骨快速愈合,鲜血淋漓的拳头瞬息间自愈。

见状,洛玉衡如释重负,浑身一软,有种紧绷过度,四肢乏力的感觉。

我就说当日浔州一战时,他的状态不对劲,越打越强...........阿苏罗心里一松。

金莲道长和赵守旋即放松了紧绷的情绪,这样就还有的打。

尤其金莲道长,心情极为复杂,浔州一战,他急着炼化黑莲,没有参与,对许七安的战力了解不深。

今日才知道,这小子的战力已经夸张到这个地步。

伽罗树面沉似水,许七安二品时,到底领悟了什么道,至今还是个谜。

也是一个极大的不确定因素。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正如白帝所想,修行者的力量是一步步积累的,所谓的越战越强应该有个极限。

多半不可能跨越一个品级。

只要还是一品之下,那么问题就不大。

许七安目光南眺,那是雍州方向,深吸一口气,笑道:

“我热身结束了,三位,你们还撑的住?”

闻言,阿苏罗“呸”一口,吐出一口血沫,嗤笑道:

“别说十三日,打一个月我也没问题。。”

赵守笑道:

“要不是监正耗费了儒冠和刻刀大部分的力量,老夫此刻已经让伽罗树滚回西域了。”

金莲道长斜了他一眼,心说读书人天天吃大蒜,口气不小。

“道门法相与天地灵力接驳,法术深厚似海,不怕持久战。”

作为九州巅峰层次的强者,体力和法力从来都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许七安能否撑住,眼下看来,这小子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持久。

三人信心倍增。

许七安再次南望,他两次南望了。

院长赵守轻声道:

“你是大奉的脊梁,是将士的信念,你不倒,大奉的信念就不倒!”

许七安收回目光,一吐胸中豪气:

“男儿到死心如铁,且看我.........”

他主动迎向白帝,像一个无畏的勇士。

且看我,只手补天裂。

..............

天宗,云雾缭绕的仙山中。

冰夷元君和玄诚道长,一个驾仙鹤,一个御剑飞行,来到崖顶恢弘的天尊殿。

白发苍苍的天尊盘坐在莲台,佝偻着身躯,低垂脑袋。

“见过天尊!”

两位道门阳神面无表情的行了道礼。

“本座预见了圣女死劫,你们去一趟雍州,顺便把两人带回来。”

天尊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冰夷元君和玄诚道长相视一眼,不掺杂感情的声音说道:

“是,天尊!”

天尊缥缈无情的嗓音再次回荡:

“大劫将至,待天人之争后,天宗封山,断绝于外界联系。在这之前,尔等不可参与凡俗之事,不可招惹因果。

“否则,一律逐出天宗。”

冰夷元君和玄诚道长知道,天尊是在告诫他们,不要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插手中原战事。

上次在雍州寻找李灵素时,两人就中了许七安的计,被迫替他御敌,针对佛门金刚。

“弟子明白!”

两位阳神退出天尊殿。

...........

浔州,知府大院。

一位甲士手里握着情报书,快步迈入大厅,躬身道:

“布政使大人,有紧急军情。”

杨恭正与幕僚议事,闻言,颔首道:

“呈上来!”

甲士将情报递上后,立刻退下,他只负责传递消息,没有旁听的权利。

杨恭展开火漆封着的情报,仔细阅读,他没什么表情的放下情报,道:

“二郎传来消息,云州叛军大举集结,准备强攻浔州!”

众幕僚脸色微变,心知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

两军在浔州为核心的防线上,厮杀异常激烈,野战、守城战,大大小小战役总和达百余次。

整个雍州就像是绞肉机,数万生命灰飞烟灭。

而在这一系列惨烈的战役里,许二郎名声鹊起,率领麾下的骑兵驰骋沙场,连连告捷,杀的云州游骑兵丢盔弃甲,立下煊赫战功。

与他配合的“义军”同样发挥巨大作用。

可以说,浔州城能守到今日,他们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但就在前日,李妙真等人试图潜入云州大营,火烧粮仓,结果落入戚广伯精心安排的陷阱里。

所幸这货“义军”首领本领高强,杀出重围,虽受重伤,但无人牺牲。

杨恭不清楚具体经过,但他知道,要对付杨千幻的传送术并不困难,云州叛军里同样有术士体系,许平峰必然留下了克制传送术的法器。

“杨公,云州军来势汹汹,此战怕是不易了。”

一位幕僚感慨道。

现在的局势是,经过多日的鏖战,防线已经被打的稀烂。目前只剩下浔州尚存,云州军想北上鲸吞雍州城,就必须扒掉浔州这根钉子。

杨恭侧了侧身,望向北边。

“真正凶险的不是我们,是许银锣,是国师,只要他们不败,我们就死守雍州。”

杨恭沉声道:“传令下去,备战!”

李慕白等人望向了北方。

他们都可以死,所有人都可以死,只要北方的渡劫战不败,大奉就有希望。

那里,有大奉的脊梁,有将士们的信仰。

............

云州大营。

军帐内,戚广伯站在沙盘前,一面面红蓝小旗落在不同的方位。

那一面面象征大奉军的蓝旗边缘,都有相应的红旗牵制着。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浔州已经孤立无援。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援兵出现。

开战前,象征大奉守军的蓝棋,一面面的插在防线,与浔州成犄角之势,守望互助。

而今那些旗帜被一面面拔除,或全军覆没,或成为散兵游勇,转打野战、突袭战。

当然,云州军同样损失惨重,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其中嫡系精锐损失达八千。

精锐部队和杂牌军可不一样,打一点少一点,都是云州的心肝宝贝。

“局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该会一会名满天下的紫阳居士了。”

戚广伯俯瞰沙盘,目光沉稳。

这位不务正业的败家子,轻文蔑武,唯独对领兵打仗情有独钟的狂人,当年能被许平峰相中,在与他拥有可怕的大局观。

领兵打仗,奇谋妙计永远摆在次要位置,统率能力和大局观才是一位统帅必备的能力。

魏渊为何被誉为军神?

不是因为他的修为,也不是他的计谋,而是他能驾驭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军队,他拥有俯瞰整个战场的大局观。

当双方的兵力、超凡强者数量相差不大时,这样一位可怕的统帅,是能轻易左右战争胜负的。

戚广伯是许平峰见过的,仅次于魏渊的帅才,比靖国的国主,夏侯玉书更高一筹。

“大将军,那许新年似乎有侦查类法器,他若是提前察觉到您的布局,如何是好?”

杨川南皱了皱眉。

葛文宣则笑道:

“我们大军尚未集结,尚未进军浔州时,他不可能察觉。就算有侦查类法器,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侦查。至于现在,察觉便察觉了,我们晌午之前,就能兵临城下。

“大奉军现在才注意到,为时晚矣。”

又有将领沉声道:

“许新年率领的骑兵,战力极强,还有天宗圣子圣女相助。他们若是回援浔州城,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戚广伯笑了笑,道:

“不用管他们,自有人对付。”

..........

荒凉的山脉,紧邻着荒凉的平原。

许新年率领着七千人马,在山脚下的河流边驻扎。

骑兵们自觉的洗刷马鼻,清洗手脚、面孔,步兵们则垒起石灶,搬出铁锅,准备烧热水,补充干瘪的水袋。

“休整两刻钟,立刻回援浔州城。”

许新年转头吩咐了苗有方一句,而后看向身边的李妙真,低声道:

“你的伤真的没问题?”

李妙真脸色有些惨白,微微摇头:

“无妨,有杨千幻留给我的丹药,三日之内就能痊愈。这点小伤不影响我的战力,道门的力量来源于元神。”

她的伤是前日遭遇埋伏时留下的。

当时云州军埋伏了大量的高手围杀他们,其中不乏四品,而杨千幻的传送阵遭遇了同体系高位阵法的克制,难以施展。

之所以能杀出来,全依赖恒远大师的金刚神功,抗住了大部分伤害。

所以恒远大师受伤最重。

天地会成员里,就楚元缜和李妙真伤势算轻的。

后者带着李灵素和恒远,退往雍州城疗伤。

飞燕女侠则把私军并入许二郎的队伍里,随他一起踏上征程。

有时候常说,性格决定命运,便在于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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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咚咚咚!

浔州城头,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回荡在天际,一列列披甲持锐的守军奔向城头。

民兵也训练有素,有条不紊的搬运守城器械。

在迎敌的鼓声里,从民兵到士卒,从士卒到将领,每个人都展现出极强的素养和经验。于城中百姓来说,有一支高素质的军队守护城池,这是幸事。

于守军个人来说,此中之辛酸,却是不足与外人道。

经过了多少次铁与血的洗礼,才有如今临阵不乱,训练有素的能力。

在城头鼓声大作之时,知府大院里,杨恭戴上官帽,整理衣冠,望向堂内的张慎和李慕白。

“从青州带过来的精锐,差不多打光了,雍州卫所的兵力,也折损了七七八八。现在轮到我们几个亲自上阵了。”

杨恭笑道:

“谨言,慕白,我们相识半生,似乎从未在疆场并肩作战。”

张慎嘿了一声,道:

“云鹿书院沉寂两百年,世人早已不知道我儒家的厉害。”

历代云鹿书院的读书人,都有两个心愿:

一,儒家体系的读书人能重返庙堂。

二,让九州各大体系的修行者,回忆起被儒家支配的恐惧。

在术士体系没有出现前的中原,撑起历朝历代江山的,撑起中原王朝脊梁的,不是粗鄙的武夫,而是儒家!

是儒家压制了巫师,震慑了佛门。

西域有佛,东北有巫,南疆有蛊,北境有妖蛮.........都是垃圾!

唯中原儒家,傲视九州。

两百年前,程亚圣谄媚君王,创立国子监,将云鹿书院乃至整个儒家体系,挤出庙堂。

这里面,也有监正推波助澜。

儒家因此沉寂两百年,三品凤毛麟角,二品一品更是从此绝迹。

当今九州的修士,早已忘记了儒家巅峰时的辉煌。

李慕白显得更加务实:

“来的可都是云州军的精锐啊,能杀一个算一个,一定要把云州军的精锐,拼光在浔州。

“院长已经得女帝认可进入庙堂,这一战打完,我和谨言立下的战功,也能封王拜相了。。将来我们若能晋升超凡,再去找院长那个老东西的麻烦。

“他抢了我们好几首诗词。”

不,是抢了我的........杨恭和张慎同时在心里反驳一句。

三位大儒相视一笑,齐声道:

“吾所处之地,非大堂,而是浔州城头。”

言出法随!

三道清光腾起,笼罩三人身影,带着他们消失在大堂。

...........

轰轰轰!

城头,火炮轰鸣,一颗颗炮弹冲出炮膛,落入密密麻麻的攻城大军中。

每一颗炮弹都是一团膨胀的火光,炸起大片的土石和残肢断臂。

云州叛军在付出一定的伤亡后,成功推进火炮和车弩,把城墙纳入射程范围。

随后便是两军互相开炮,火力比拼。

密密麻麻的敌军有了自家炮火的掩护,瞬间冲到城墙下,随后开始蚁附攻城。

首批负责攻城的是先锋营和攻城营,两个大营各有九个小营,总人数三千六百人,由江湖人士和新兵组成,化劲武夫或铜皮铁骨境武者率领。

两大营的作用很明确,为后续的精锐步卒百战营开凿出一个突破口。

因此先锋营和攻城营的伤亡是最高的,但戚广伯不在乎,为帅者既要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还得有用兵如泥的觉悟。

自古攻城,本就是要用士卒的命去堆的。

戚广伯手持单筒望远镜,眺望城头惨烈的攻防战。

在火炮的掩护下,先锋营和攻城营迎着檑木和箭矢,付出惨烈的代价后,终于杀上城头,与守军展开死斗。

口子已经凿开。

戚广伯脸色平静,顺势从马袋里摸出两面小旗,一面玄色,一面赤色。

玄旗代表的是百战营精锐,足足一万步兵,由前云州布政使杨川南,以及一众四品高手率领,是真正的嫡系精锐。

不管大奉还是云州,其实主力还是步卒。

骑兵能有多少?中原不比塞北,有广袤无边的草原,有成群的牛羊骏马。

咚咚咚!

战鼓擂起,早就跃跃欲试的百战营奔袭而出,万人方阵散开,由各自的首领带着奔向城头。

“城头的火炮有点凶啊。”

戚广伯再把红色小旗丢给副将。

副将立刻将他的指示传递下去,很快,一杆绘着赤色巨鸟的大旗奋力挥舞起来。

“戾!”

响彻天际的啼叫声里,四百骑朱雀军从大军后方冲起,振翅翱翔。

羽色赤红的巨鸟背上,坐着背箭囊的骑手,鸟爪勾着一桶桶的火油,浩浩荡荡的掠向城头。

几在同时,浔州城内,冲起两百骑黑鳞飞兽军,由飞兽军首领塔莫带头,以自杀般的方式阻截朱雀军。

继方才攻城营与先锋营用生命在城头“凿”出一道口子后,第二场惨烈的厮杀,率先发生在连四品武夫都难以触及的高空。

高空中,羽色赤红如火的朱雀军,鳞片漆黑扇动膜翼的飞兽军,宛如一片红云和黑云,高速冲撞在一起。

领头的赤色巨鸟背上没有骑士,它是一位四品大妖,许平峰早期收服的属下,也是朱雀军的首领。

松山县一战中,它率领的朱雀大军将心蛊部的飞兽军屠戮大半,从四百飞兽减员到两百二十骑。

飞兽军减员的同时,朱雀军同样损失惨重,此刻的四百骑朱雀军,是云州军仅存的飞骑。

心蛊部战士悍不畏死的气焰,给这位四品大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两支飞骑军在空中交汇的一刹那,大妖朱雀双翼猛的朝后张开,带动身子人立而起,比钢铁还要锋利的爪子罩向塔莫。

塔莫是初入四品的境界,修为不及大妖朱雀,近距离搏杀能力更是逊色不少,但心蛊最擅长控制,当即轻啸一声,以声波为媒介,强行影响大妖朱雀的元神。

罩向塔莫的利爪微微一滞,这个间隙里,塔莫驾驭的黑鳞巨兽与大妖朱雀擦身而过,他手里的长刀在朱雀腹部划出一串刺目火星。

只斩落了几片红色羽毛。

飞骑不像马匹,一旦起飞便不能停,两名首领擦身而过,撞入对方阵容。

大妖朱雀旋身翻转,双翼宛如利刃,当场将两名心蛊族战士,连人带兽切割成数段,鲜血沾染赤色羽毛,愈发显得妖艳。

另一边,塔莫驾驭着黑鳞巨兽,边以心蛊术威慑赤鸟,边挥舞战刀,将沿途的朱雀军骑手斩落于空。

黑鳞巨兽和赤色大鸟的尸体,纷纷坠落。

第一波冲杀结束,双方位置对换,各自损失三十余骑。

两支飞骑迅速调整阵型,塔莫高举战刀,用南疆语高声喝道:

“心蛊部的战士,随我冲锋!”

大妖朱雀尖啸一声,率领朱雀军振翅迎上。

第二波惨烈的冲杀结束,双方各自损失二十余骑,尸首坠落如雨。

第三波冲杀后,心蛊部的飞兽军只剩一百骑,朱雀军剩余两百六十骑,抛开大妖朱雀这位首领不说,朱雀军的个体战力,远不比心蛊部的飞兽军。

心蛊本就是御兽的行家,且能对敌方飞骑施加影响。

第四波冲杀后,心蛊部只剩五十骑,而朱雀军人员缩减到一百八十余骑。

大妖朱雀没有再以命换命,四百朱雀军拼的只剩一百八十骑,心疼的在滴血,这些可都是她嫡系后裔。

“大奉朝廷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南疆人来抛头颅洒热血?”

大妖朱雀厉声道:

“你心蛊部有多少飞兽军让你这样折腾,为了大奉,值得?以大奉朝廷的善变和无耻,今日你们为大奉战死沙场,明日没准就挥师南下,荡平你们蛊族。

“恩将仇报的事,大奉朝廷做的还少?”

塔莫“嘿”了一声:

“臭娘们,少他娘的废话,蛊族的战士,不怕死!

“兄弟们,随我冲锋!”

心蛊部仅存的五十余骑,齐声怒吼,驾驭飞兽冲向朱雀军。

这是第五次对冲了。

这一次,五十骑飞兽军一个都没能活下来,他们和同伴一样,坠落下方战场,永远留在了大奉。

只剩一个浑身浴血的塔莫,他身上的铠甲已经碎裂,手里的刀卷刃,身上多处致命伤。

大妖朱雀彻底暴怒,因为它苦心经营的朱雀军,已经不足百骑,十几年心血,付之一炬。

“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容易,我会撕掉你的手脚,剖开你的肚皮,把你的内脏一点点的啃食殆尽。”朱雀厉声道。

塔莫低下头,望着城头上,城池下,零散着的同胞和尸兽尸体,轻声道:

“都死干净了啊。”

许银锣的堂弟许新年,有句话说的好——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他怎么就说不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呢。

真想让族里的崽子们也能像中原孩子一样,有机会读几年书。

好在这样的机会,将来也不是不可能。

等大奉打赢了这一战,身为盟友的蛊族,就能和中原贸易往来,中原的茶叶、瓷器和丝绸,蛊族再也不缺了。

以首领淳嫣的智慧,肯定会想到向大奉借教书先生的。

读书好啊,读书的孩子更聪明。

塔莫低头,看向浔州城头,大声道:

“告诉许银锣,答应给我蛊族的,一文钱都不能少,这是老子应得的。

“浔州城外的碑林里,要有我蛊族将士的名字,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中原人,千万要记得我们啊。”

吼完这两句,他没去等待城头守军的回应,扬起卷刃的佩刀,吼道:

“兄弟们,跟老子冲!”

可身后已经没人了。

孤零零的一骑冲了上去,自杀式冲锋。

.........

心蛊部四百飞兽军,全军覆没,战死于浔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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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北境!

劫云缓缓消散。

八十一道金丹劫顺利渡完,阳光穿透云层,重新将领大地。

让人压抑的天劫气息荡然无存,方圆百里内,存活下来的生灵如释重负,虚脱般的瘫在地上。

洛玉衡羽衣翻飞,莲花冠束起柔顺青丝,浑身完好无损,头顶悬浮的金丹,在渡完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后,缓缓融化。

金丹融成金汁,浇在洛玉衡身上。

刹那间,她整个人化作灿灿金身,绽放无量金光。

万劫不磨之躯,大功告成!

从此万法不侵,不死不灭,逍遥天地间。

嗡!

洛玉衡手里的神剑绽放出恐怖的剑光,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上阵杀敌。

她将目光望向了远处浑身浴血,苦苦支撑的许七安。

“还不出手?”

白帝语气冷漠,淡淡道:“没看出来吗,他体力衰弱的厉害,这种潜能爆发的“道”,能支撑多久?上限也不可能超过一品。你再不帮他,他可就死定了。”

白帝在激洛玉衡出手,只要洛玉衡敢参战,她就失去了巩固修为,迎接第二阶段天劫的底蕴。

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如何还能渡劫?

若是洛玉衡选择撤退,藏起来巩固修为,那当然最好,许七安和阿苏罗几个超凡,必死无疑。

他和伽罗树不会让他们逃走。

“别管我,渡劫!”

许七安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沉声道:

“按计划行事,继续渡劫!”

计划?白帝眉梢一挑,它不是无脑的兽类,听到这句话,本能的警惕了一下,并在脑海中分析、思考大奉方的超凡强者可能存在的后手。

被逼到如此绝境,想翻盘,靠自身力量肯定不行,多半有盟友,但此次渡劫之战,九州超凡都在关注,人人都在棋盘里,不大可能出现奇兵天降的事。

嗯,也有可能是这小子在虚张声势,吓唬它。

洛玉衡深吸一口气,取出几枚丹药吞下,接着,她分裂出了四尊女性形象的法相。

分别是覆盖石甲的土相,燃烧炽烈火焰的火相,黑色水汽弥漫的水相,以及由气流组成的风相。

四周不知不觉变的阴沉,劫云再次笼罩而来,遮挡阳光。

恐怖的威压席卷方圆百里。。

那道由气流组成的风相,飘飞而起,向着天空掠去。

过程中,一道道罡风刮来,几次都险些把它吹散。

轰!

粗壮的雷电从劫云中劈下来。

四象劫第一重,风雷劫!

放弃巩固修为的机会,主动引来劫云,强行渡劫?

伽罗树脸色严肃,望向了倾国倾城的半步陆地神仙。

她洛玉衡哪来的自信?

............

许二郎通过浑天神镜,漫无目的的搜寻,捕捉到了戚广伯率领云州中军,在浔州城集结的动静。

他已派人快马加鞭将情报送去浔州城,给留守在浔州的守军提个醒。

随后立刻带上骑兵,准备驰援浔州。

他隐约间已经猜出戚广伯的真实目的——奇袭浔州。

虽然以浔州为核心的战线,在连日的征战中已经被打的稀烂,但不代表大奉军放弃了防线,仍有许多游骑军在防线附近扎营,派遣斥候巡逻。

城墙打没了,那就不要城墙,改打野战。

防线不会因为失去城郭而退步,因为背后就是雍州城,沿途有不计其数的百姓。

防线上的军团分成复杂,有杨砚等人率领精锐,有楚元缜等义军率领的杂牌军,也有武林盟的教众。

因为军队素养参差不齐的缘故,互有胜负,比如许新年率领的是骑兵精锐,加上浑天神镜的能力,连战连胜,很好的守住了他负责的防线。

但杨千幻、李灵素,以及武林盟的部分军团,这些杂牌兵一旦遭遇云州的精锐骑兵,多少个脑袋都不够云州军砍。

值得一提,杨砚之所以留在雍州,是因为北境有洛玉衡在渡劫,能震慑妖蛮。

虽说北方妖蛮和大奉目前是盟友,但双方同样是世仇,且世上没有绝对的朋友,只有绝对的利益,大奉不可能对妖蛮毫无防备。

就如姜律中、张开泰两位金锣,早已返回玉阳关,坐镇东北边境,防止巫神教大军趁着中原内乱时出兵。

作为防守方,大奉这边相对比较被动,时常被云州军牵着鼻子走。

杨恭也曾利用过浑天神镜,试图对云州大部队发动奇袭。

但云州的主力部队,既有先锋营在前探路,更外层又有伺候巡逻,天空中还有朱雀军巡视。

大部队想搞突袭,几乎无法成功,反倒是利用术士的传送阵去火烧粮仓的李妙真等人更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事情做了。

云州军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李妙真和许二郎走到河边,前者蹲下身,说道:

“一路快马加鞭,怎么也得休息一刻钟,不然即使赶到浔州,也是一群疲兵。浔州守备森严,戚广伯想迅速拿下,想都别想。

“杨恭只要撑住,等援兵赶来,云州军自然会撤军。”

许新年轻轻颔首。

这种情况在青州时并不少见,他自己就曾经历过,松山县被云州大军包围,险些到了弹尽粮绝之境。

撑过去了,援兵自然会来。

他现在就扮演着援兵的角色。

许二郎掏出汗巾,擦拭脸上的尘土,再仔细的洗干净汗巾。

他不无忧虑的说道:

“我们仗着浑天神镜的便利,才提前发现了戚广伯率领的中军踪迹,杨砚和武林盟等人,恐怕没这么快反应过来。而且他们很可能遭遇云州骑兵的阻击。”

戚广伯就是想打一个时间差,一举拿下浔州城,只要拿下浔州城,他就能和大奉军平分雍州,把战争推向下一阶段——争夺雍州城。

那么在这位云州主帅的计划里,肯定有详细的部署,有派军队负责牵制防线各处的大奉军。

说着,许新年扭头一看,看见李妙真扑在河边,“咕噜咕噜”就是一阵豪饮,然后用双手掬起一捧水,用力拍在脸上。

冰凉的水打湿了她漂亮的脸蛋,浸湿了她的鬓发,染湿了她胸口的甲胄。

潇洒不羁的飞燕女侠。

不是,你不注意卫生的吗,喝生水是要生病的,哦,你是四品高手,那没事了...........许新年默默收回目光,悄悄藏好自己的汗巾,也掬起一捧水拍脸,显示自己粗犷。

李妙真斜了他一眼,眯眼笑道:

“你沿途多用浑天神镜观照,以戚广伯的手腕,如果其他军团有敌军牵制,没道理我们这边没有。”

她笑起来又俊俏又洒脱。

许二郎微微颔首,他目光扫过军队里,那些偷偷看着飞燕女侠的年轻人,笑道:

“对了,这些高手你是哪里找来的?”

李妙真的私军战力极高,都是有修为在身的,而且以年轻人居多。

“都是以前的老伙计。”李妙真一副江湖人的语气,道:

“许宁宴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在云州是剿匪的,组建了自己的私军,成员是五湖四海结交的朋友,或冲着我的名声来的。

“都是些侠义之士啊。”

明明是馋你身子吧..........许二郎心里嘀咕一声。

话说李妙真和大哥似乎关系非同一般,不知道是至交好友,还是红颜知己。

许二郎对大哥风流多情的作风是很有意见的,风流债这东西吧,伤人伤己。

至于许二郎自己,他就很专一,只喜欢王思慕。什么?教坊司?读书人去教坊司那是只谈风月不谈感情。

许新年沉吟一下,压低声音问道:

“李道长觉得,北境的渡劫之战,我大哥有赢的希望吗?”

李妙真皱了皱眉。

许新年道:

“我虽然品级低,但知道双方实力差距有多大。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李妙真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你说的没错,正常情况来说,是毫无胜算。

“但你能看出的问题,许宁宴也能看出,阿苏罗、赵守这些超凡强者也能看出。

“我能告诉你的是,洛玉衡渡劫前,这些超凡强者曾经聚在一起,有过一天一夜的深谈。

“相信他们的智慧,等待结果吧,虽然我也没有猜出他们的破局之法。”

许新年轻轻点头。

这时,一个年轻人突然走了过来,强势插入许新年和李妙真中间,淡淡道:

“许大人,让一让!”

说着,不管许新年是什么反应,不轻不重的把他挤开。

这个年轻人叫李士林,出身武道圣地剑州,从小就是孤儿,被一个叫“真气宗”的三流门派收养,目前是练气境修为。

在门派里,算是很了不得的年轻俊杰了。

受益于剑州浓厚的江湖气影响,李士林自幼便有行侠仗义的梦想,渴望着铲奸除恶,成为一代大侠。

心目中完美的伴侣是同样行侠仗义的仙子。

认识李妙真后,李士林就确认,自己心目中的仙子出现了。

可是师父光教他练武练气,没有教他追求心仪女子的本事,这可能也和师父自己是个光棍有关,教不了那么高端的知识。

再加上李士林性格内向,平时和飞燕女侠多说几句话就心跳加速,结结巴巴,所以至今都没有表露心迹。

于是他追逐着飞燕女侠的足迹,随她一起去了云州,每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以沉默的方式陪伴着心目中的仙子,与她一起行侠仗义。

李士林是个不擅长隐藏感情的人,云州时,军团里的兄弟就取笑说:

大概也就飞燕女侠不知道你的心意,好好一个小伙子,偏喜欢上一根木头。

但李士林觉得,就算一辈子不表露心迹,也挺好,只要能跟随飞燕女侠,一起行走江湖铲奸除恶,就很好。

真的很好。

所以当初李妙真解散军团,他难过了很久。

前段时间,李妙真重招旧部,组织军团,他收到消息后,二话不说,辞别师门,从剑州千里迢迢赶来雍州。

当初云州军团里的兄弟,很多都来了,就因为飞燕女侠一句话。

李士林喜欢这样的江湖义气。

正如许银锣那首词里说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言归正传,李士林最近在几位云州时一起剿匪的兄弟鼓励下,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向李妙真表白。

这不是李士林终于开窍,而是他察觉到了威胁。

威胁来源于许新年。

不怪李士林心生警惕,委实是这位许大人过于俊美,而且看飞燕女侠的态度,似乎与他颇为熟稔,有说有笑。

这还得了?

虽然他以前一直安慰自己陪伴在飞燕女侠身边也挺好,但那是因为李妙真侠肝义胆,无心儿女情长,而且身边也没有像样的“敌人”。

自打许新年出现后,李士林就充满了危机感。

于是在赵白泷和桂同福的怂恿下,他打算向飞燕女侠吐露心声。

李士林挤开许新年后,看着李妙真无暇的侧脸,欲言又止,心里酝酿许久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木讷的做着面部和双手的清洁。

李妙真道:

“我去清点一下粮草。”

啊这.........李士林望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做伸手挽留姿势。

许新年也望着李妙真的背影,看了一眼刚才对自己无礼的李士林,以及边上两位匹夫,淡淡道:

“你们都喜欢她吧。”

“咳咳咳.......”

身后两人似是被口水呛到了,脸色涨红,剧烈咳嗽起来。

李士林愕然回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目光里充满了疑惑和警惕,丧失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那两人就是赵白泷和桂同福。

...........

休整一刻钟后,军队收拾好行李、物资,整装待发。

许新年和李妙真决定留下步卒看管淄重,带上速度更快的骑兵先行一步,这样能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赶去支援浔州。

“李道长,消息传递需要时间,目前的情况,援兵支援的越及时,浔州度过危机的几率越大。你能御剑飞行,你去通知一下杨砚和武林盟的高手们。

“让他们这些四品先支援浔州。”

许新年策马狂奔,一手握着马缰,一手用袖子挡住迎面而来的风,大声说道。

李妙真颔首,认同许二郎的建议,骑兵再快也没四品高手快,而且四品高手们脱离军队支援浔州,隐蔽性更强,能有效的瞒过敌军。

“你先看看他们的位置在哪。”李妙真说。

许二郎当即从怀里取出浑天神镜,逐一观照杨砚、傅菁门、萧月奴等高手的位置。

他不但有标记敌军,连友军也标记进去了。

李妙真默默记下四品高手们的位置,背后的剑鞘里,飞剑铿锵出鞘,当空游舞。

她正要跃上剑脊,御剑离开,突然听见许新年惊叫道:

“停!”

他旋即从马袋里取出一面旗,舞出“停止行军”的棋语。

“吁”声大作,整支骑兵队伍仓促但不混乱的勒马,停了下来。

李妙真皱了皱眉:

“怎么了。”

许新年语速极快,道:

“前方十五里,发现一支敌军,数量两千左右。”

数量两千的话,问题不大..........李妙真心里刚一松,又听许二郎脸色难看的补充道:

“有一部分是重骑兵!”

李妙真脸色微变,在陆地战场上,重骑兵向来是无坚不摧的大杀器,铁骑之下,碾碎一切敌人。

只有号称射程之内,一切化作焦土的重火炮能克制重骑兵。

许新年沉声道:

“你预料的没错,戚广伯确实在通往浔州的途径上,部署了人手。”

戾!

天空传来一声尖锐的啼叫,一只苍鹰低空滑翔,它发现了这支大奉骑军,发出啼叫示警。

李妙真眉毛一挑,并指如剑,点向翱翔的苍鹰。

飞剑呼啸而去,刺穿苍鹰。

许新年立刻看向浑天神镜,心里一凛,画面里,地方的轻骑兵猛的加快速度,朝这边奔掠而来。

“他们来了!”

许新年脑海里迅速思索对策,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之法是拉出火炮,给对方迎头痛击。

但他们携带的十门火炮和淄重一起留在了步卒那里。

李妙真召回飞剑,语速极快:

“二郎,你带着两千骑兵先走,我和飞燕军断后,支援浔州要紧,别在这里拼光了兵力。”

许新年是个果决之人,并不优柔寡断,也相信李妙真的能力,当即点头:

“好,李道长多保重!”

他挥舞旗语,调转马头,带着属于自己的骑兵朝右侧的荒原疾驰而去。

飞燕军的精锐骑兵有一千五百人,很大部分是当年在云州剿匪时的老人,由李士林这样的江湖人士组成。

这支骑兵不管是单体战力,还是群体战力,堪称出类拔萃。

李妙真敢留下来断后,是有底气的,没准还能一口气吃掉这支狭路相逢的敌军。

许新年刚走数十息,地面震感便传来,嘈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约莫一千五百骑出现在视野中。

双方遥遥打了照面,那一千骑却突然勒马急停,以一种忙而不乱的架势停下来。

“李妙真!”

为首的将领,手持大戟,穿暗金色铠甲,皮肤古铜色,脸部线条冷硬。

银甲红袍的飞燕女侠,凝目看了片刻:

“哪来的鼠辈。”

使大戟的王杵闻言大怒,厉声道:

“上次你和许新年追了老子三十里,今天老子是来报仇的。”

他好歹是骁骑营的统率,堂堂四品武夫,难道在你李妙真眼里,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土鸡瓦狗?

李妙真“哦”了一声:

“原来是个手下败将。”

她在战场上杀的人太多,鲜少会去记敌人的长相。

不过飞燕女侠的大名,在云州军里,丝毫不逊色许二郎,她麾下的飞燕军骁勇善战,战力拔尖,就算是云州军里的精锐骑兵,一旦和飞燕军遇上,心里也会发怵。

反观李灵素、楚元缜和杨千幻,他们率领的乌合之众,通常是给飞燕军打打小手,负责捡漏。

倒也不是天地会众人无能,而是精锐部队,是靠一颗颗人头喂出来的。

百战方能师。

大戟王杵冷笑一声:

“不过今日自有人来对付你。”

话音落下,地面再次传来震感,嘈乱而响亮的马蹄声传来。

一支身负玄铁重甲的骑兵出现在飞燕军视野中,这支重骑兵胯下的战马,远比一般的马匹要高大强壮,披着厚厚的甲片。

马背上的骑士更是武装到了牙齿,身穿玄铁重甲,脸部覆盖面甲,手里拎着斩马刀。

号称一刀之下,人马俱碎的斩马刀。

王杵抬起左手,奋力一挥,其率领的一千五百轻骑分成两队散开,朝飞燕军左右包夹而去,这是非常典型重骑兵和轻骑兵配合战术。

轻骑兵速度要胜过重骑,前者想逃的话,后者只能眼巴巴看着。

为了弥补机动性方面的不足,一支规模不小的重骑兵,必定配备数量更大的轻骑兵辅助。

就像现在这样,王杵率领的轻骑兵负责包夹、追击和干扰敌军。

“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敌人吗?”

王杵持着方天画戟,已是胜券在握的姿态:

“这是玄武重骑!

“国师一手培养的王牌之师,与朱雀军一样,是精锐中的精锐,是用来断大奉最后一口气数的无敌之师。”

王杵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绝非盲目自大。

国师麾下有两大势力,一个是收集情报为主的“天机宫”,一个是二十八星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白虎是秘卫,负责保护云州的高层,原本由大妖白虎率领。

不过据说那位大妖几个月前,死在了剑州武林盟。

朱雀是飞骑,呼啸如风,它早已用实际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和可怕。

青龙则是水师,尚未派上用场。

最后就是这支陆战无敌的玄武重骑,哦对了,眼下的五百重骑只是玄武铁骑里的一个营。

玄武重骑有五千人,身上的甲胄和斩马刀皆是法器,十骑就能在正面战场上碾压五十名精锐轻骑兵。要养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重骑可不容易,军费都是国师自己承担的。

国师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通过户部侍郎周显平这类的暗子,侵蚀大奉国力,攫取钱粮铁矿,其中一部分就是用来打造这支重骑。

青州战场时,玄武重骑藏剑于鞘,被大将军戚广伯“雪藏”着,当做压箱底的手段之一。

这时,玄武重骑中,为首的一骑高举斩马刀,沉沉低吼一声。

五百重骑兵纷纷高举战刀,大喝回应。

玄武重骑展开冲锋,杀向飞燕军。

王杵见状,大喝道:

“弓弩准备!”

一千五百骑兵,纷纷摘下军弩,对准迎向玄武重骑的飞燕军。

“放!”

一千多道弓弦声同时响起,“崩”的一声,震的人心里一颤。

李妙真单掌一拍马背,翩然飞起,飞剑自动托住她的脚底。

飞燕女侠瞳孔透明化,脸上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冷漠。

她伸出双臂,朝着两侧,猛的一握。

霎时间,一根根箭矢背叛了轨迹,或向左偏,或往右飘,或向上浮,或往下沉,完美没避开了飞燕军。

在这个过程中,飞燕军和玄武重骑已经短兵相接。

砰!

前排的数十骑飞燕军,胯下战马当场被重骑兵撞死,人仰马翻。

失去战马的骑手身子朝前扑去,好在身手都不弱,就地翻滚,便稳住身形。

后方的玄武重骑挥舞斩马刀,人头应声飞起,将这些失去战马的飞燕军骑手斩于当场。

只有少数几个炼神境的高手提前预感到了危机,避开势大力沉的斩击。

玄铁重骑犹如一柄大锥,凿入飞燕军阵营,砰砰之身不绝于耳,野蛮和暴力的冲撞是重骑兵的艺术。

哪怕没有甲胄和兵器的加成,玄武重骑的战力也未必输飞燕军,能被戚广伯视作底牌的军队,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断有飞燕骑军被斩落马下,或失去战马,坠马者在这种骑阵厚度的持续冲撞下,往往连对玄武重骑造成奔速凝滞都成了奢望,玄武重骑挥舞斩马刀,轻而易举的收割人头。

甫一交手,飞燕军就损失了上百人。

两军展开对冲后,左右两侧的云州骑兵便停止了射击。

李妙真一拍腰间香囊,一枚枚黑色令旗飞出,插入地面,周围温度瞬间阴冷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道道阴魂哭嚎着从香囊里的飘出,扑向玄武重骑。

一道道阴魂消融在玄武铁骑的铠甲上,被法器的力量蒸腾成青烟,但也给部分修为弱的重骑兵带来了浑身僵硬、头脑发胀等负面效果。

养鬼是小道,在道门里属于奇技淫巧。

因为阴魂的攻击力太弱,一个高品质的阴魂,连低品级的修士都对付不了。

道门修士养鬼不是用来攻击人的,而是用来驱使的。

李妙真没指望自己刚收集没几日的残缺能对付这群血气滔天,戾气深重的骑兵,目的只为干扰。

战场上的军魂是最没用的,人死之后,天人两魂会出窍,但异常脆弱,很轻易被战场中的煞气和戾气吹散。

即使保存下来,也是残缺的,这样的魂魄完全就是傀儡。

有了阴魂自杀式袭击,飞燕军稍稍挽回了颓势,凭借人多的优势,策马冲杀,将十几名浑身僵硬的重骑兵斩落马下。

李妙真双手捏剑诀,轻啸一声。

飞剑“嗡”的一荡,化作白虹呼啸而去,穿透一名又一名黑甲重骑兵。

叮!

一气贯穿八名甲士后,飞剑被一位重骑兵挥刀嗑飞。

这位重骑兵手里的斩马刀沾染鲜血,刀身灌满扭曲空气的气机。

五百玄武重骑的首领。

一位修为不弱的武夫。

他昂起头,戴着铁面甲,冷冰冰的望着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而后猛的一夹马腹,朝飞燕女侠冲锋。

李妙真摄来一柄散落于地的战刀,驾驭着它御空而起,接着,她头顶飘出阴神,俯冲而下。

众所周知,不能与武夫肉搏,但道门阴神是例外。

武夫缺乏对付阴神的手段,而阴神却能给予对付的元神沉重一击,当然,这时候,李妙真的肉身就成了破绽。

所以她才御刀飞行,让肉身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李妙真的阴神毫无阻滞的穿透玄武重骑首领的身躯,从他身后穿出,手里掐着一尊元神的脖颈,把他从肉身里拖出来。

这位武夫的元神,上半身被拖出肉身,下半身倔强的不肯出来。

能轻易被扯出一半元神,意味着这位首领的修为是五品,差了李妙真一个品级。

这时,王杵腿部肌肉一炸,脚掌一踩马镫,胯下战马哀鸣跪趴,他御风而起,掠过交战的骑兵,手里的大戟狠狠劈向李妙真。

咻!

飞剑激射而来,撞偏了戟锋。

李妙真果断放弃与化劲武夫的元神角力,朝着肉身张开五指,猛的一收。

肉身“御刀”飞来。

她一阵风似的掠向肉身,阴神归位。

她扫了一眼战况激烈的骑战,眼里闪过决然,元神熊熊燃烧。

............

叮!

李士林挥舞佩刀,重重砍在一名重骑兵的铠甲上,溅起火星,竟没破甲。

这一刀他运足了气机,可仅仅在对方甲胄上斩出一道白痕。要知道普通凡铁可经不起他劈砍。

什么怪物.........李士林暗骂一声,旋即飞起一脚将那名玄武重骑踹落马背。

身后的赵白泷和桂同福策马一掠而过,合力将那名玄武重骑斩落马下。

李士林刚想喝彩,斜地里撞来一名玄武重骑,对方凭借吨位的差距,蛮不讲理的撞死了李士林的坐骑。

在骑兵对冲中失去战马,意味着什么,已经算是久经战场的李士林心知肚明。

“上来!”

赵白泷用力一夹马腹,从后方赶了上来,朝李士林伸出手。

李士林握住他的手,顺势骑上马背,根本来不及喘息,也没时间说话,继续冲锋杀敌。

“咻!”

雪亮的飞剑在重骑兵中凿穿一道缺口,李妙真的声音响彻天际:

“冲过去,撤退!”

她旋即被王杵缠上,仍倔强的不肯召回飞剑,助飞燕军杀敌。

左右两翼包抄的一千五百骑兵,不知何时已经聚拢,在飞燕军正前方五十丈出集结。

这支人马体力俱佳的轻骑兵,将接替玄武重骑,展开第二轮冲锋。

但剩余不足千骑的飞燕军终于凿穿玄武重骑,便恰好直面上奔行速度提升到极致的云州轻骑兵

一方刚经历惨烈冲杀,不管是速度还是势头都在下降,一方气势如虹,正值巅峰。

飞燕军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走都走不掉........飞燕军众人心里一凛。

自幼被师父夸赞八字硬的李士林,握紧了手里卷忍的佩刀,他目光扫过周围满脸发狠,但眼神绝望的同伴,扫过已经逼近的云州轻骑。

最后,他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顶着大戟王杵压力,杀入玄武重骑的李妙真,看见了她眼里的悲恸。

生死关头,李士林分神了,没来由的想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出道不过一年,却名满江湖的少女拄着剑,英姿飒爽,笑道:

“你要追随我?行的,但我李妙真是有规矩的。

“记住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李士林回过神来,眼里迸射出高昂的战意,咆哮道:

“杀!”

“杀!”

飞燕军齐声咆哮。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

雍州城。

驿站里,脸色惨白的李灵素,手里捧着一碗药,推开恒远大师的房门。

楚元缜也在房间里,盘坐在另一边的软塌上,吐纳故新,疗养伤势。

恒远身上缠着白布,脸色灰败的坐靠在床头。

能在火铳、军弩集火之下,挨一众四品毒打,后为救李灵素,主动迎了一记火炮,还能活下来,恒远大师确实够硬。

是个硬邦邦的和尚。

李灵素感激在心,这几天给大师端茶倒水,觉得大师才是天地会最善良最忠厚的人。

恒远大师喝完药,又吞了一枚杨千幻留的丹药,长出一口气:

“说起来,李妙真道友也受伤不轻,不宜再继续征战。贫道有些担心她。”

李灵素无奈道: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拦不住的。我始终觉得她是投错胎,投到我天宗门下。”

说完,见恒远大师和楚元缜同时看向自己。

.........李灵素狡辩道:

“我广结情缘是为了太上忘情。”

楚元缜道:

“难道不是风流?”

李灵素沉声道:

“天宗弟子的事,能叫风流吗?是红尘问心。

“唉,大师好好休息,我晚膳之前,我会再给你送药过来。”

他拿起空碗,起身离开。

李灵素走到门边,打开格子门,然后愣了一下,不紧不慢的把门关上,背对着门。

楚元缜问道:

“还有事?”

李灵素低声说: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再来一遍。”

他转过身,重新打开房门,默然几秒,又重新关上,然后,脸色发白,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李道友?”

恒远大师从床铺里探出头,问了一句。

李灵素深吸一口气,牙一咬心一横,再次打开门,在门外两位说话之前,他一个猛虎落地式跪倒,抱住其中一位的大腿,嚎啕大哭:

“师尊,徒儿好想你啊。

“下山游历三载,徒儿日日夜夜都在想你。”

玄诚道长和冰夷元君,面无表情的俯视着他。

楚元缜探出头看了一眼,默默缩了回去。

李灵素是不是在江湖待久了,忘记自己宗门正确的打招呼方式了?

算了,还是不掺和了。

恒远大师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默默把脑袋缩回床铺,闭上眼睛,睡觉睡觉。

.............

李妙真抖了抖飞剑,抖出一道猩红的血迹。

她的身后是仅存两百骑的飞燕军,前方是四百骑玄武军,左右两侧是折损了整整一半人数的云州轻骑。

他们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飞燕军。

王杵麾下的骑兵虽是精锐,但比起玄武重骑这种装备和个体战力拔尖的王牌军队,宛如云泥。

飞燕军在玄武重骑手中吃大亏是情有可原,但瘦死骆驼比马大,即使云州轻骑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也一样被飞燕军拼掉半数人马。

如今只剩不到八百骑。

赵白泷靠拢过来,眼圈发红,低声道:

“妙真,李士林死了。”

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妙真,犹豫一下,说:

“这小子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但他脸皮薄始终说不出口,我寻思着既然人已经没了,做兄弟的,总该替他说出来的。”

李妙真低声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原本只是眼眶发红的赵白泷,一个堂堂七尺男儿,顿时悲从中来,满脸泪水:

“好,好,值了........”

这时,玄武重骑调整队形,缓缓转向,绕到了飞燕军左侧。

因为在玄武重骑和飞燕军之间,横尸遍野,人马皆是。

已经不适合冲锋了。

李妙真收回目光,望向身后曾经跟随她在云州剿匪的老兵,拱手道:

“抱歉,是李妙真害了你们。”

一位炼神境武夫笑道:

“此次再入沙场,乃为家为国。能跟着飞燕女侠赴死,无憾!”

又有人说道:

“既然上了战场,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觉悟。可惜没有看到最后的胜利。

“将来朝廷打败云州叛军时,妙真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李妙真嘴角咬出了血,她尽力了,她拼上命燃烧元神了,但还是救不了他们。

李妙真扫过众人,笑道:

“不会让诸位兄弟走的寂寞。”

咚咚咚!

玄武重骑展开冲锋。

王杵高举大戟,喝道:

“放箭!”

弓弦声里,箭矢如雨,射向飞燕军。

李妙真翩然跃起,以天宗心法改变箭矢轨迹,护住仅存的两百飞燕军。

赵白泷一夹马腹,吼道:

“宰了这般王八羔子。”

两百骑绝尘而去,一去不回。

李妙真没去看飞燕军的结局,她踏着一把战刀冲天而起,朝着拎大戟杀来的王杵,张开掌心。

霎时间,王杵身上甲胄、衣衫、鞋子纷纷背叛,投靠了敌人,或试图缠住他,或试图勒死他,以此讨好新主人。

唯独王杵灌注了气机的大戟,一如既往的支持着主人。

“就你现在的战力,老子一人就能杀你!”

王杵气机一震,将甲胄和衣衫撕裂。

刚才的交手中,他欣喜的发现李妙真伤势未愈,上次李妙真追杀他时,可是连他手里的武器也能控制的。

摆脱束缚后,王杵在空中狂奔,每一脚都有气机炸开,让他如履平地。

隔空一拳轰出。

李妙真脚踏一把战刀,操纵飞剑横在身前,飞剑与人一起倒飞出去。

她顺势砸入玄武重骑中,飞剑宛如一道匹炼,在玄武重骑中的穿梭,破甲、杀敌。

玄武重骑的甲胄足够坚硬,每杀一名重骑兵,她的气力便耗损一分。

而道门修士的法力,是不能和武夫的体力相提并论的。

何况她有伤在身。

幸而飞燕军把玄武重骑拼光大半,让她压力大减,不然面对五百法器精良的重骑兵,就算是她豁出命,也很撄锋。

“叮!”

飞剑刺中那名玄武重骑首领,入甲三分,旋即被对方双手牢牢抓握,这位五品化劲武夫,凭借铜皮铁骨的肉身以及重甲法器的加持,短暂的牵制住了飞剑。

飞燕军在时,尚且敌不过,如今她孤身一人,如何对付尚有三百骑的玄武军,以及有一位四品武夫的轻骑兵?

但她不走!

不会让兄弟们在九泉之下走的寂寞,既然答应了,岂能食言。

江湖皆知,飞燕女侠急公好义,飞燕女侠........一言九鼎!

李妙真眼中厉色一闪,喷出一口血雾,指尖沾染血雾,在眉心画了一道扭曲的符。

她的脸庞迅速枯败下去,元神却于刹那间重返巅峰!

“疾!”

那柄入甲三分,便被钳制得不能动弹的飞剑,猛的爆发出冲天的杀气。

一剑穿心!

那名玄武重骑首领,胸口爆出血雾,轰然倒地。

另一边,在李妙真奋力一剑斩杀敌人时,王杵已经无声无息的欺身,他不可能放任这个机会,同时,见到李妙真不惜代价的压榨潜力,威势大涨。

王杵果然放弃大戟,免得遭受武器反噬。

噔噔噔.......王杵脚踏地面,化身残影,成功近身,重重一拳轰在李妙真后背。

他眼里闪过复仇的兴奋,这一拳未必能轰杀李妙真,但已经成功近身的他,完全有能力让李妙真死无葬身之地。

可就在拳头辣手摧花般砸在李妙真后背的前一秒,没错,前一秒,李妙真昂首,发出凄厉的尖叫。

王杵脑子嗡的一响,元神震荡,陷入短暂眩晕。

李妙真被这一拳的惯性砸飞出去,脏器破裂,呕出大口大口的淤血。

这个过程中,飞剑纵横捭阖,气势如虹,收割一个又一个玄武重骑的性命。

以血换血,以牙还牙!

玄武重骑只剩八十骑。

李妙真元神已经接近崩溃。

王杵元神迅速稳定下来,四品体魄的他不怕李妙真趁机飞剑袭杀,但扫了一眼损失惨重的玄武重骑,王杵又惊又怒。

五百玄武重骑战损近九成,就算他摘了李妙真的人头,大将军多半也要给他好看了。

“你李妙真既然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王处脸色狰狞。

李妙真脚踏飞刀,浮空而立,眸子忽地透明化,冷漠无情的俯瞰他:

“我还有一剑!”

她的发髻炸开,一根根发丝朝着上方和四周肆意张扬,根根分明。

她的元神熊熊燃烧,每一秒都在消耗生命,奔赴死亡。

飞剑自行而来,于她身前悬停。

李妙真一口精血喷在剑身,让这柄师门传承给她的法器染上凄艳的红光。

“去!”

她轻声说道。

飞剑呼啸而去,李妙真却闭上了眼睛,没有去看结果。

因为怎样都无所谓了。

只是有些遗憾,她只能做到这一步,杀不光敌军。

最后的最后,她没有睁眼,但把脸朝向了北方。

江湖儿女江湖死,就不矫情的道别了。

王杵瞪大了眼睛,武者的危机预感疯狂示警,提醒他逃命。

这是天宗圣女燃尽生命的一剑,是她最后的风华。

王杵一退再退,飞剑一路相随。

退至百丈时,飞剑追上了他。

王杵疯狂调动气机,铜皮之下,肌肉块块纹起,双掌用力一合,夹住飞剑。

叮!

飞剑并没有想象中的势不可挡,被四品武夫的膂力轻易夹住,不得寸进。

只是,剑尖喷出了一抹血雾,点在王杵眉心。

骁骑营统领王杵,身躯陡然一僵,凝立不动。

他死了。

肉身完好无损,元神魂飞魄散。

仅存的八十骑玄武重骑,以及八百名轻骑,肝胆欲裂。

他们甚至不敢去看李妙真的状态,撇下遍地横尸,撇下首领的尸体,策马逃离,生怕晚了一步,那柄可怕的飞剑又重新活过来,杀光他们。

............

李灵素哭着脸,脚踏飞剑,乖顺的跟在师尊和冰夷师叔身后,朝着浔州方向掠去。

他知道许新年和李妙真负责哪部分的防线,很快就知道了被留在河边的步卒。

询问之后,从步卒口中得知许新年和李妙真率领骑军,先一步支援浔州。

于是玄诚道长和冰夷元君,带着李灵素一路追了上来。

不多时,三人看见了血腥惨烈的战场,看见了满地的横尸,看见人和马的鲜血把土地染成暗红色。

飞燕军全军覆没.........李灵素脸色瞬间苍白。

这片曾经发生过惨烈骑战的战场,只有两人是站着的。

一个是青丝披散的李妙真,一个是保持夹剑姿势的王杵。

但李灵素知道,两人都已逝去。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元神波动。

李灵素身子一晃,险些无法御剑,他踏着飞剑,疯一般的冲向李妙真。

飞剑尚未挺稳,他便从剑身跃下,踉跄的奔到李妙真身前,怔怔凝视几秒,突然双膝一软,跪伏在地,脑袋杵着地面,嚎啕大哭起来。

“妙真,妙真!.师哥来晚了,师哥来晚了啊.........”

他神经质般的捶打地面,哭的声嘶力竭。

李灵素和李妙真从小一起长大,因天资出众,未及冠便被封为圣子圣女。

两人一起修道,一起背诵古籍经典,一起切磋法术,相伴着走过了童年和少年。

李灵素那么风流一个人,却对容貌出众的师妹没有念想,那是真的把她当亲妹妹了。

看到飞燕军全军覆没时,他便料到李妙真的结局。

生死与共的兄弟们全部留在了战场,以她的性子,便只剩玉石俱焚了。

她不会逃的。

冰夷元君迈步走到徒弟面前,脸色冷漠的审视片刻,道:

“天尊预见了她的死劫,没想到应验的这么快。”

她语气平静,仿佛死的是外人,而不是徒弟。

冰夷元君沉吟片刻,单手捏起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俄顷,周遭风停了,但却愈发的阴冷,一道道残破的军魂浮现。

冰夷元君在这些残魂里看见了李妙真,她表情木讷,默默的与一众军魂待在一起。

“她把地魂烧没了。”

玄诚道长没什么表情的摇摇头。

在道门领域里,这已经算是魂飞魄散了,缺了一魂,想替她拼也拼不回来。

李灵素双目通红的看着李妙真的残魂。

很显然,李妙真战死时,用了禁忌法术,以魂飞魄散为代价,提升了修为。

“还有的救。”

冰夷元君摄来李妙真的天魂,屈指弹入肉身。

接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瓷瓶,拔开木塞。

一股异香飘出,盈满空气,李灵素尽管心情悲恸,闻到这股香味,仍不受控制的产生“食欲”,来自元神的食欲。

“紫金丹!”

玄诚道长面无表情,语气淡漠:“这是你晋升二品用的丹药,这是你最后的凡心?”

如果把太上忘情分为“前中后”三期,三品境的他们,处在前期阶段。

这个阶段的天宗阳神,会保留极少部分的凡心,对象或是道侣,或是子女,或者徒弟。

李灵素又惊又喜,连忙抹了一把鼻涕和泪水。

同时看一眼自己师傅,冰夷师叔的凡心在李妙真身上,那么师尊的凡心是不是在我身上?

遵循内心的求生欲,他没敢把这话问出口。

冰夷元君脸色冷漠,没有回答玄诚道长,撬开李妙真的嘴,把紫金丹塞进她口中。

紫金丹是给阳神进补的,阳神是阴神小成后的另一种称呼。

阳神尚且能受裨益,何况是阴神呢。

用紫金丹修补魂魄,委实是小题大做了些,可却是唯一能救李妙真的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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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紫金丹入口后,冰夷元君并指点在徒儿眉心,以法力化开极品丹药。

丹药化开后,并不流入腹中,而是化作紫气,氤氲在李妙真眉心。

这个过程持续没有太久,一刻钟不到,紫气便缓缓收敛,于她眉心化作一道紫纹。

紫纹与丹药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是药力沉淀的象征。

李妙真四品之躯,无法彻底吸收药力。

她很快醒转,视野从模糊到清晰,首先看见的是哭的鼻子眼睛通红的李灵素,李妙真茫然了一下,心说师哥呀,你也来陪我了吗。

接着,就看见了师尊冰夷元君,还有师伯玄诚道长。

她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的她,勉强笑了一声:

“多谢师尊救命之恩。”

大难不死,本该是高兴的事,只是目光所及,那些战死的故友,她心里沉甸甸的,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你是天宗圣女,掌教继承人之一,为师自该救你。”

冰夷元君不掺杂感情的声线说道:

“为师和你玄诚师伯此次下山,是奉天尊之命,带你们师兄妹回宗门。

“天人之争后,天宗封山,任何人不得再下山。”

李妙真感应了一下自身状态,脏器多处破损,肉身岌岌可危,反倒是燃烧的元神已经修补完毕。

她自知无力反对师尊,沉默了几秒,道:

“天尊会如何处罚弟子?”

冰夷元君摇头,淡淡道:

“那是天尊的事。”

李妙真没再多问,转而看向李灵素,道:

“弟子还有唯一的心愿,戚广伯奇袭浔州城,情况紧急,务必要将此事传给杨砚等将领。请师尊垂怜,成全弟子。”

冰夷元君皱了皱眉:

“你既已死过一次,还是看不开凡俗之事?”

李妙真再次望向横尸遍野的战场,目光悲伤,“我的朋友都留在了战场,我已经走不了了。”

走不了,指的是心。

冰夷元君点点头,索性这个弟子已经做过太多“错事”,她不会因为愤怒或恨铁不成钢之类的情绪,强压弟子。

不,其实她现在什么情绪都没有,连愤怒都不会有。。

玄诚道长亦然,不过额外提出一个条件,他取出一枚碧绿色的丹丸,递给李灵素,道:

“为防止你再次逃跑,把它吃了吧。”

噬灵丹!

此丹是天宗独有的丹药,服下之后,三日内不得解药,便会元神枯竭。

超凡之下,统统难以幸免。

身为圣子,李灵素当然识得此丹,难以置信的望着玄诚道长,颤声道:

“师尊啊,我,我是你从小带到大的弟子啊,您心里不会痛吗,不会愧疚吗。”

玄诚道长面无表情,语气冷漠:

“你觉得为师会吗。”

天杀的太上忘情...........李灵素领命而去,驾驭飞剑消失在蔚蓝天际。

他现在无比确认,师尊的凡心绝对不在自己这里。

这天宗不待也罢。

..............

春祭日前一天。

往常的春祭日,必定是中原家家户户最热闹的时候。

它象征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每年的春日祭,朝廷会举行笼罩的祭天大典,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百姓也会在这天烹羊宰猪,祭祀天地,祈祷今年有个顶好的收成。

今年春祭,对于百姓来说最为窘迫,富户人家不变,贫苦人家就只能用草扎的祭品代替。

至于朝廷,大概官场上下,都没什么心情搞春祭大典了。

并非缺银子的问题,朝廷再怎么拮据,也不至于办不了春祭大典,委实是雍州的战事令人焦心。

距离洛玉衡渡劫已经过去八日,期间,雍州的战事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悲壮”、“惨烈”来形容。

首先是云州军奇袭浔州,城中两万守军死的只剩三千,前青州布政使,现雍州总兵杨恭在守城战中断了一臂,心蛊部飞兽骑全军覆没。

浔州危难之际,许新年等游走于防线上的军队及时赶回支援,身受重创的杨恭当机立断,亲率剩余守军出城,与援兵里外夹击云州大军。

奇袭浔州失败的云州主帅戚广伯已经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咬着牙命其麾下的中军精锐,与大奉军展开鏖战。

双方在浔州城外鏖战一天一夜,血流成河,据传回京的情报上说,人与马的尸骨铺的骑兵无法行进的夸张程度,形成天然的拒马屏障。

这一战,原本是有机会吃下云州中军的,一旦成功,也许会成为中原战事的转折点之一。

直到一支可怕的骑兵出现,以蛮横到近乎不讲理的架势插入战场,在云州中军的配合下,里里外外将大奉骑兵凿穿数次。

原本占尽优势的大奉军难以在平地上与这支骑兵争锋,只得退回城中,这才得以喘息。

这支骑兵如今被大奉朝堂诸公牢牢记在脑海,深深印在心里,叫“玄武军”。

它从未在青州战场上出现过,却一战扬名,成为了大奉军的噩梦,乃至朝廷诸公听见“玄武军”三个字,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戚广伯是铁了心要破浔州,当夜再次展开攻城,不计代价的投入兵力,黎明时浔州失守。

大奉军撤离浔州,杨恭与张慎李慕白三位大儒,率八百人马断后,云鹿书院大儒手段高超,诡谲莫测,成功掩护大奉守军撤离。

但杨恭因频频施展言出法随之术,加之重伤在身,法术反噬之下,内伤外患爆发,退守雍州城后便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这一战,直接打光了大奉军仅存的精锐,自秋收时,十万大军半数战死于靖山城,大奉的精锐部队便处在捉襟见肘的处境。

青州战役中,朝廷调兵遣将,把各州卫所里能调动的精锐,几乎都调到了青州。

结果近五万人战死沙场,残部退守雍州。

女帝上位后,兵部尚书咬牙切齿,又从附近几洲调过去一万兵马。

浔州一战,连这点家底也拼的差不多了。

同时武林盟、李妙真等义军同样湮灭在这场必将载入史册的惨烈攻城战中。

武林盟死了两位四品帮主,麾下教众死伤达八成。尤其李妙真,她所率领的飞燕军全军覆没,本人和师兄李灵素被天宗长辈带回宗门,再无消息。

浔州失守后,云州军彻底偃旗息鼓,与大奉军展开对峙。

云州军出云州时,总共有六万嫡系部队,分左中右三军,俱是精锐中的精锐,这还不算民兵。

攻占青州后,凭借储备充裕的钱粮,招揽江湖人士和流民,兵力扩充到十万,这就造成了云州军越大越多,大奉军越打越少的现象。

大奉国库空虚,流民成灾,云州有备而来,积蓄了二十年。

其实拼的是底蕴。

青州战役中,云州军乍一看越大越多,实则左军三万精锐,已经被大奉军拼的七七八八。

雍州战役开始后,杂牌军和精锐日益减少,直到近来夺取浔州的这场惨烈战役结束,大将军戚广伯的直系中军,彻底打的精光。

招揽来的江湖人士和杂牌军已所剩无几,曾经驰骋战场,翱翔天空的朱雀军,已经只剩下二三十时骑,彻底沦为空中伺候。

现今的云州,全靠右军主力和玄武重骑撑场子。

这也是雍州战役开启后,戚广伯改变战术,采用以战养战的方式。

云州底蕴也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耗损下去。

但是,近日来,战场局势又有了变化,兴许是北境的超凡战迟迟没有结束,让云州军嗅动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戚广伯集结了所有精锐,陈兵雍州城外,大战一触即发。

破了雍州,云州军就可以直达京城了。退一步说,就算暂时拿不下京城,也可以让许平峰炼化雍州,增加底蕴。

另外,除了牵动整个中原局势的渡劫战外,还有一处超凡战,也打的险象环生。

根据斥候、打更人密探观测到的情况,武林盟老匹夫数次遭到许平峰暗算,被强行传送入青州。

这位二品巅峰术士欲在主场强杀老匹夫,老匹夫不愧是成名已久的高手,每次被打的嗷嗷叫,但每次都能凭借武夫的皮糙肉厚,从青州杀回雍州,卷土重来。

相比起两位二品术士的巅峰对决,孙玄机和姬玄的战斗可圈可点,密探们并没有太多关注。

...........

御书房内。

头发花白的兵部尚书向女帝哭诉:

“陛下,除了陈兵边境的部分精锐,兵部真的调不出兵力了,各州卫所能用的兵都用完了,只保持着最低限度的人马,维持各州稳定。

“春祭临近,可距离天气转暖尚有些时日,流民匪寇需要兵力镇压啊。一旦调空卫所兵力,后果不堪设想。”

钱青书出列呵斥:

“雍州大战一触即发,可守军数量难以守住雍州,若是云州军顺利攻占雍州,下一步就是兵临京城。如今除了拆东墙补西墙,还能如何?”

诸公在御书房里吵的不可开交。

战事进行到这一步,便是这群老狐狸,也难以保持静气了。

大案后,女帝气态威严,轻轻抬眸,看一眼兵部尚书,淡淡道:

“让你调兵便调兵,朕不想听任何理由,朕只要听话的人。”

兵部尚书心里一凛,颓然道:

“臣明白。”

诸公面面相觑,吵闹之声慢慢停歇,兵部尚书是魏渊的轻信之一,陛下敲打起来,完全不看情面。

怀庆环顾众臣,缓缓说道:

“云州军要打便打,再有五日,国师渡劫便结束了。五日之内,云州军不可能打到京城。而五日之后,国师顺利晋升一品,我们便仍有机会。

“反之,万事皆休,云州军是否攻下雍州,便不再重要。”

大奉存亡与否,便看背景的情况了..........诸公心情复杂,或忧虑或期盼或悲观。

怀庆继续说道:

“明日春祭,朕会让誉王叔替朕祭天,朕有其他要事,便不参与了。”

诸公觉得不妥,只不过扪心自问,他们也确实没心情搞春祭,推己及人,也能明白女帝的心情。

因此无人劝谏。

............

春祭日。

一辆金丝楠木制造的豪华马车,缓缓停靠在观星楼外。

就在京城百官参与春祭之时,身为一国之君的怀庆,穿着明黄色便服,踩着宦官摆好的木凳下了马车。

她站在宽阔的广场外,抬眸看了一眼高耸如云的观星楼,转头吩咐宦官:

“在朕没有出来前,任何人不得靠近观星楼。”

掌印太监躬身道:

“是,陛下!”

怀庆当即进了司天监,从一楼大堂到第七层,她沉默攀登,沿途有白衣术士问候,她也置之不理。

脚步越走越快,似是迫不及待。

不多时,她来到七楼,宽阔的丹室内,宋卿早已等待多时,躬身道:

“陛下,您再不来,我可就不管复活魏渊的事了。

“毕竟我手头还有几个炼金实验要做,实在忙的很呐。”

怀庆看了一眼“天大地大,炼金实验最大”的宋卿,面无表情的点头:

“带路!”

也没什么好责怪的,和褚采薇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她几个师兄什么德性,怀庆早习以为常。

话说回来,采薇被监正“逐出”司天监后,最初频繁寄信给她,分享各地美食,渐渐的,开始说起灾情和民生,言语间少了欢快,多了几分沉重。

再后来,就不寄信了。

怀庆最近一次得知褚采薇消息,还是通过地书,从李灵素那里了解。

馋嘴的小姑娘漫山遍野的采药,给寒灾中生病的流民治病,或隔三差五出资购粮,赈济灾民。

两人来到密室,宋卿打开那扇四品武夫都震不开的铁门,见到了躺在床上昏睡的魏渊。

这具肉身里,有魏渊的天魂。

当初赵守施展言出法随之术,让魏渊凯旋而归,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便带回来了魏渊的天魂。

随后南宫倩柔出莲子,宋卿炼肉身,让天魂与这具新的肉身完美契合。

如今只要召回魏渊的魂魄,补齐三魂,他便能苏醒。

许七安游历江湖归来,集齐了炼制招魂幡的材料,终于大功告成。

怀庆的手,轻轻搭在魏渊肩膀,气机牵引着他悬空漂浮,随着怀庆离开密室,走向八卦台。

宋卿紧随其后。

登上八卦台,怀庆率先看到的是一座朱砂刻画的圆阵,阵纹繁复,密密麻麻。

“这是孙师兄走之前留下的,与招魂幡匹配的招魂阵。”

宋卿示意怀庆把魏渊放在阵法中央,接着,他摘下腰间的锦囊,取出一杆两人高的大旗。

幡杆由暗金色、布满气孔的金属制成,垂下一面漆黑如墨的旗帜,旗帜上用金粉写着小如蝌蚪的阵纹。

“给你!”

宋卿手忙脚乱的把招魂幡丢给怀庆,仿佛这是烫手的山芋。

“此幡有千年古尸的剧毒和阴寒,陛下只有一刻钟的时间,如果一刻钟后,你不能召回魏渊的魂魄,那么就只能等待三个月后。

“因为下一个适合招魂的日子,在三个月后的晚春。”

三个月后,大奉等不起了........怀庆颔首,淡淡道:

“朕还需要做什么?”

宋卿有问必答:

“挥舞招魂幡,高呼:魏渊,魂兮归来!

“唉,本来这事儿是许宁宴做的,毕竟他算是魏渊半个儿子,晋升的血丹就是魏渊给他的。换了陛下..........

“陛下别觉得宋某说话直,陛下您和魏渊熟吗?万一不熟,他一听是你在喊他,不搭理你,那就完蛋。”

宋卿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怀庆面无表情:

“此事不需要你担忧,许宁宴赴北境前,已经将此事托付于我。”

说罢,她走到八卦台边缘,高举招魂幡。

宋卿则点上了一炷香。

恰好此时,皇宫方向鼓乐齐鸣,春祭开始了。

哗啦啦~怀庆挥舞招魂幡,嗓音清冷的高喊:

“魏渊,魂兮归来!”

女帝舞幡,气势不输儿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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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哗啦啦~

黑色为底,刻鎏金阵纹的幡舞动间,八卦台上的空气似乎阴冷了许多。

不,不是似乎,当怀庆舞动招魂幡时,观星楼头顶的天空,阴云汇聚,遮住了阳光,层层叠叠翻涌。

呜呜........

气流穿过鸣金石打造、遍布空洞的旗杆,发出如泣如诉的哭嚎。

宋卿皱了皱眉,感觉元神似要随着哭嚎声离体而去。

这破旗要把我的魂给招出去了.........宋卿从怀里摸出木塞子,塞住耳朵,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鸣金石又被成为“唤灵石”、“招鬼石”,它所在的地方,必定群鬼云集,所以才是招魂幡必备的主材料之一。

“呜呜呜.......”

哀嚎声突然剧烈起来,京城内外,一道道冤魂被唤醒,它们有的从湿冷的河水里爬出,有的从荒废的旧宅里的升起,有的荒草丛生的坟茔里飘出.........

阴风呼啸,头顶阴云密布,整个司天监都笼罩在阴森恐怖的气氛里。

司天监的白衣术士们早就得到了通知,纷纷下楼,三楼以上,不得有活人存在。

“魏渊,魂兮归来!”

抖动的招魂幡上,一枚枚鎏金阵符亮起,随着幡舞出的气流,飘向远方,宛如一条扭曲的接引之路。

..........

靖山城。

高耸的祭台上,身穿华美长袍,头戴荆棘王冠的青年雕像,轻轻震动起来。

远处天空,阴风卷着碎金般的光芒,从天空的尽头延伸过来,铺成碎金色的道路。

巫神雕塑的头顶,一道青衣身影缓缓浮出,继而下沉,如此反复。

每次青衣身影浮出,青年雕像的眉心,便有一道清光亮起,将魂魄压回雕塑内。

“魏渊,魂兮归来!”

碎金道路的尽头,传来嗓音清亮的呼唤。

不够真实的青衣身影再次浮出,虚幻的身躯频频抖动,似是竭力在向上漂浮,要从雕塑里挣脱出来。

而雕塑内部,一股股黑气推涌着青衣身影,仿佛在助他一臂之力。

但三股力量,同时被巫神雕塑眉心的封印之力压制。

反复几次后,黑气和青衣身影变的萎靡,不再做尝试。

任凭碎金道路尽头的呼唤声反复响起,青衣身影都没有再浮现。

..............

“魏渊,魂兮归来!”

怀庆只觉得双臂一阵冰凉,握住旗杆的手,结上薄薄的冰壳。。

武夫的优点在此时就体现出来,换成宋卿来舞招魂幡,两只手已经冻成石头,寸寸崩裂。

至于法器自带的毒素,虽让怀庆感觉到轻微的不适,但凭借四品武者的体魄,短时间内不会有碍,只要在一刻钟内停止便成。

司天监头顶笼罩的阴云越来越大,气温越降越低,招魂幡的力量影响着周围,让司天监隐约间化作了“冥土”,京都内外的阴魂蜂拥而至。

它们有的在八卦台上空游曳;有的穿透墙体和窗户,侵入司天监;有的围绕着观星楼飞舞。

司天监内,术士们举着不同的收纳法器,像孩子扑蝴蝶一样,捕捉着满室乱舞的阴魂。

“快,快把它们收集起来,这些都是极好的炼器、炼药材料。”

“简直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小心点,别把魏渊的魂给收了。”

白衣术士们一边振奋于“材料”的数量,一边又唏嘘感慨,认为最近京都内外死的人太多了。

人死之后,魂魄会在七天内聚集,而后在半个月内彻底烟消云散,无法通过自身长存人间。

也就是说,招魂幡招来的这些阴魂,都是新鬼,近半个月内死去的人。

又过了半刻钟...........宋卿看了一眼越少越短,即将燃尽的香,脸色顿时变的有些难看:

“魏渊的魂魄怎么还没来?

“没道理啊,难道真的因为和陛下您不熟,所以拒绝回来?”

怀庆清丽容颜已是一片青白,睫毛沾上白霜,眉宇间慢慢凝结一丝焦虑,叱道:

“少废话,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宋卿没再说话,先是检查了一遍阵法,虽然不打算晋升阵法师,但该学的阵法,他都学过,用足够多的材料和风水宝地,宋卿也能摆出威力奇大的阵法。

只是不能像阵法师那样,念头一动,阵法自生。

“招魂阵没问题,招魂幡没问题,肉身和元神更没问题.........”

宋卿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女帝娉婷婀娜的背影。

“你的意思是,朕有问题?”怀庆眉梢一挑。

她发誓,宋卿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她回头就判宋卿一个菜市口问斩之罪。

宋卿眉头皱起,沉思许久,道:

“两种可能,魏渊的魂魄,要么已经彻底灰飞烟灭,要么受到了某种封印,所以即使连招魂幡这样顶级法器,也无法召唤。”

他露出了做炼金实验时的严谨。

怀庆沉吟片刻,边舞动招魂幡,边回头看一眼:

“有何办法?”

宋卿回答道:

“刚才是与陛下开玩笑,说许七安更适合招魂,除了他身上有魏渊的血脉.......嗯,这么说不太准确,您意会就好。

“但主要原因其实是,许七安有足够的气运。”

怀庆皱眉:

“气运?”

她不解的是,难道招魂这件事,还需要运气?如此儿戏的话,要招魂幡何用。

宋卿耸耸肩:

“我不懂,这是当初赵守将魏渊的残魂送来司天监时,亲口交代。他说,将来若是要唤回魏渊的魂魄,那便让许七安来,因为他气运足够。”

怀庆想了想,反问道:

“许七安知道这事?”

“自然是知道的。”宋卿给出肯定的答复。

“那朕可以!”

怀庆语气笃定的说道。

因为本就是许七安交代给她的任务。

深吸一口气,怀庆漆黑的瞳仁深处,腾起一抹金光,金光化作龙影,在瞳孔里游曳。

霎时间,怀庆给人的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威严、强大,高高在上的人间君王,让身后的宋卿险些跪下来膜拜,不敢直视君王的威仪。

她调动了体内的龙气。

登基之前,她以地书碎片为桥梁,吸收了三道主龙气,以及数百道散碎龙气。

这些龙气蛰伏在她体内,无法调动。

直到她登基称帝,气运加身,体内蛰伏的气运才彻底臣服她,变成可以主动使用的东西。

“魏渊,魂兮归来!”

双眼化作灿灿龙瞳的怀庆,气运丹田,声音响彻天际。

............

“魏渊,魂兮归来!”

靖山城,那条碎金大道的尽头,传来春雷般的喝声。

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两道金灿灿的光束,从碎金大道的尽头,直挺挺的照射在巫神雕塑的眉心。

眉心处,那道清气凝成的封印,像是分化一般,缓缓剥离。

祭台边缘,萨伦阿古的声音浮现,迈步走到雕塑前,笑道:

“这才对嘛!幸而大奉还有一位气运足够浑厚之人。

“魏渊,当日你封印巫神,巫神索你魂魄,乃因果循环,你以生命之力修补儒圣封印,今日由你自己抹去这份封印,同样是因果循环。

“老朽再送你一份力量。”

他抽出赶羊鞭,赶羊鞭亮起炽烈的白光,溅起“滋滋”的电流,宛如一条雷鞭。

“啪!”

萨伦阿古抖手抽在青衣魂魄身上,鞭子里的白光瞬间融入魂魄中,青衣魂魄绽放出刺目白光,一下子充满了力量。

与此同时,雕塑内的黑气剧烈涌动,一点点把青衣魂魄顶了出来。

另一边,在金光的照射下,眉心的清光终于消弭殆尽。

轰!

头戴荆棘王冠的猛的一震,黑气像是泉水般喷涌,将青衣魂魄推了出去。

咔擦!儒圣雕塑的眉心,再次皲裂,与当初魏渊修补之前,如出一辙。

青衣魂魄脱困的瞬间,阴风化作的接引大道便延伸过来,将他卷走,接着瞬间收缩,消失在天空尽头。

而那道黑气继续往上喷涌,于高空凝成一张巨大的、模糊的人脸,俯瞰整个靖山城。

萨伦阿古松了口气,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失望。

魏渊封印巫神,到他复生,过了五个月。

就这么五个月,让巫神教失去了吞并北境,继而以北境为基石,南下鲸吞中原的最佳时机。

“如今九州风起云涌,那披着一层假皮的神魔重返九州,半步武神脱困重组,洛玉衡若是渡劫成功,道门又多一位陆地神仙。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天意如此!”

萨伦阿古惋惜的摇头。

说话间,高空那张由黑气凝成的模糊人脸,迅速崩解、坍塌,尽数缩回巫神雕塑内。

雕塑原本空洞的双眼,浮现两道幽暗的光,凝视着对面的儒圣雕塑。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儒圣雕塑眉心的裂痕,在“凝视”中,一点点的扩散、延伸。

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但坚定不移。

............

“时间到了!”

宋卿低声道:

“陛下,一刻钟已经过去了,您丢了招魂幡吧,拿久了有伤龙体。”

怀庆银牙紧咬,不理会宋卿的劝阻,继续舞动招魂幡。

“哗啦啦”的声音里,宋卿点的香余热散尽,香灰脱落。

宋卿摇头叹气。

又过了片刻,怀庆身子一晃,手里的招魂幡脱落,“哐当”摔在地上。

不是她想放弃,而是她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在拿捏住招魂幡。

她白皙秀美的脸颊,爬满了青黑色的血管,她红艳的嘴唇变成了黑紫色,她的双臂凝结了厚厚的冰壳。

招魂幡这样的顶级法器,没一件主材料都涉及超凡境,是四品境的她,难以长时间驾驭的。

漫天阴云消散一空,阴风随之停歇。

围绕在观星楼游曳的阴魂,渐渐离开。

“陛下,驱驱毒。”

宋卿从怀里取出瓷瓶,随手丢了过来。

一点都没有双手奉上的觉悟。

搞研究的人就是不够“聪明”。

所以怀庆没有接,踉跄走到魏渊身边,一言不发的凝视着清俊的脸庞,眼里有着深深的失望。

这一刹那,宋卿竟从女帝身上看到的一丝悲凉。

他恍惚间想起,怀庆还当公主的时候,似乎跟着魏渊学过几年的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突然,怀庆脚下的招魂阵法亮了起来,继而天边涌现一片散碎的金光,层层叠叠的翻涌,朝高耸如云的观星楼疾速掠来。

金光来势极快,几息内便逼近八卦台,在阴风的“护送”下,扑入阵法中大青衣的体内。

怀庆此时退出阵外,美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袭青衣。

俄顷,那袭青衣眼睫毛颤动一下,缓缓睁开眼睛。

他望着天空默然三秒,缓慢坐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怀庆身上。

他两鬓斑白,眼里蕴含着岁月洗涤出的沧桑,温和一笑:

“好久不见,陛下!”

怀庆眼圈一红,泪水无声滑过眼眶:

“魏公........”

...........

京城外,一名黑衣人骑马冲出城门,沿着夯实的狂奔而去。

...........

雍州。

许平峰心有所感,以传送术拉开距离,躲避老匹夫的刀气。

接着,扭头眺望北方,明明是白日,北边天际却挂着一颗璀璨的星辰。

“魏渊........”

身为二品术士,解读形象是领域范围内的能力。

许平峰缓缓握紧拳头,额头青筋凸显。

魏渊复活并不可怕,一具孱弱之身能成什么气候?

可如果洛玉衡顺利渡劫,那么大奉不仅在超凡战力上有了与云州抗衡的底气,在战场上,许平峰就算再看重戚广伯,也没底气认为他能和魏渊掰手腕。

“我必须要去一趟北境,就算是分身.........”

许平峰扫了一眼下方的老匹夫,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想磨死一位二品武夫,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这颗茅坑里的臭石头。

...........

南疆。

极渊外的原始森林里,天蛊婆婆透过层叠茂密的枝叶,眺首北望。

“魏渊复活了。”

天蛊婆婆眯着眼,皱纹横生的脸庞,露出些许笑容:

“你们几个不用担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龙图几个蛊族首领,闻言先是一喜,继而皱眉。

妖娆妩媚的鸾钰,皱起精致眉梢:

“他能恢复生前修为?”

天蛊婆婆摇头。

龙图顿时一脸失望:

“那有什么用嘛,还得看许七安能不能撑过渡劫战。”

尤尸则说:

“大奉要是败了,我们不但血本无归,没准还要被清算。”

他心里想的是,许七安这家伙,还没把那具古尸给我呢。

对于众首领的不看好,天蛊婆婆笑了笑。

...........

观星楼,八卦台。

魏渊坐在原本属于监正的桌案后,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抿了抿,摇头道:

“没有花神种的茶吗?”

与他相对而坐的怀庆,此时已收敛了所有情绪,悄不可察的撇一下嘴角:

“魏公可以问许七安要。”

宋卿已经被赶出八卦台,当然,他本人也很乐意,毕竟魏渊复生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并不足以让他放下手头的炼金实验。

魏渊放下茶杯,道:

“许七安没来,说明大奉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处境。监正这老东西被谁封印了?”

从未向他吐露过半点情报的怀庆,看了一眼鬓角斑白的男人,喟叹道:

“魏公,您是不是出征前,就已经算到自己会复生?

“大奉现在确实到了岌岌可危的处境,怀庆正想向您请教。”喜欢大奉打更人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cc)大奉打更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到手打吧(www.shouda8.cc)

看剑来

问出魏渊是否早知道会复活时,怀庆本能的皱了皱眉头。

目前来说,其实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魏渊对自己复生之事,是有预料的,甚至有所准备。

比如赵守借儒圣刻刀和亚圣儒冠的力量,施展言出法随,带回来魏渊的一缕魂魄。

赵守不可能不把这件事,提前告诉魏渊,没有隐瞒的必要。

又比如,宋卿创造了“惊世骇俗”的人体炼成术——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称得上惊世骇俗。

这肯定瞒不过魏渊。

以他的谋算能力,必然已经将其纳入计划之中。

但怀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对了,是莲子,魏公当初特意让许七安相助金莲道长,从金莲道长那里换取了一枚莲子.........怀庆想起来了,魏渊通过许七安,从金莲道长那里要来了一枚莲子。

根据以上种种线索,不难推断,魏渊早在出征前,就准备好复活的计划。

当初只以为魏渊索要莲子,纯粹是奇货可居的心态,没想到所谋之深远,让人喟叹。

“先与我说说大奉的近况。”

魏渊说话的时候,目光眺望的是桑泊方向。

那里正在举行春祭大典,距离他复活,到两人坐案交谈,也只过了半刻钟而已。

恰好是煮茶的时间。

“此事说来话长........”

怀庆斟酌了一下,道:“我挑重点于您说。”

所谓的重点,就是大奉如今的情况,其中包括青州和雍州战场的经过、监正的“陨落”,以及大奉和云州超凡强者的数量、实力对比。

再就是目前的渡劫战。

这样有助于魏渊迅速了解大局。

至于她如何登基的,大奉官场的权力变化,以及那些上古秘辛,都是次要的。

“比我想象中的要好。”魏渊喝了一口茶,笑道:

“我指的是战场,打到如今的局面,大奉只差一口气,云州也半死不活了。。这就很好。”

此时的怀庆,还没明白他所谓的“好”,好在哪里。

她沉声道:

“如今,大奉成与败,就看北境的渡劫战,可洛玉衡能否顺利渡劫,朕心里没底,魏公觉得呢?”

怀庆迫不及待想听一听魏渊的见解。

魏渊却没有回答,反问道:

“许七安晋升二品时,可有攫取王妃灵蕴?”

他仍习惯称慕南栀为王妃。

刚才的描述中,怀庆只说了许七安解开封魔钉,而后晋升二品,并未提及慕南栀。

闻言,怀庆咬着唇瓣,点了一下头。

魏渊表情微松,说道:

“你要关注的并不是北境的超凡战,无法干涉的事,便不需去劳神。因为成与败,不会因为你的意志而改变。

“我也一样,这副身躯与常人无异,北境之战我无可奈何。

“许宁宴让你复活我,是想我帮忙解决雍州战事。”

他审视着怀庆身上的常服,欣慰道:

“你没让我失望,选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登基,不过,我当初以为你会扶持四皇子登基,自己暗中操纵朝局。当然,你若选择在元景死后夺位,我也替你留了后手。”

怀庆一愣:“除了打更人的暗子,魏公还留了什么手段?”

她之所以在先帝死后,选择隐忍,是因为太子乃正统,而那时的大奉还没有变的如此糟糕,所以时机未到。

而且,那会儿龙气溃散,云州叛军蓄势待发,先帝又几乎榨干了国库。

永兴登基,面临的就是一大烂摊子,以他的能力,绝对驾驭不了局面。所以怀庆认为,隐忍是最好的办法。

她没想到魏渊竟然还给她留了底牌?

“既然没用上,那就不必说了。”魏渊眯着眼,道:

“我方才说好,是杨恭和大奉将士的战力出乎我预料,比我想象的要好。原以为会是一场苦战,结果云州军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白帝的出现,却非我预料之中。至于监正的马失前蹄,倒是不奇怪。

“许平峰敢造反,那必然有办法应对天命师的力量。关于这一点,不需要窥探未来,用用脑子就够了。”

他看着表情猛然一震的女帝,笑道:

“是啊,我能想到的事,监正会想不到?”

怀庆不傻,沉默了好一会儿:

“您是说,监正是故意为之,主动进的圈套.........为什么?”

魏渊摇头:

“那老东西想什么,没人知道。记住这步暗棋就够了,继续往下看,自然便能猜出来。”

怀庆思索片刻,嗯一声,表示学到了。

魏渊继续道:

“白帝对付监正,对付大奉的目的是什么。”

这同样是怀庆方才没说到的。

她知道魏渊会问,顺势说道:

“此中之事说来复杂,魏公可听说过守门人的存在?”

魏渊一边摇头,一边恍然:

“监正?”

怀庆在他面前,从未有过自己是个聪明人的感受,无奈的点头,当即把守门人的概念,以及远古神魔陨落真相等相关之事,统统告诉魏渊。

“原来是和超品一个目的。”魏渊恍然,他一口喝光半温不凉的茶水,道:

“四日后渡劫结束,嗯,你现在立刻传令雍州,连夜撤军,退守京城。”

他怎么知道超品和白帝图谋的是一件事.........怀庆没看过魏渊留给许七安的遗书,短暂疑惑后,便被魏渊的话惊的瞠目结舌,蹙眉道:

“杨恭重伤不醒,雍州守军群龙无首,就等着您去主持大局。雍州是最后一道防线,为何凭白拱手让人?”

魏渊慢条斯理的添加热水,笑道:

“我就是要把雍州让给他。”

见怀庆眉头紧锁,魏渊解释道:

“许平峰是二品术士,他想来已经知道我复生了,易位而处,你觉得他会如何应对?”

怀庆分析道:

“趁您刚复活,还来不及掌控局面、掌控军队之前,以快打快,拿下雍州。他不可能给您时间。”

魏渊又问:

“大奉精锐早打光了,你觉得雍州能守住?”

怀庆摇头,抿着唇道:

“但可以再拼掉云州军一部分主力。”

魏渊摇头:

“仗不是这么打的。雍州没多少精锐了,但京城有啊,京城还有一万禁军,这是大奉最后的兵力。京城有储备最精良的火炮和装备,有最坚固的城墙。高手同样不缺,王公贵族府上,养着不少高手。

“京城还有监正亲手刻画的守城大阵,虽说没了他的主持,阵法威力大减,但总归是一层坚固的防御。再集无营禁军和雍州残部之力,是不是比让杨恭他们殉城更划算?”

守城大阵是京城建城之初就布下的。

大奉开国时,高祖皇帝在此建都,司天监所有术士倾巢而出,参与建成。

在各处城墙里投入相应的材料,刻画阵法,由初代监正亲自统筹,京城看似平平无奇的高大城墙里,到底蕴藏着多少阵法,无人得知。

当代监正上位后,京城阵法大改造,耗费朝廷近半年的税收。

除了京城外,只有边关一些重要的主城才会有阵法,但也只是一些粗略的守城大阵。

委实是这玩意太劳民伤财。

可这样我们就没有退路了.........怀庆凝眉不语,又听魏渊说道:

“这是最正确的应对之法。在许平峰看来,是我会做出的选择。这点非常重要。”

怀庆皱眉道:

“什么意思?”

魏渊望向雍州方向:

“速战速决的意思。”

............

深夜。

雍州城四十里外,云州军营。

军帐内,十几位将领齐聚一堂,相比起刚出云州时,能进戚广伯军帐议事的将领,已经换成了许多新面孔。

卓浩然、王杵等经验丰富,修为高深的大将,陆续战死在沙场。

新提拔上来的人,要么修为差一些,要么领军打仗的经验差了些。

相比起精锐部队的损失,这些高级将领的战死,才是戚广伯最心疼的。

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有时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要不怎么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不过这场战打到现在,大奉的损失只会更重。

不但打光了精锐,连雍州总兵杨恭都命悬一线,此时的雍州军群龙无首,官职最高的是雍州布政使姚鸿,一介书生。

而雍州都指挥使,更是一个躺在祖宗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

雍州紧邻京城,连通南北,自古富庶,极少有兵灾。

因此从上到下,军队战斗力极弱,向来是世家弟子镀金的好地方。

浔州一战后,大奉能打的精锐几乎折损殆尽。拿下雍州是迟早的事情。

但云州军同样损失惨重,士卒疲惫不堪,戚广伯直系军队在浔州打的几近全军覆没。

因此云州军虽在雍州城外驻扎,却只对峙,不开战,一边休养生息,一边等待北境渡劫战结束。

但就在今日,一个让云州军高层头皮发麻的消息,从国师那里传来。

魏渊复生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魏渊复生了。

但凡军伍出身的人,谁不知道魏渊的大名。

这位打赢山海关战役的一代军神,是注定要名留史册的存在。

纵使将来云州得了天下,史官修史时,笔下也绕不开这位千年一见的帅才。

“国师是什么意思?”

杨川南望一眼姬玄,又看一眼戚广伯。

姬玄是今日返回军营的,这意味着雍州的超凡战结束了,但没有寇阳州或孙玄机战死的消息,不难猜测,双方只是暂时休战。

姬玄沉声道:

“国师的意思是,不计代价,拿下雍州。再北上与京城对峙,不给魏渊机会。”

戚广伯脸色凝重,但双眸炯炯有神,前所未有的斗志高昂,补充道:

“打下京城,将陛下迎来,举办登基大典,届时国师炼化京城气运,大奉朝廷便再无回天之力。”

杨川南颔首: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其余将领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他们明白国师的顾虑,不能给魏渊时间啊,拖的越久,局面越不利。

北境渡劫战若是胜了,一切好说。

可万一失手了呢?

洛玉衡顺利晋升一品,超凡层面的战斗差不多就能追平,再有魏渊运筹帷幄.........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众人对渡劫战原本极有信心,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人都动摇了。

接近一旬了,伽罗树菩萨和白帝仍未杀死许七安等人。

能杀早就杀了,至今还未有结果,说明北境的战斗肯定遇到麻烦了。

戚广伯道:

“传令下去,黎明时攻城。”

姬玄道:

“我与国师会负责牵制孙玄机与武林盟的老匹夫,尔等务必尽快拿下雍州。”

众人齐声道:

“万死不辞!”

..........

冷月高悬。

一骑飞驰在狭窄山路中,时而停下来,根据圆月的方位,辨别方向。

经历整整一夜荒无人烟的奔驰后,前方终于出现火光。

火光越来越亮,相应的建筑轮廓也映入黑衣骑士眼里。

那是一座建在山坳里的废弃军镇。

马匹飞奔在遍布石子的小道,抵达军镇外,突然一根箭矢于夜色中射来,钉在骑士前行的道路上。

马背上的骑士猛的一拽缰绳,战马长嘶中,一个急停。

碎石小路两侧的草丛里,钻出十几名持锐甲士。

为首的甲士喝道:

“什么人!”

骑士丝毫不慌,语气沉稳道:

“奉魏公之命,来见你们的首领。”

他并不知道首领是谁。

.........

军镇中央的小楼里,南宫倩柔坐在桌边,擦拭着雪亮的战刀。

这五个月里,他习惯于睡前擦拭兵刃。

等待着将来有朝一日,率军踏平巫神教,为义父报仇雪恨。

油灯光晕昏黄,映照着他美艳绝伦的脸蛋,气质阴柔,雪肤樱唇,眉目如画,若非一双眸子冷冽逼人,非女子所有,以及喉结明显,凭谁见了都会认为他是女儿身。

且是绝色美人。

当日遇见孙玄机后,他按照义父留下的锦囊指引,来到了这处废弃军镇。

这里什么都有,有够一万大军吃整整一年的粮食,毕竟这批粮草是供给十万大军的。

除了粮草外,还有蜡烛、火油,以及相应的生活用品及物资,不过数量极少。

看到这些军粮后,南宫倩柔恍然大悟,明白了征讨巫神教时,消失的军粮去了哪里。

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这些军粮确实就是当初消失的那一批,不过并不是魏渊断的粮,先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通过漕运转移了这批军粮。

只是途中被魏渊安排的人劫了。

先帝断粮草,是魏渊预料中的事。

南宫倩柔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魏渊通过孙玄机给他三个锦囊,其中一个锦囊是一个地址,以及让他在此处等待时机的命令。

等待什么时机,南宫倩柔并不知道。

后续的两个锦囊,他没有拆。

南宫倩柔相信,如果时机到了,魏渊自然会让他拆锦囊,哪怕这位算无遗策的大青衣已经死去。

这时,一位甲士扣响南宫倩柔的门,道:

“南宫将军,镇外有人求见。”

南宫倩柔擦拭的动作一滞,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翻涌的情绪,道:

“带进来!”

很快,一位黑人男子被带了进来,南宫倩柔审视着他,吃了一惊:

“你?”

那黑衣人同样审视南宫倩柔,目光从茫然到愕然,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南宫金锣?!”

屏蔽天机之术,在见到其本人时,对于“目击者”来说,便已无效。

但要让所有人都想起,则必须暴露在大众视野里,既三个以上的人(这个设定在第二卷结束的时候说过)。

南宫倩柔颔首:

“原来你也是义父的暗子,怀庆殿下知道吗。”

此人,正是怀庆府上的侍卫长。

心腹中的心腹。

“现在是怀庆陛下了。”侍卫长说完,露出苦笑:

“以前不知道,但怀庆陛下接手魏公的暗子后,便知道了。陛下宅心仁厚,没有处罚我,依旧愿意重用我。不过,她仍不知魏公出征前,交给我的任务。”

陛下.........南宫倩柔追问道:

“义父给了你什么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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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魏公交给在下两个任务........”

侍卫长忽然罢口,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甲士。

南宫倩柔望着两名下属,道:

“你们退下!”

“是!”

两位甲士退了出去,顺势把门关上。

侍卫长顺势在桌边坐下,先取出一个锦囊:

“魏公的第一个任务是,先帝死后,怀庆殿下若想替四皇子夺位,便让我来此处寻人。说实话,来之前我并不记得南宫金锣,锦囊里只有地址。”

南宫倩柔点点头:

“这是术士的屏蔽天机之术,京城里恐怕没人记得我了。”

自己事自己知道,除了义父之外,他和任何人都不熟络,而因果越浅,越记不起来。

就像一个人如果没了父母,他会铭记于心,而对于一个陌生人的消失,却不会放在心上。

“你刚才说,怀庆殿下若是四皇子夺位,你便来找我。可你为何称怀庆殿下为陛下?”南宫倩柔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

“怀庆殿下登基了,是许银锣扶上位的。”侍卫长笑道。

.........南宫倩柔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条震撼人心的消息,愕然道:

“许七安扶上位?等等,元景怎么死的。”

“先帝是许银锣亲手斩杀的,魏公死后不久,许银锣便晋升超凡,现在更是二品武夫。”侍卫长满脸崇拜。

“等,等等!”

南宫倩柔抬了抬手,打断他的话,呆坐了半天,表情不太确定的问道:

“魏公讨伐靖山城,是元景几年的事?”

“今日刚春祭,魏公讨伐靖山城,是去年秋,距今五个月左右。”侍卫长用无比肯定的语气回复。

所以我真的只是在这里呆了五个月,不是五年,也不是五十年..........南宫倩柔捏了捏眉心:

“不急的话,你先告诉我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长当即把魏渊死后,许七安一人一刀在玉阳关外独挡三十万巫神教大军,回京后,怒闯金銮殿,斩杀昏君元景,以及江湖行中的种种事迹,一直到近来的渡劫战,简单的概括一遍。

尽管已经说的很简略,但南宫倩柔依旧听傻了,满脸呆滞。

“这样啊........”

他又捏了捏眉心,有种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的沧桑感。

孙玄机屏蔽他时,没记错的话,那嬉皮笑脸,只会和他争宠的小子,是五品境的修为,二品是初入五品。。

“说吧,义父给你的第二个任务是什么?”

侍卫长直言不讳:

“魏公交给我的锦囊里说,许七安和司天监会想尽一切办法复活他,倘若观测到观星楼有动静,便立刻离京来找你,让你打开第三个锦囊。魏公给了我此处的地址。”

他身为侍卫长,陛下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观星楼的情况,他看的一清二楚。

“义父复生了?”

南宫倩柔脸颊倏然涨红,涌起娇艳的红晕。

他整个人微微颤抖,目光又激动又凶狠的盯着侍卫长。

橘黄的光辉里,他眼眶有晶莹闪烁。

“这是魏公交给我的锦囊。”侍卫长直接取出锦囊递过去。

他相信,任何言语也没有这份锦囊有效。

南宫倩柔抢过锦囊,迫不及待的展开。

反复观看后,他鼻子一酸,深吸一口气,没让眼泪滚下来。

接着,南宫倩柔起身从床底拉出一只木箱,取出两只锦囊。

没有避讳身边的侍卫长,先打开写着一个“贰”字的锦囊。

“倩柔,我给许七安留下了一枚血丹,我战死靖山城后,他已是绝境之人,要么晋升四品,再服下血丹冲击超凡,要么死在贞德的清算中。

“他气运加身,多半能安然度过此劫。

“以他的脾气,晋升超凡后的第一件事,定是杀贞德。

“太子性格怯弱,安于享乐,挑不起大梁。而怀庆素有野心,且有气魄,她极可能趁机联合许七安政变夺位。

“然大奉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境,朝堂诸公只认太子这位正统,夺位艰难,更不宜内耗。因此你要助怀庆压制禁军,以最快速度奠定大局。

“凭一万重骑兵的战力,足以胜任。”

确实是让我助怀庆夺位.........南宫倩柔放下纸条,打开了第三个锦囊。

“倩柔,当你打开这份锦囊时,意味着怀庆没有夺位,那么你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奇袭云州。

“大奉十三洲中,云州人口只比楚州略多,许平峰想以云州为根基,北上伐奉,不管事先筹备有多妥善,兵力不足是最大的弊端。

“留在云州的守军不会太多。当然,这仍然不是寻常军队能够吞下。因此,我倾尽心血,打造的这支重骑兵便有了用武之地。从马种到甲士,以及你们所穿铠甲,所用兵刃,皆为法器,足以横扫千军。

“我会通过心里暗示,让自己复生后记得留下克敌的底牌是奇袭云州,却不会记起你。因此,你要询问我派来的暗子,了解大奉和云州的具体战况,视情况做定夺。

“若大奉军不堪一击,被云州军和西域僧兵联手压制,或两军仍以青州为战场,处在角力状态,亦或云州有超凡留守,你便放弃奇袭云州的行动,并让通知你的暗子,迅速回京禀告于我。

“我会改变策略,放弃速战速决的计划,尝试掌兵,在正面战场抗衡云州军。”

义父就没想过,万一他醒来时,大奉败局已定?嗯,真到那时,许七安和怀庆多半不会复活他了.........南宫倩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向侍卫长,道:

“如今超凡强者皆在征战,云州军损兵折将,兵临雍州,是个奇袭云州的绝佳机会?”

侍卫长笑道:

“我觉得可以!

“陛下说,那许平峰算无遗策,不会给大奉偷袭云州的机会。可他不会知道南宫金锣麾下的这支重骑兵。毕竟连魏公记不起你们了。”

南宫倩柔吐出一口浊气:

“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现在就率兵南下。”

侍卫长抱拳道:

“祝南宫金锣凯旋!”

...........

观星楼。

夜幕之下,魏渊站在八卦台边缘,俯瞰沉睡中的京城。

他先是眺望南边,沉吟不语。

而后望向东北方向,眉头紧锁。

他既已复生归来,儒圣封印便破了,巫神又恢复了当初的状态,破开封印是迟早的事。

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没有杀到巫神教总坛,眼下巫神已经彻底破开封印。

“蛊神破开封印也不远了,西域那位,至今状态不明,但想来比蛊神和巫神情况要好很多,大劫将至。”

魏渊接着转身,望向北境。

“臭小子,连洛玉衡都成了你的双修道侣。”

其实,他现在已经隐约间猜到许七安想谋划着什么了,只是没告诉怀庆。

笑骂一句后,魏渊轻声道:

“你做的很好。”

当然不是指睡了大奉第一美人后,又把大奉国师睡了这件事。

许七安能在他之后,扛起大奉,这就很好。

...........

雍州城。

雍州城已经封城数日,城中百姓、士卒,一律不得进,不得出。

城头守军日夜巡视,蛊族的暗蛊族战士充当斥候,于阴影中监视着云州军的一举一动。

只要不靠近云州军,暗蛊族的战士就是最隐秘的斥候。

这几日,整个雍州城笼罩在惶恐不安的气氛里,尤其是城中百姓,日日想着出城逃命,天机宫的密探们在城中煽风点火,制造恐慌,鼓动百姓作乱,冲击城门。

雍州布政使姚鸿难以管束,因为那些想出雍州城的百姓、贵族阶层里,包括他自己本人。

谁都知道雍州守不住了,浔州失守后,大奉最后的精锐不足五千,退守雍州。

就凭这点兵力,如何抵挡城外虎视眈眈的云州军。

最后解决这件事的是许二郎,他把姚鸿给杀了,然后让尸蛊部的首领将姚鸿转化为傀儡,先稳住了雍州官场。

接着打着为富不仁的旗号,把闹的最凶的几个豪门抄家灭门,把闹事者抓起来斩首示众,再用抄家所得的财物、粮食,救济百姓,在粥棚前以三寸不烂之舌给百姓画饼。

许二郎的口才极为厉害,很擅长蛊惑人心,只是平时用来喷人而已,换而言之,喷人能喷的如此出神入化,恰是口才好的证明。

恩威并施之下,城中百姓果然安分许多。

许二郎结束巡城工作,返回营房,看见褚采薇带着士卒,挑着一桶桶的鱼进了厨房。

这些鱼是雍州城河里捕捞上来的,除了吃之外,它还是一味“药”,准确的说,鱼皮是一味药,专用来治疗皮肤烧伤。

由于火炮、火油等原因,大奉军里烧伤者极多。

伤口不及时治疗,很快就流脓、感染,最后只有一死,而药材的短缺不可能让所有伤员都能得到救治。

于是褚采薇发明了鱼皮治烧伤,只需在烧伤处覆盖鱼皮,便能防止感染。

这确实是褚采薇才能钻研出的法子。

许二郎进了营房,正往自己房间走,途中遇见老师张慎。

“你来的正好!”

张慎沉声道:

“营房里那座传送阵,刚传来宫里的掌印太监,是陛下派来的。我去召集所有四品议事。”

雍州城作为雍州的核心主城,孙玄机有在这里建设传送台,传送阵最多只能传送一州之地。

“何事?”

许二郎问道。

张慎脸色一下变的难看:“陛下有旨,让我们连夜撤离雍州。”

许二郎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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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张慎之所以出来集结四品高手,以及一些权位重的将领,是因为关于撤退的指令过于重大,而从官职来说,他只是杨恭的幕僚,不是能做主的人。

能做主的杨恭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另一位能做主的,被许二郎给宰了。

从青州到浔州,一路征战杀伐,这位皮相绝色的文弱书生,心里积攒了难以估量的戾气。

搁在以前,给许二郎十个胆,也不敢杀一位从二品的承宣布政使。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并不是单指百姓,官员、士卒同样如此。

很快,除了值守岗位的将领外,所有高层被召集在营房的指挥使大院里。

这些人里,有武林盟的几位帮主、门主,有楚元缜恒远杨千幻等义军首领,有杨砚陈婴等朝廷中任职的武将,也有修为不高,但领兵打仗经验丰富的原青州守军将领。

值得一提的是,原青州都指挥使周密,这位除杨恭外,官职最高的人物,已经牺牲在浔州。

内厅,身穿蟒袍的中年太监,待众人齐聚后,环顾一圈,沉声道:

“杨公伤势如何?”

左侧首位的李慕白淡淡道:

“命是保住了,只是仍昏迷不醒,至于何时醒来,尚未可知。”

掌印太监皱起眉头,看向一侧,背对众人的白衣身影:

“连杨千幻你都救不回来?”

那道背对众生的白衣身影,昂了昂下巴,倨傲道:

“若非手邀明月摘星辰的杨某在此,杨恭已经殉城了。”

掌印太监嘴唇动了一下,打消与杨千幻交谈的想法,收回目光,继续问道:

“姚鸿呢?”

众人看向许新年。

说实话,杨砚等人在官场沉浮多年,不到逼不得已之际,还真不敢杀从二品的布政使。

而武林盟的门主帮主们,更不会做这种事,一州布政使,堂堂从二品,岂是他们这些外人说打杀就打杀。

武林盟与大奉朝廷结了这么大的香火情,若是因为冲冠一怒,导致关系破裂,或心生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概只有许新年有这份底气和果决,见苗头不对,立刻掐灭,甚至知道大伙有所顾虑,主动站出来扛下这份担子。

虽然不如堂哥许七安耀眼夺目,可这位庶吉士的能力、胆识、担当,获得了杨砚等人一致认可。

许新年语气平静的回应:

“姚布政使为了安抚官场、乡绅,积劳成疾,在府上养伤。”

回头随便给姚鸿一个“殉国”的机会就行了。

许新年并不怕事情曝光后女帝兴师问罪,且不说怀庆会不会问罪,就算会,他回头把大哥往前一推,哪只虫儿敢出声?

“辛苦姚大人了!”

掌印太监咳嗽一声,直入正题:

“咱家今日奉陛下圣旨,命尔等连夜撤离雍州,保存实力,退守京城。”

无人说话,众人沉默着用眼神交流,也没有惊讶,只有愤怒和不愿。

首先,雍州是最后一道屏障,丢了雍州,云州军就打到京城了。。

以许二郎等人的眼光,其实也能明白,在京城与云州军决一死战,胜算会大一些。

可问题是,这是一步险棋啊,大奉将彻底没有退路。

其次,把雍州拱手相让,许平峰的战力将再上一个台阶,云州军也会顺势攫取雍州物资,招兵买马,好不容易打废了云州军,难道要前功尽弃?

最后,雍州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可人也是有恻隐之心的,云州军若是屠城,这十几万的百姓.........

李慕白见无人说话,咳嗽一声,道:

“恕难从命!

“若是放弃雍州,那便是助长云州军的气焰,更会让他们恢复元气。北境渡劫战尚未有结果,可按照陛下的指示来做,就算许银锣打赢了北境渡劫战,我们也未必有胜算。”

别忘了,洛玉衡渡劫成功,也只是勉强追平战力,而不是说大奉可以反打云州。

张慎淡淡道:

“陛下才情高绝,却不擅领兵打仗。错估之处,在所难免。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亦有自己的主张,陛下事后怪罪,自可来找我张慎。”

杨砚等人是魏渊的心腹,也是女帝的心腹,但在这件事上,却支持云鹿书院的大儒。

怀庆陛下才学不输男儿,甚至远胜一般才子,可她也是一介女流,她懂什么打仗?

不过,他们毕竟是女帝的人,心里想归想,不会表现出来。

傅菁门冷哼道:

“要退你们自己退,武林盟不退!”

杨崔雪摸着剑,低声道:

“老朽的弟子们都死在了雍州,我也该死在这里,这样才不枉师徒一场。

“武林盟不归朝廷管,要走你们走。”

青州部将微微动容,热血激昂。

陛下所料不差,这群人果然抗命了.........掌印太监想起前往雍州前,陛下交代的话。

陛下说,如果雍州守军集体抗命,便告诉他们,魏公复生了。

陛下料事如神啊!掌印太监深吸一口气,道:

“这是魏公的命令!”

说完,他发现堂内陡然一静,落针可闻,众人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那眼神非常奇怪,难以描述的奇怪。

大概过了几秒,杨砚额头青筋凸显,一字一句道:

“你在拿我们寻开心?”

他发誓,如果这个死太监敢承认,他就敢当着众人的面,一枪捅穿对方胸膛。

掌印太监是怀庆府上出来的,见过大风大浪,丝毫不怵,不疾不徐道:

“魏公今日已经复活,陛下亲自招的魂。诸位不信,回了京城,自可验证。”

堂内哗然。

众人表情各不相同,狂喜的、茫然的、惊愕的、质疑的、激动的.........

张慎沉吟道:

“如果魏渊真的复活,那我同意退守京城。”

因为有魏渊执掌军队,那么退守京城的决定,就不是孤注一掷,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众人仍然不信。

魏渊早已战死在靖山城,何来复生一说。

这时,堂内众人听杨千幻缓缓道:

“他没说谎!”

一双双目光立刻朝白衣术士的后脑勺聚焦而去。

杨砚连忙求证,问道:

“你用望气术看了?”

你好像一直没转头啊.........许二郎等人心里补充一句。

杨千幻“呵”了一声,用一种缓慢的,能急死人的语调说道:

“不,我没看。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以此博取众人关注。

好想打他.........杨砚等人手背青筋暴起,忍不住握紧了武器。

不管外人什么感想,杨千幻自己稳如老狗,不紧不慢的说道:

“但我在宋卿的密室里见过魏渊的身体,也知道许七安一直在尝试复活魏渊。”

哦,是许银锣复活的魏渊........众人恍然大悟。

杨砚等金锣心里的那点疑惑,随之消散。

如果是许七安在复活魏渊,那确实比掌印太监说的“陛下亲自招魂复活魏渊”的解释要可信许多。

李慕白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环顾众人:

“那,诸位觉得如何?”

“撤吧!”傅菁门立刻道。

当场,所有人都选择撤离雍州,杨砚等人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即刻返回京城,见一见魏渊。

“杨砚、陈婴,杨千幻.......”

掌印太监逐一点名,都是魏渊和女帝的心腹,外加一个逼王,道:

“你们另有任务,不用随军返回京城。”

杨砚等人相视一眼,道:

“魏公有何吩咐?”

掌印太监顺势取出锦囊,笑道:

“都在里面。”

掌印太监可以说走就走,大军撤离却是一个繁琐复杂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召集人马、转移军械钱粮,以及毁掉无法携带的床弩和城头火炮。

由于云州军就在五十里外,为了不惊动对方,所以无法带上百姓,大规模撤离。

所以守军没有惊动百姓,但许二郎让苗有方带队,把那些有钱有粮的乡绅、官员,统统带上。

不愿意走的,就以理服人。

此外,李慕白命人扎了草人,密密麻麻的摆在城头,用来迷惑云州军的斥候。

...........

黎明,天色最深沉的时刻。

早已集结完毕的云州军,在大军的掩护下,悄然靠近雍州城。

一位修为不错的斥候,凭借强大目力,借助单筒望远镜,眺望雍州城头,看见了黑暗中伫立在城头的、密密麻麻的身影。

“嘶,不对啊........”

斥候抽了一口凉气,自语道:

“人数怎么突然激增数倍,难道料到我们要攻城?”

正常来说,城头不会有太多的守军值守,只保持一定数量,大部分士卒在城下的营房里休息,以保证身体状态在巅峰。

警戒是斥候的事儿。

这位斥候转头对同伴说道:

“回去禀告,就说城头情况不对,有大批人手值夜,恐防有诈。”

他担心己方的动向被提前预知,守军有了充分的防备,甚至制定了袭击计划。

斥候迅速前往云州军汇报情况,谨慎起见,大军停了下来,派遣斥候在周边游曳,收集情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边渐露鱼白,漆黑的天色变的青冥。

这时候,云州军才发现不对劲,城头站着的,竟然是一个个草人。

草人?

军帐里,听闻汇报的戚广伯心里一沉,道:

“派一名飞骑去探查情况。”

朱雀军的一名骑手,驾驭着飞骑冲向雍州城,在城池上空游曳了许久,折返回云州大军,给出的回馈是:

大奉守军撤离了雍州,营房空空荡荡。

戚广伯不再犹豫,派大军兵临城下,轻易夺下雍州。

一番摸索、探查后,发现大奉守军带走了粮草、金银、军备,摧毁了大型器械。

只留下十几万的雍州百姓。

...........

瓮城内。

白衣如雪的许平峰听完戚广伯的汇报,并不意外,吐息道:

“魏渊是要在京城与我一较高下啊。”

一身戎装的戚广伯手按刀柄,缓缓道:

“不愧是魏渊,这份果断,非一般人能有。”

与其死守雍州,保留高端战力和兵力,退守京城确实是更好的办法,但相应的代价,却足以让一群经验丰富的老将、谋士,左右为难。

可魏渊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雍州的兵力调回京城,增加京城的防卫力量。

一名合格的统筹者,就是从这些细节里体现出来的。

戚广伯继续道:

“钱粮和军备都带走了,不过百姓还在,家家户户都有些储备,雍州的江湖势力也还在,甚好。”

能生活在雍州城里的,都是家境殷实者,掘地三尺,倒也能搜刮出一笔不菲的财富补充军队开销。

而雍州的江湖势力,则可以拉拢,收为己用,填补战力缺失。

许平峰道:

“稍作休整,待我初步炼化雍州,立刻北上。魏渊想用雍州喂饱我们,拖延时间?岂能如他所愿。”

戚广伯深吸一口气,斗志昂扬:

“国师的想法是,北境渡劫战结束前,陈兵京城,逼许七安等超凡以京城为战场,彻底与大奉分个胜负。”

许平峰微微颔首:

“这场战打到现在,该结束了。难道还要与大奉再纠缠数月?我不会给魏渊喘息的机会。以快打快,速战速决。”

戚广伯点头,这也是他的想法。

局势已经到这一步,战场推到京城了,却是可以为这场逐鹿之战盖棺定论。

“北境战事如何?”

伽罗树和白帝竟然还没杀死大奉方的超凡,他有些难以置信。

许平峰道:

“我的分身已经前往北境。”

分身没有什么战斗力,他只是不放心北境战场,想亲眼看一看怎么回事。

作为棋手,他习惯了把一切掌控在手中,所以当北境战事陷入胶着时,心里便本能的焦虑和不安。

可以肯定的是,渡劫战肯定出问题了。

许平峰多少能猜出问题出在许七安身上,出在他那个越战越强的“道”,只是,即使以他的智慧,依然没想明白,什么样的力量能支撑一个二品武夫,与一品鏖战如此之久。

闻所未闻。

他当然不知道,当世之中,知道这个的人,屈指可数,且都是活了无尽岁月的老怪物。

那株不死树,现在在皇宫里过的可滋润了。

..........

“慕姨,你难道不知道吗?”

许玲月眨了眨眼,柔柔弱弱没有坏心肠的语气说道:

“春祭已过,我大哥和临安殿下的婚事,就在半个月后,我娘竟然没告诉你?”

皇宫里,雅致的大院,石桌边,慕南栀气道:

“你娘整天就知道养花养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花神呢!”

许玲月茫然道:

“什么花神?”

“没什么,我去一趟凤栖宫,见见那老女人!”慕南栀起身。

许玲月吃了一惊,反复打量慕南栀,老女人是指太后吧,她到底什么身份,敢这么称呼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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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许玲月也不是非要弄清楚慕南栀的身份,只是这个突然混进许府,而后又被带到皇宫的“长辈”,表现出大家闺秀都望尘莫及的矜贵和傲气。

她明明那么普通,为什么却那么自信。

许玲月当然也好奇啊。

反正她待在家里挺闲的,替父亲和大哥二哥做做袍子、靴子,看看书,便没什么事儿可以做了。

以前家里还有一个小豆丁会缠着她,自打幼妹去了南疆,家里就清净了许多。

偶尔会看看人宗的道书,研究一下人宗的心法,当初许七安入江湖时,她为应对母亲的“逼婚”,借着大哥的名头,顺利拜入人宗,成为灵宝观的记名弟子,随着一位坤道修行。

她当时问过大哥的,大哥同意了。

闲着没事,就喜欢找点事儿做,恰好这个叫慕南栀的女人就来了。

“慕姨,我陪你一起去吧。”

许玲月随之起身,柔声道:

“凤栖宫在何处,你未必知晓,我来过皇宫一次,可以为你带路。”

慕南栀摆摆手:“不必,我自己去。”

她心说,老娘当初在后宫混的时候,你这个丫头片子还没出生呢。

许玲月提醒道:

“那您千万不要冒犯太后呀。”

慕南栀又摆摆手,边说边往外走:

“不用你操心。”

她心说,老娘十四岁就压的太后黯然失色,我还怕这个老女人?

许玲月望着慕南栀的背影,陷入沉思。

过了半刻钟,婶婶从后院出来,怀里抱着一盆袖珍竹,娇艳的脸上布满笑容。

“咦,你慕姨呢。”

婶婶正要和好姐姐分享这盆漂亮喜人的竹子,左顾右盼,没看到人。

“去凤栖宫找太后麻烦了。”

许玲月柔弱的语气说道。

婶婶闻言一惊,连忙把怀里的竹子放在石桌上,急道:

“找太后麻烦?她一个民女,去招惹太后,这不是嫌命长了吗。。”

许玲月细声细气道:

“娘,慕姨是傻子吗?”

婶婶一愣,嗔道:

“瞧你这话说得,你才是傻子,和铃音半斤八两。”

她指头戳了一下许玲月。

许玲月一脸委屈的说:

“既然不是傻子,那慕姨心里自然有底,娘你没发现吗,慕姨对皇宫熟悉的很,那些乱七八糟的官名,什么掌印太监秉笔太监,张口就来。

“我要没猜错,她要么是皇室宗亲,要么是后宫妃嫔。”

“真的假的?”婶婶张大嘴巴,一脸质疑:

“她要是后宫嫔妃,或皇亲国戚的,她来我们家作甚,你这蠢丫头,就知道胡思乱想。”

蠢丫头许玲月叹息一声,失去了和母亲讨论的兴趣,单手托腮,望着袖珍竹发呆。

婶婶道:

“娘去凤栖宫看看,不能让你慕姨得罪太后,娘现在知道了,原来太后也不敢得罪娘的。”

说着,看了一眼女儿清丽脱俗的脸蛋,眼睛又大又亮,五官立体,樱桃小嘴,皮肤细腻白嫩,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

“等气候转暖,娘就给你挑一挑如意郎君,你该成亲了。”她说。

“哎呀,娘你快走吧,慢了,你的好姐姐就要被太后伺死了。”许玲月不耐烦道。

“帮娘把竹子放到花圃里,晒晒太阳。”婶婶迈着急促步伐,裙裾飞扬的出了院子。

许玲月托腮,眯起灵气四溢的眸子。

听到大哥和临安公主的婚事,反应这么激烈,这位慕姨不管是后宫嫔妃还是皇室宗亲,与大哥关系都绝非一般。

“又一个.........”

许玲月叹息一声,秋波流转的眸子,看向身前的袖珍竹。

她轻轻挥舞袖子,一股清风拖着盆栽,稳当当的飘过十几米的距离,落入花圃。

说起来,她近来学会了驱使物品,但她不知道这算什么水准,毕竟已经很久没去灵宝观了,都是自己一个人根据人宗心法瞎捉摸。

道门七品——食气!

...........

皇宫很大,大到婶婶走的气喘吁吁,走出一身细汗才赶到凤栖宫。

她很轻易就进了后宫,没有人拦着,一来她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后宫之人谁敢得罪?二来后宫是男人的禁地,却不是女人的。

三来,自从女帝登基,后宫就变的不那么重要。

虽说仍不许男子进入,但这里已经变成太妃们的养老之地。

刚到凤栖宫门口,婶婶看见慕南栀掐着腰,雄赳赳气昂昂的出来,一副打胜仗的小母鸡模样。

“玲月说你来凤栖宫了。”

婶婶迎上去,关切道:

“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我来这里,就跟回家了一样,上官当年不是我对手,现在依然不是我对手。”慕南栀哼哼唧唧两声。

她是来找太后退婚的,太后不同意,一个气焰跋扈自信无敌的花神,一个无欲则刚油盐不进的太后,于是吵了起来,相互阴阳怪气冷嘲热讽。

最后是慕南栀赢了。

花神和女人撕逼就没输过,手串一摘,垫着脚点就能把天底下的女人压服。

再加上游历江湖期间学来的粗鄙之语,可把太后气的不轻。

慕南栀说完,猛的发现自己得意忘形了,说漏嘴,连忙看向婶婶。

婶婶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上官是谁?”

她完全没察觉出来嘛........慕南栀放心了,心里升起相逢恨晚的感觉,觉得婶婶是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没事,我们回去吧。”慕南栀拉着婶婶往回走。

她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一脸郁闷。

虽然吵架吵赢了,目的却没有达到,太后并未同意退婚,当然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权力,根本左右不了太后的决定。

等许宁宴回来再说..........花神暗暗下决定,刚走出没多远,迎面看见穿帝王常服的怀庆,乘坐大撵,缓缓而来。

“陛下!”

婶婶是很有规矩的贵妇,连忙行礼。

怀庆脸色柔和的颔首,“嗯”了一声,接着,冷冰冰的看一眼花神。

后者还了她一个白眼。

双方擦身而过,怀庆乘坐大撵进入凤栖宫,在宫女搀扶下,她下了大撵,不需宦官通报,一路进了屋,看见太后脸色铁青的坐在案边,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她不是死在北境了吗。”

见到女儿到来,太后大声质问。

“母后这是吃了火药桶?”

怀庆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道怎么回事,淡淡道:

“她并没有死在北境,跟着许七安回京了,成了许七安的外室。”

女帝轻描淡写一句话,给花神盖棺定论。

太后虽然早已料到,听女儿证实后,仍觉得荒诞不羁,难以置信。

慕南栀比她小许多,但也比许七安年长十七八岁,他居然把慕南栀金屋藏娇养在外头,眼里可有礼义廉耻?

太后心里抵触的另一个原因是,慕南栀也曾是元景后宫里的妃子,是和她一个辈分的人,而许七安在太后眼里,是子女辈。

这就让人很难受。

“所以,母后退婚便是了。”怀庆图穷匕见。

“为什么要退婚!”太后淡淡道:

“姓许的私德有亏,但既然和临安两情相悦,总好过把她交给不爱之人。再说,当今大奉,有谁比他更配得上临安。”

怀庆脸色微微一沉,语气冷了几分,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临安是母后所出。”

太后语气同样冷淡:

“她是纯粹之人,比你讨喜。”

还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原因,她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仅仅是看着,她就很满足了,仿佛因此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怀庆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

“朕不是个纯粹之人,所以就算现在很不开心,也还是要把一件事告诉你!”

太后看着她。

怀庆淡淡道:

“昨日,魏公复生了,他捐躯之前便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五个月来,许七安一直在想办法搜集材料,炼制法器,召回他的魂魄。

“他暂时不会来见你,他说,希望能轻轻松松的来见你,而非像当年一样,背负着国仇家恨。”

说完,怀庆转身离去。

太后愣愣的坐在案边,脸上没有表情,两行泪水无声的滑过脸颊,无止无休。

...........

一支浩浩荡荡的重骑兵,穿过禹州边界,进入了青州。

南宫倩柔没有急着赶路,吩咐队伍换上云州旗帜后,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南推进。

重骑兵无法长途奔袭,缓行才能持久。

但南宫倩柔吩咐队伍减速的目的,仍然不是为了节省战马体力,而是在等人。

“南宫将军,此去云州,路途遥远啊。我们行军速度缓慢,不如换走水路吧。”

经验丰富的副将快马加鞭,赶上南宫倩柔,与他并驾齐驱。

以重骑兵的速度,青州到云州,少说也得半个月的路程。

在从云州边界到白帝城,又得三五天。

这还不算攻下白帝城的时间。

南宫倩柔淡淡道:

“不急,慢慢走着。”

副将欲言又止,最终选择相信南宫倩柔,相信魏公。

南宫倩柔不再说话,边走边审视四周环境,自进入青州后,一路行来,人烟绝迹。

只是五个月的时间,中原竟变的如此萧条凄惨,即使性子有些凉薄的南宫倩柔,内心也感慨万千。

晌午时分,缓行中的重骑兵,忽然察觉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而来。

南宫倩柔抬起头,眯着眼,并不慌张,反而嘴角微微翘起。

庞大的御风舟在重骑军前方降落,船舷边缘站着七人,其中一人背对苍生。

南宫倩柔望着脸色冷峻,缺乏表情的某人,笑道:

“好久不见!”

杨砚微微颔首。

副将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惊喜道:

“原来您是在等帮手。”

南宫倩柔挑了挑嘴角:

“你能想到的纰漏,魏公会想不到?”

只要重骑兵离开那座废弃军镇,被超过三个的旁人看见,屏蔽天机之术自解,这时,义父就会记起自己留下的是一支重骑兵。

以义父的智慧,只要记起重骑军,那么计划中的所有纰漏,他都会在脑海中填充、弥补。

比如缺乏攻城武器,比如缓慢的行军速度等等。

南宫倩柔跟了魏渊这么多年,对魏渊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杨千幻负手而立,背对重骑军,淡淡道:

“一万人,得分三次运载,预计明日黄昏前,抵达云州,不过,我们要去的不是白帝城。”

南宫倩柔皱眉道:

“不是白帝城?”

他已经从怀庆的侍卫长那里得知,五百年前那一脉,入冬时,便在白帝城称帝。

杨砚不是个爱说话的人,看了一眼身边的陈婴,后者笑呵呵道:

“云州不可能有超凡强者,且大军主力北上伐奉,留下的守军即使不少,也不会太多。他们肯定有防备釜底抽薪的手段,那么,以云州的情况来说,会是什么手段?”

南宫倩柔略一沉吟,恍然道:

“藏在山里,据险关,依地势,便可抵挡十倍于己的兵力。”

他望着陈婴,啧啧道:

“你这小子的脑子还挺管用的。”

陈婴咧嘴:

“是魏公留下的锦囊里说的,我不需要动脑子,魏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当初讨伐靖山城,不就这样嘛,反正从没输过。”

他说着,拍一拍船舷,笑道:

“杨千幻负责找人,我们乘这件法器直接空降,一举端了叛军老巢。”

杨千幻顺势道:

“手邀明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休要废话,速速上来。”

他语气有些急切,恨不得立刻凯旋,然后督促翰林院的史官,把这场战役写进大奉史书里。

名字都想好了:

《许虽嚣狂,亡许必幻——杨千幻终结云州叛乱》

许既可以是许平峰,也可以是许七安,一词双义。

............

翌日,京城。

天蒙蒙亮,冷风吹在脸上,已不如半个月前那么寒冷。

文武百官在鼓声里,穿过午门,过金水桥,按照官职于官场、台阶立定,诸公则进了金銮殿。

女帝并未让诸公久等,很快,穿着龙袍,头戴冠冕,气质威严冷艳,在太监的搀扶下,缓缓登上御座。

正常奏对后,怀庆凤目微眯,望着殿内诸公,道:

“昨日,朕已命杨恭等人撤离雍州,退守京城,布防之事,就有劳众爱卿协同了。”

她语气清冷,语调缓慢,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听在诸公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一瞬间,心里涌起的恐慌和愤怒几乎要将他们吞没。

愤怒于女帝独断专行,刚愎自用。

退守京城?

可京城要是保不住呢!

偌大的雍州,说让就让?

这不是资敌吗!

“陛下岂可如此糊涂?”首辅钱青书又惊又怒:

“数万将士以命相搏,才守住雍州,才拼光敌人精锐,岂能拱手相让叛军。”

“陛下是想让五百年前的旧事重演吗。”激进的人说话要重一些。

“糊涂,糊涂啊!”职业喷子给事中则不留情面,怒斥道:

“陛下是要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人吗!陛下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险些就要骂出昏君、女流之辈果然不堪大用这类的话。

不怪诸公心态炸裂,因为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以往云州叛军气势汹汹,打完青州打雍州,诸公们腹有诗书气自华,个个都有静气。

可这是因为青州也好雍州也罢,毕竟还没到京城啊。

而现在,退无可退,京城一破,全部玩完,已经关乎到切身利益、生命安危。

也有部分人是恼怒怀庆做事不商量,这么重要的决定居然独断专行,祸国!

“众卿稍安勿躁!”

女帝清亮如潭的眼睛里,很好的藏着戏谑,之所以事先隐瞒,便是为了让京城百官破釜沉舟,这样才能凝聚人心,凝聚财力物力。

当然,前提是要让文武百官看到胜利的希望。

否则就是玩火自焚了。

殿内,喧哗声稍稍停歇。

诸公依旧满脸愤懑,或惶恐,或担忧,觉悟不高些的,已经开始思索着将来大势已去,以什么样的姿势投敌。

女帝淡淡道:

“朕要引荐一位故人给诸公。”

“引荐”和“故人”是自相矛盾的词汇,让诸公有些不解。

女帝望向金銮殿大门,高声道:

“宣,魏渊!”

诸公霍然回首,看见青冥的天色里,一袭青衣迈过高高门槛,他两鬓斑白,双眸里蕴含着岁月沉淀出的沧桑。

他走过这一条长长的地毯,就像走过一段漫长时光,重新来到诸公面前。

这个男人,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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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满殿诸公、勋贵、皇室宗亲,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追逐那道青衣。

魏渊..........他回来了。

熟悉的青衣,熟悉的容貌,熟悉的气质,熟悉的.......斑白的鬓角。

殿内殿外,在这一瞬间,出奇的安静。

大音希声,震惊过头之后,就是沉默。

“魏渊,拜见陛下!”

魏渊走到御座前,拱手作揖。

怀庆目光扫过群臣,嘴角一挑:

“众卿为何不说话?”

直到这个时候,殿内依旧寂静,无人应答女帝的话,他们死死盯着魏渊,有的人瞪大眼睛,试图找出这是一个假货的证据;有的人眼眶微红,热泪已然酝酿;有的人是欣喜若狂,激动的浑身发抖。

“魏,魏公?”

现魏党魁首刘洪,双目通红,颤巍巍的上前,仔细审视,哽咽道:

“您,不是战死在靖山城了吗。”

他问出了殿内群臣的疑惑,对于眼前出现的大青衣,诸公心里持怀疑态度。

魏渊死在靖山城已有小半载,外人只知魏渊为国捐躯,而他们知道更多的细节,当时死的时候,肉身可以没有带回来的。

身体都没了,这还怎么复生?

魏渊温和笑道:

“死而复生罢了,没什么好奇怪。”

死而复生,罢了?

女帝补充道:

“魏公捐躯后,许七安一直在想办法复活魏公,为他重塑肉身,炼制法器召唤魂魄。春祭日时,朕亲自召回了魏渊的魂魄。”

诸公这才明白过来当日春祭时,女帝没有到场。

原以为她是心情不佳,无心春祭,没想到暗中复活了魏渊?

是许七安替他重塑肉身,召回魂魄的...........文武群臣恍然大悟,心里的疑虑顿时消散不少。

并非他们信不过女帝,好吧,就是信不过。

即使女帝才华横溢,但她终归是个凡人,她说自己复活了魏渊,诸公打心眼里不信。

但如果是许七安的话,诸公就愿意信。因为许七安是二品,当世顶尖人物。

“原来,许银锣早就有对策了。”

“他一直在暗中努力复活魏渊,谋划许久了啊。。”

“早知道,我等也不用日日担忧。”

诸公心情复杂的议论,心里大定。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许七安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那小子有时让人恨得牙痒痒,可还是那句话,当与他站在一个阵营时,却又莫名的心安。

见群臣又开始议论,魏党的骨干们满脸激动,语无伦次,女帝看了一眼掌印太监。

啪!

中年太监甩动手腕,鞭子抽在光亮可鉴的地面。

群臣安静下来。

女帝声音清冷威严:

“叙旧之事,留到散朝再说。

“退守京城是魏公的意思,众爱卿意下如何?”

同样的问题,第二遍问出口,诸公却不说话了。

他们面面相觑,然后看一眼女帝,又看一眼魏渊,好一会儿,刘洪、张行英等魏党成员高呼道:

“一切听从陛下决断。”

接着是钱青书等王党成员,纷纷表示听从女帝决断,退守京城,与云州军决一胜负。

他们不是顺应大势的屈从,而是真心觉得有希望,纵使以前与魏渊是政敌的王党,见到魏渊出现的刹那,就像昏暗的天空里劈入一束曙光。

从初出茅庐的北境之战,到震撼古今的山海关战役,再到秋收时,十万大军推平巫神教总坛靖山城,大奉军神就没败过。

.........怀庆抿了抿嘴唇,心情有些复杂的说道:

“有劳众爱卿协同魏公,共守京城。

“退朝!”

............

“驾!”

豪华马车疾驰在皇城宽城的街道,车轮滚滚,驾车的车夫仍不停的抽动马鞭,并非他焦急,而是车厢里的首辅大人不停催促。

车夫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怀疑老首辅王贞文时日无多,钱首辅急着去见最后一面。

很快,马车在王府外停靠,钱青书没给扈从搀扶的机会,稳健的跃下马车,快步走入王府。

一路穿过外院、曲折回廊,来到王贞文的卧房外,王府管家一路陪同,道:

“钱首辅,钱首辅........容小人去禀告老爷。”

钱青书不理,径直来到卧房外,这才看向管家,示意他去敲门。

管家愁眉苦脸的照做,小声道:

“老爷,钱首辅来了。”

他不敢喊的太大声,怕惊扰王贞文休息。

没多久,一名小婢女打开卧房的门,低声道:

“老爷请你们进去。”

钱青书迈过门槛,进入卧房,看见王贞文脸色灰败的坐靠在床榻,正侧头望来。

“看你的脸色,似乎遇到了大事。”

王贞文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是不是雍州失守了。”

浔州失守后,王贞文就经常失眠、惊醒,精神愈发疲惫,以他的经验和眼界,知道雍州失守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雍州失守后,云州军可就兵临京城了。

钱青书沉默措辞片刻,道:

“雍州确实没了,但这是陛下下令的,说要退守京城,与云州军决一死战。”

王贞文愁容满面:

“这是一步险棋,我理解陛下的意思,在京城打,肯定要比在雍州打更好。不管是军队、城墙、器械和物资,京城储备都非常丰富。能打一场持久战。

“只是她忽略了人性啊,大军兵临京城,势必造成百姓和官员恐慌,人心一旦散了,便没法打了。”

“王兄看的透彻!”钱青书喟叹道:

“今日听闻陛下主动放弃雍州,退守京城时,我亦有种如临末日的恐慌。不过.........魏渊回来了。”

这句话说完,他看见王首辅表情猛的一滞,像是凝固的画卷。

好一会儿,这位老人拧动脖子,枯败的脸庞转过来,死死盯着钱青书,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

钱青书正色道:

“魏渊复活了,许七安为他重塑了肉身,春祭日时,陛下亲手召回他的魂魄,今日在朝堂上,我反复观察他,确实是魏渊,容貌可变,但那份气度、眼神和谈吐,却是模仿不来的。

“而且勋贵中,不乏高手,若是易容,早就看出来了。陛下说,退守京城是魏渊的决定。”

王贞文听完,愣愣许久,道:

“文武百官是什么反应?”

钱青书回答:

“如今正积极参与布防,各司其职,散朝时,我仔细看过,虽说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倒也无人悲观。唉,这领兵打仗的事,只要有魏渊在,就是让人觉得心安。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京城人心可定.........”

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王贞文歪着脑袋,闭着眼,很久没有动弹。

钱青书心里陡然一凛,嘴皮子颤抖的喊了一声:

“王兄?”

他伸出颤抖的手,眼神悲恸,小心翼翼的试探鼻息。

下一刻,钱青书如释重负,神色一松。

只是睡着了。

边上的婢女小声道:

“老爷近日睡不踏实,即使睡着了,也常常惊醒,一个人睁着眼发呆。”

钱青书缓缓点头,轻声道:

“好生照顾着,别惊扰到他。”

离开前,他在房门口驻足,回望王贞文安详的睡容。

你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北境!

一道白衣身影,于清光升腾间,不断闪烁,每一次闪烁的距离是三里。

这具白衣身影的容貌与许平峰一模一样,是他炼制的分身,其本质是一具傀儡,由精铁打造而成,刻画二十八座阵法,战力大概等同初入四品的高手。

许平峰分出一缕神念,寄宿在傀儡上,把它当做分身。

这种分身,他最多只能同时操纵两具,一具留在潜龙城,一具随身携带。

再多的话,就容易分散心神,平时倒是无所谓,但他还得应付寇阳州这位二品武夫,所以不可能分出太多神念。

北境的战事牵扯整个战局,白帝和伽罗树迟迟没有打赢,这让许平峰嗅到了一丝不妙。

他必须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

穿过广袤的无人区,极目远眺,荒凉的平原尽头出现黑压压的云层,以及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许平峰从远处的云层里,察觉到了天劫的气息。

洛玉衡的雷劫果然没有结束,看这股气息,应该是土雷劫..........许平峰降低了传送速度,谨慎的靠近。

毕竟这具傀儡只是初入四品,天劫的一缕气息,超凡战的一抹余波,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轰!”

当靠近劫云三里处,一道可怕的冲击波狂潮般掀起。

许平峰当即撑起防御阵法,于身前凝成六边形屏障。

砰!

防御阵法只维持了三秒,就被狂暴的冲击波撕裂,傀儡身躯当场震飞,胸口深深凹陷。

换成四品术士,这样的伤足以丧失战斗力。

但傀儡不会死,不知疼痛,许平峰贴着地面,传送了两次,终于来到劫云的边缘。

同时,他也看见了两处战场,看见了白帝许七安,看见了伽罗树、阿苏罗和金莲赵守。

其他人直接略过,许七安的模样,让许平峰一阵茫然。

..........

PS:继续码下一章,下一章字数会多一点,这场战争重要收尾了,我在考虑以怎样的节奏展开。老规矩,明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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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看你的脸色,似乎遇到了大事。”

王贞文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是不是雍州失守了。”

浔州失守后,王贞文就经常失眠、惊醒,精神愈发疲惫,以他的经验和眼界,知道雍州失守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雍州失守后,云州军可就兵临京城了。

钱青书沉默措辞片刻,道:

“雍州确实没了,但这是陛下下令的,说要退守京城,与云州军决一死战。”

王贞文愁容满面:

“这是一步险棋,我理解陛下的意思,在京城打,肯定要比在雍州打更好。不管是军队、城墙、器械和物资,京城储备都非常丰富。能打一场持久战。

“只是她忽略了人性啊,大军兵临京城,势必造成百姓和官员恐慌,人心一旦散了,便没法打了。”

“王兄看的透彻!”钱青书喟叹道:

“今日听闻陛下主动放弃雍州,退守京城时,我亦有种如临末日的恐慌。不过.........魏渊回来了。”

这句话说完,他看见王首辅表情猛的一滞,像是凝固的画卷。

好一会儿,这位老人拧动脖子,枯败的脸庞转过来,死死盯着钱青书,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

钱青书正色道:

“魏渊复活了,许七安为他重塑了肉身,春祭日时,陛下亲手召回他的魂魄,今日在朝堂上,我反复观察他,确实是魏渊,容貌可变,但那份气度、眼神和谈吐,却是模仿不来的。

“而且勋贵中,不乏高手,若是易容,早就看出来了。陛下说,退守京城是魏渊的决定。”

王贞文听完,愣愣许久,道:

“文武百官是什么反应?”

钱青书回答:

“如今正积极参与布防,各司其职,散朝时,我仔细看过,虽说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倒也无人悲观。唉,这领兵打仗的事,只要有魏渊在,就是让人觉得心安。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京城人心可定.........”

说着说着,他突然发现王贞文歪着脑袋,闭着眼,很久没有动弹。

钱青书心里陡然一凛,嘴皮子颤抖的喊了一声:

“王兄?”

他伸出颤抖的手,眼神悲恸,小心翼翼的试探鼻息。

下一刻,钱青书如释重负,神色一松。

只是睡着了。

边上的婢女小声道:

“老爷近日睡不踏实,即使睡着了,也常常惊醒,一个人睁着眼发呆。”

钱青书缓缓点头,轻声道:

“好生照顾着,别惊扰到他。”

离开前,他在房门口驻足,回望王贞文安详的睡容。

你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

北境!

一道白衣身影,于清光升腾间,不断闪烁,每一次闪烁的距离是三里。

这具白衣身影的容貌与许平峰一模一样,是他炼制的分身,其本质是一具傀儡,由精铁打造而成,刻画二十八座阵法,战力大概等同初入四品的高手。

许平峰分出一缕神念,寄宿在傀儡上,把它当做分身。

这种分身,他最多只能同时操纵两具,一具留在潜龙城,一具随身携带。

再多的话,就容易分散心神,平时倒是无所谓,但他还得应付寇阳州这位二品武夫,所以不可能分出太多神念。

北境的战事牵扯整个战局,白帝和伽罗树迟迟没有打赢,这让许平峰嗅到了一丝不妙。

他必须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

穿过广袤的无人区,极目远眺,荒凉的平原尽头出现黑压压的云层,以及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许平峰从远处的云层里,察觉到了天劫的气息。

洛玉衡的雷劫果然没有结束,看这股气息,应该是土雷劫..........许平峰降低了传送速度,谨慎的靠近。

毕竟这具傀儡只是初入四品,天劫的一缕气息,超凡战的一抹余波,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轰!”

当靠近劫云三里处,一道可怕的冲击波狂潮般掀起。

许平峰当即撑起防御阵法,于身前凝成六边形屏障。

砰!

防御阵法只维持了三秒,就被狂暴的冲击波撕裂,傀儡身躯当场震飞,胸口深深凹陷。

换成四品术士,这样的伤足以丧失战斗力。

但傀儡不会死,不知疼痛,许平峰贴着地面,传送了两次,终于来到劫云的边缘。

同时,他也看见了两处战场,看见了白帝许七安,看见了伽罗树、阿苏罗和金莲赵守。

其他人直接略过,许七安的模样,让许平峰一阵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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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许平峰看到嫡长子时,愣了一下,如果单从外观判断,他不认为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怪物,这绝非是他血脉。

与白帝对战的人形生物,头顶长着一簇娇艳的花,身躯覆盖漆黑开裂的树皮,四肢缠着藤蔓,藤蔓上长满嫩绿的叶片。

这哪里是人?

分明是一个树妖!

如果不是悬浮在上空的浮屠宝塔,手里握着的镇国剑,以及浑厚的众生之力,许平峰绝不相信眼前的怪物是许七安。

还有一点,他显露出的气息,已经达到二品巅峰。

这是抛开众生之力加持的情况,仅是个人气息,就已达到二品境的巅峰,与阿苏罗相差无几。

当然,二品巅峰和一品之间的差距仍然巨大,但有了镇国剑、浮屠宝塔、众生之力以及蛊术等手段的辅助,许七安很勉强的在白帝手底下“苟且偷生”。

许平峰终于明白为何渡劫战迟迟没有结束。

他这个嫡长子,以一己之力比肩阿苏罗、金莲和赵守,填补了战力不足的缺陷。

以武夫的韧性和耐力,纵使伽罗树和白帝力压对手,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杀死他们。

不是他们不够强,而是体系特性的问题。

“呦,火急火燎的跑楚州来了,看来雍州的战事并不理想啊。”

树妖许七安注意到了傀儡的出现,一剑斩灭水雷球后,笑吟吟的望过来。

白帝停了下来,侧头看向许平峰。

伽罗树和阿苏罗等人,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多了一位旁观者。

就像许平峰迫切想要知道北境战事的情况,他们也关切中原战场的局势。

可别这边打生打死,那边已经城破人亡。

许平峰不理睬嫡长子的挑衅,朝众人传音道:

“雍州已经夺下,云州军此刻已向京城进军。”

傀儡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传音。另外,他刻意选择向所有人传音,给阿苏罗等人制造心里压力。

心态上的改变,会影响应敌状态,而对大奉方的超凡来说,一个细微的错误,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差异。

伽罗树菩萨吐息道:

“善!”

白帝狞笑一声,对云州军的进展非常满意,打下大奉,监正必死,他便可顺利炼化守门人灵蕴,为后续大劫做铺垫。。

阿苏罗和金莲道长心里一沉,果然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他们旋即发现许七安和赵守表情轻松,没有丝毫凝重。

赵守笑了笑,道:

“魏渊复生了。”

阿苏罗并不知道魏渊是谁,心中的沉重不减,金莲道长却脸色一松,露出笑容:

“甚好!”

在超凡境战力大抵持平的中原战场上,有魏渊坐镇大局,运筹帷幄,大奉几乎不可能输,尽管金莲道长不知道魏渊会有什么底牌,但他对魏渊无比自信。

人的名树的影。

伽罗树闻言,微松的表情,又变的严肃起来。

阿苏罗始终观察着对手,捕捉到了伽罗树前后的情绪变化,有些诧异的问道:

“魏渊是谁?”

他问的是赵守和金莲道长。

金莲道长评价:

“擅长统筹,领兵,修行天赋也不错。”

阿苏罗皱皱眉,心说,就这?

赵守补充道:

“他和监正对弈,没输过。”

.........阿苏罗沉默一下,缓缓露出笑容:

“很好!”

他把心里的顾虑和担忧尽数排除。

另一边,许平峰审视着嫡长子,传音问询白帝:“他是什么情况。”

白帝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眼里闪烁着贪婪和渴望,“他体内有不死树的灵蕴,不死树是远古神魔之一,拥有冠绝古今的生命力,永恒不死,即使是当年的大动荡,也没能真正磨灭不死树。相比起来,武夫的不死之躯在不死树灵蕴面前,不过小道。”

慕南栀是花神转世,灵蕴永存,如此看来,花神的前身是不死树,许七安与她双修,攫取了不死树的灵蕴,难怪他能越打越强.........许平峰立刻悟通其中的关键。

越打越强的现象有违常理,从二品初期攀升到二品巅峰,也已超出了爆发潜能的范畴。

但如果许七安体内有不死树灵蕴,通过他特殊的“意”,在战斗中一点点吸收、炼化,便能解释越打越强的现象。

白帝笑道:

“不必担心,他体内的灵蕴所剩无几,除了不死树本身,任何生物都只能吸收部分灵蕴,用一点少一点。在洛玉衡渡完四相劫之前,我有把握杀他。”

在这方面,曾经吞噬过不死树部分躯干的它,很有发言权。

许平峰这才松口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白帝作为一名岁月悠长的神魔,且接触过不死树,它的判断必定不会出错。

众人偃旗息鼓,罢手之际,滚滚飞扬的沙尘不知何时平息了。

土雷劫安全渡过。

下一秒,高空中翻滚的墨云加剧,“轰”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继而暴雨倾盆,粗如指头的雨柱倾斜而下,天地间尽是蒙蒙雨雾。

一片模糊。

白帝望着前方被雨幕模糊了的身影,嘿然笑道:

“你以为我为什么有把握在四相劫结束前杀死你?我在等待水雷劫,这里,将是我的主场!”

话音落下,翻滚的云层里,劈下一道闪电,劈在它头顶的断角处。

这不是天劫,而是正常的雷电,但沾染了部分天劫的气息。

蒙蒙雨雾中,一道道扭曲的雷电以犄角为中心,不断朝外散射,宛如乌贼的触手。

雨幕中的白帝,犹如主宰此方世界的王者。

............

京城。

城门大开,一列列车队沿着官道驶入京城,随行的还有背着包裹的行人,以及乘坐马车的富户。

城门头,司天监的术士配合守城士卒盘问,甄别谍子。

布防工作中,坚壁清野是重要的一环。

京城地界,有长乐和太康两县,此外,亦有大小村镇十几。

长乐和太康中有各有守军三千,火炮床弩一应俱全,两县与京城遥相呼应,交战时互为援兵,守望相助。

但村镇就没有防守的条件了。

为了不让叛军剥削到粮食,朝廷决定把村镇里的富户、地主引入京城,收取相应的入城税,这对地主们来说,是举双手赞同的好事。

缴纳部分钱粮就能获得庇佑,肯定比被叛军抢夺要好,前者只需支付部分代价,后者却可能惨遭屠戮。

城头,大量民工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或加固城墙,或搬运巨石、滚木等守城武器。

炮兵检验着床弩、火炮是否能正常使用。不同的兵种,检验不同的器械。

步卒们成群结队的在马道上狂奔,做着“最短时间抵达值守区域”、“尽快熟悉不同武器的位置”等看似无意义的演练。

在官员积极配合下,布防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司天监。

孙玄机带着袁护法,来到“宋党”根据地——炼丹室,二三十名白衣术士忙碌着,有的在炼钢,有的在打铁,有的在.........制作火药。

孙玄机猛的左右顾盼,而后表情微松。

袁护法恰到好处的替他说出心声:

“幸好钟师妹不在,这群只知道做炼金实验的蠢货,怎么敢在楼里制炸药?”

仿佛是按下了静音键,炼丹室一下子安静,白衣术士们默默停下手头工作,面无表情的看了过来。

孙玄机嘴角微微抽动。

边上的宋卿耸耸肩:

“放心吧,我和钟师妹打过招呼,她这段时间不会离开地底。”

孙玄机点点头,假装刚才的事就此揭过。

袁护法盯着宋卿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说道:

“这个哑巴,原来天天在心里腹诽我们,呸!”

宋卿脸色陡然僵住。

孙玄机和宋卿师兄弟,沉默的对视了几秒,一个取出了木枷,一个抽出了砍刀..........

戴着木枷的袁护法被赶刀走廊里罚站,宋卿取出一块两指高的碟形金属饼,说道:

“这是我新做的武器。”

孙玄机没说话,审视着碟形金属,等待宋卿的解释。

“它的威力不比炮弹小,但不是用来发射的,而是埋在地里。”宋卿指着金属饼表面的凸起,道:

“这里设了火石,只要一踩上去,火石就会擦着,点燃火线,轰的一声,人马俱碎。六品铜皮铁骨最多只能挨两下,四品武夫要是敢一路踩下去,也得分崩离析。

“对了,我还在里面填了大量白磷,一旦粘人,便如跗骨之蛆,无法扑灭,不死不休。

“可惜的是,白磷只能用在冬季,现在天气寒冷,不用担心它会自燃。

“这玩意叫“地雷”,是许公子取的名儿。”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如何制作地雷,灵感来源于许七安给的一本叫《火器百科》的书。

据许银锣说,这是他呕心沥血所作(被这群炼金术师缠的没办法,随手乱写敷衍了事),里面记载了一些堪称天马行空的武器,比如坦克、战斗机、手雷、地雷、核弹等。

宋卿惊叹于许公子的奇思妙想,但里面关于武器的描述过于简陋。

坦克——铁壳子马车,内设火炮。

手雷——可以仍的炮弹。

地雷——埋在地里的炸药。

核弹——烧开水的艺术。

宋卿研究来,研究去,发现地雷是最最靠谱、最值得研究的武器,非常适用于大奉如今的状况——守城战。

坦克意义不大,一看就造价昂贵,而且遭遇高手,多半是一刀就废。

手雷的话,能用火炮发射,为什么要用手扔?

至于那什么核弹,宋卿没弄明白武器和烧开水有什么关系。

孙玄机听的眼睛发亮,言简意赅道:

“量!”

“目前只有八千枚,都在走廊尽头的仓库里,劳烦孙师兄把它们带给城防军。”宋卿说道。

这是他作为一个炼金术师能做到的极限,也是他向云州军的复仇。

.............

平坦宽阔的城郊,一支七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城推进,云州旗帜在强风中烈烈招展。

这支七万人的大军里,真正的带甲士卒只有三万左右,其余人由民兵和杂牌军组成。

这两者都由雍州俘虏的百姓构成,民兵复杂押运粮草、火炮等军备物资,还得负责填平道路,烧火做饭等工作。

杂牌军则是从民兵中挑选的青壮,每人配一把战刀,匆匆忙忙的赶上战场。

像这类军种,不管是云州军还是大奉军,都不会缺。

不过精锐部队,双方是越打越少。

戚广伯高居马背,眺望着地平线尽头的巍峨雄城,悠悠吐出一口气:

“京城,终于到了!”

他身后,是姬玄、杨川南、葛文宣等得力干将。

闻言,姬玄等人感慨万千。

自起事以来,至今已有三月余,云州军一路把战线从南推到北,沿途留下了无数同袍和敌人的尸体。

自古御座之下,皆是白骨累累,王图霸业,由苍生鲜血绘成。

戚广伯一夹马腹,让战马往前窜出一小段距离,接着调转马头,面对大军,高声道:

“王师出云州已有三月余,众将士随本帅出征,马踏中原,先后占领青州、雍州。如今大军兵临京城,胜利在望,打下此城,中原将是我等囊中之物。

“封王拜相就在今朝,谁第一个冲上城头,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吼!”

数万人齐声怒吼,声浪宛如海潮,蔚为壮观。

咚咚咚!

鼓声如雷,大军开拔,朝着京城冲去。

............

半个时辰前,浩气楼。

七层眺望台,青衣猎猎,鬓角斑白的魏渊负手而立,俯瞰着楼下的四名金锣、银锣以及铜锣。

人数达三百之众。

魏渊语气温和且平静:

“今日之后,活下来的人,官升一级,赏金千两。

“谁若死了,我亲自抬棺!”

打更人热血直冲脑袋,眼神炽烈,吼道:

“愿为魏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兹兹!

粗壮如臂的雷电扭曲着划过半空,在地面抽打出两道焦黑,相应区域的雨水瞬间蒸干。

许七安的身影从右侧二十丈外,一块石头的阴影里钻出来。

噗噗噗........他刚现身,头顶的雨水便化作箭雨、变成弹幕,瞬间将他笼罩,在体表留下一个个浅坑。

身为天生的水灵,在海洋和暴雨的环境里,白帝的力量提升一大截,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它不需要施展法力,从空气中摄取水灵。

铺天盖地的雨水宛如它肢体的延伸,随时随刻化为己用,出手制敌。

好痛........许七安龇牙咧嘴,他没有分心抵御铺天盖地的攻击,再次融入阴影里消失。

轰!

他利用阴影跳跃的那颗石头,下一刻便被扭曲张扬的雷电击碎。

白帝头顶的两根犄角,不停的释放一道道张牙舞爪,肆意张扬的雷电,“滋滋”声令人头皮发麻。

许七安或利用阴影跳跃,或以高速狂奔、侧扑、翻滚,以此躲避恐怖的雷击。

但纷纷而下的雨幕却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避开的,气机屏障挡不住白帝的水系法术,祭出浮屠宝塔,凭借法宝天然的坚硬,倒是能扛住几波雨势。

这个过程中,白帝追逐着许七安扑咬,让他陷入“举世皆敌”般的环境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七安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他完全被压制了,能做的只有躲避,似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哗啦啦.......积水旋转着升起,卷起泥浆和碎石,形成巨大的水龙卷。

白帝闭上眼睛,停止了对画面的接手,耳廓微微一动,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音。

在它的感知里,世界是漆黑的,雨滴在黑暗中带起涟漪,每一处涟漪勾勒出一处声源,最后将真实的世界反馈到它的脑海。

在这样的世界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是白帝这副身躯的天赋神通。

找到了........白帝猛的睁开眼睛,蔚蓝瞳孔凝视某处,水龙卷凶猛的撞了过去。

被白帝目光凝视之处,恰好浮现许七安的身影。

许七安刚从阴影跳跃的状态中浮现,忽觉双脚一紧,脚踝别两条雨水凝成的触手缠住,而迎面是裹挟着泥浆和碎石,以雷霆万钧之势撞来的水龙卷。

糟了.........他心里一沉。

远处观望的许平峰,负手而立,姿态悠闲。

...........

PS:再说一遍,外面那些打着我旗号卖番外的都是骗子,我的番外都是免费给读者看的,不收费。不要上当!喜欢大奉打更人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cc)大奉打更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到手打吧(www.shouda8.cc)

看剑来

孙玄机点点头,假装刚才的事就此揭过。

袁护法盯着宋卿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说道:

“这个哑巴,原来天天在心里腹诽我们,呸!”

宋卿脸色陡然僵住。

孙玄机和宋卿师兄弟,沉默的对视了几秒,一个取出了木枷,一个抽出了砍刀..........

戴着木枷的袁护法被赶刀走廊里罚站,宋卿取出一块两指高的碟形金属饼,说道:

“这是我新做的武器。”

孙玄机没说话,审视着碟形金属,等待宋卿的解释。

“它的威力不比炮弹小,但不是用来发射的,而是埋在地里。”宋卿指着金属饼表面的凸起,道:

“这里设了火石,只要一踩上去,火石就会擦着,点燃火线,轰的一声,人马俱碎。六品铜皮铁骨最多只能挨两下,四品武夫要是敢一路踩下去,也得分崩离析。

“对了,我还在里面填了大量白磷,一旦粘人,便如跗骨之蛆,无法扑灭,不死不休。

“可惜的是,白磷只能用在冬季,现在天气寒冷,不用担心它会自燃。

“这玩意叫“地雷”,是许公子取的名儿。”

他最近一直在研究如何制作地雷,灵感来源于许七安给的一本叫《火器百科》的书。

据许银锣说,这是他呕心沥血所作(被这群炼金术师缠的没办法,随手乱写敷衍了事),里面记载了一些堪称天马行空的武器,比如坦克、战斗机、手雷、地雷、核弹等。

宋卿惊叹于许公子的奇思妙想,但里面关于武器的描述过于简陋。

坦克——铁壳子马车,内设火炮。

手雷——可以仍的炮弹。

地雷——埋在地里的炸药。

核弹——烧开水的艺术。

宋卿研究来,研究去,发现地雷是最最靠谱、最值得研究的武器,非常适用于大奉如今的状况——守城战。

坦克意义不大,一看就造价昂贵,而且遭遇高手,多半是一刀就废。

手雷的话,能用火炮发射,为什么要用手扔?

至于那什么核弹,宋卿没弄明白武器和烧开水有什么关系。

孙玄机听的眼睛发亮,言简意赅道:

“量!”

“目前只有八千枚,都在走廊尽头的仓库里,劳烦孙师兄把它们带给城防军。”宋卿说道。

这是他作为一个炼金术师能做到的极限,也是他向云州军的复仇。

.............

平坦宽阔的城郊,一支七万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向着京城推进,云州旗帜在强风中烈烈招展。

这支七万人的大军里,真正的带甲士卒只有三万左右,其余人由民兵和杂牌军组成。

这两者都由雍州俘虏的百姓构成,民兵复杂押运粮草、火炮等军备物资,还得负责填平道路,烧火做饭等工作。

杂牌军则是从民兵中挑选的青壮,每人配一把战刀,匆匆忙忙的赶上战场。

像这类军种,不管是云州军还是大奉军,都不会缺。

不过精锐部队,双方是越打越少。

戚广伯高居马背,眺望着地平线尽头的巍峨雄城,悠悠吐出一口气:

“京城,终于到了!”

他身后,是姬玄、杨川南、葛文宣等得力干将。

闻言,姬玄等人感慨万千。

自起事以来,至今已有三月余,云州军一路把战线从南推到北,沿途留下了无数同袍和敌人的尸体。

自古御座之下,皆是白骨累累,王图霸业,由苍生鲜血绘成。

戚广伯一夹马腹,让战马往前窜出一小段距离,接着调转马头,面对大军,高声道:

“王师出云州已有三月余,众将士随本帅出征,马踏中原,先后占领青州、雍州。如今大军兵临京城,胜利在望,打下此城,中原将是我等囊中之物。

“封王拜相就在今朝,谁第一个冲上城头,赏金千两,封万户侯。”

“吼!”

数万人齐声怒吼,声浪宛如海潮,蔚为壮观。

咚咚咚!

鼓声如雷,大军开拔,朝着京城冲去。

............

半个时辰前,浩气楼。

七层眺望台,青衣猎猎,鬓角斑白的魏渊负手而立,俯瞰着楼下的四名金锣、银锣以及铜锣。

人数达三百之众。

魏渊语气温和且平静:

“今日之后,活下来的人,官升一级,赏金千两。

“谁若死了,我亲自抬棺!”

打更人热血直冲脑袋,眼神炽烈,吼道:

“愿为魏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兹兹!

粗壮如臂的雷电扭曲着划过半空,在地面抽打出两道焦黑,相应区域的雨水瞬间蒸干。

许七安的身影从右侧二十丈外,一块石头的阴影里钻出来。

噗噗噗........他刚现身,头顶的雨水便化作箭雨、变成弹幕,瞬间将他笼罩,在体表留下一个个浅坑。

身为天生的水灵,在海洋和暴雨的环境里,白帝的力量提升一大截,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它不需要施展法力,从空气中摄取水灵。

铺天盖地的雨水宛如它肢体的延伸,随时随刻化为己用,出手制敌。

好痛........许七安龇牙咧嘴,他没有分心抵御铺天盖地的攻击,再次融入阴影里消失。

轰!

他利用阴影跳跃的那颗石头,下一刻便被扭曲张扬的雷电击碎。

白帝头顶的两根犄角,不停的释放一道道张牙舞爪,肆意张扬的雷电,“滋滋”声令人头皮发麻。

许七安或利用阴影跳跃,或以高速狂奔、侧扑、翻滚,以此躲避恐怖的雷击。

但纷纷而下的雨幕却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避开的,气机屏障挡不住白帝的水系法术,祭出浮屠宝塔,凭借法宝天然的坚硬,倒是能扛住几波雨势。

这个过程中,白帝追逐着许七安扑咬,让他陷入“举世皆敌”般的环境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七安身上的伤势越来越重。

他完全被压制了,能做的只有躲避,似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哗啦啦.......积水旋转着升起,卷起泥浆和碎石,形成巨大的水龙卷。

白帝闭上眼睛,停止了对画面的接手,耳廓微微一动,捕捉着周遭的一切声音。

在它的感知里,世界是漆黑的,雨滴在黑暗中带起涟漪,每一处涟漪勾勒出一处声源,最后将真实的世界反馈到它的脑海。

在这样的世界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无限放大。

这是白帝这副身躯的天赋神通。

找到了........白帝猛的睁开眼睛,蔚蓝瞳孔凝视某处,水龙卷凶猛的撞了过去。

被白帝目光凝视之处,恰好浮现许七安的身影。

许七安刚从阴影跳跃的状态中浮现,忽觉双脚一紧,脚踝别两条雨水凝成的触手缠住,而迎面是裹挟着泥浆和碎石,以雷霆万钧之势撞来的水龙卷。

糟了.........他心里一沉。

远处观望的许平峰,负手而立,姿态悠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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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水龙卷蕴含的狂暴之力,让许七安清楚的认识到,一旦被卷入其中,身躯必受千刀万剐之苦。

而且,被大量的水包容于内,等于把性命交给了白帝。

没有丝毫犹豫,后脑的火环“轰”的炸开,就像炮弹爆炸时的火光。

金刚神功大成后,在脑后形成的这道火环,别看它平时挂在后脑勺,看似没太大用处,其实至刚至阳,专克阴冷邪祟,以及水系法术。

嗤嗤!

缠绕在脚踝的“触手”蒸干,形成汽雾,此时水龙卷已在眼前,容不得他施展阴影跳跃。

许七安果然倒退,凭自身速度快于水龙卷的优势拉开距离,同时,他握紧了镇国剑,坍塌所有气机,收敛所有情绪.........猛的朝身后斩出。

武者对危机的预感给出示警,形成画面——白帝于他身后浮现,展开獠牙扑咬。

黄澄澄的剑光,以摧枯拉朽之势斩灭身后的敌人,让它溃散成成吨的雨水。

不,它本身就是用雨水凝成。

假的?许七安瞳孔微微一缩。

下一秒,他被呼啸撞来的水龙卷吞噬。

白帝“嘿”了一声,这是它天赋神通中,层次极高的一种法术,可以模拟出一尊与本体气息一模一样的分身参与战斗。

之前一直没使用,是因为受限于环境,哪怕它能抽取空气中的水灵,要凝成一尊强大分身,也需要不短的时间。而这肯定瞒不过许七安。

现在不同,暴雨倾盆,水灵充斥这方天地,是它的主场。

水龙卷“呼呼”疾转动,许七安的身躯一寸寸瓦解,就像丢入滚水中的冰块,血肉飞速剥离,多处地方露出白骨。

浮屠宝塔亦被卷入其中,随着水龙卷呼呼转动,塔灵有金光欲冲起,但被水灵死死压制。

镇国剑逆着水龙卷的方向飞舞,试图以一己之力破开白帝的法术。

许七安身体时而阴影化,时而恢复原样,难以施展阴影跳跃逃离。

他被困在了白帝的法术领域,暗蛊毕竟还没到超凡境,神出鬼没的前提是没有受到高位格法术的压制。

阿苏罗等人心里一凛,他们原本就是在悬崖边游走,不能偏左,不能偏右,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双方的平衡。。

但水雷劫形成了有利于白帝的主场,打破了他们苦心经营的平衡。

“兹兹........”

白帝犄角绽放出明亮张杨的电弧,两角之间,一颗雷球快速凝聚。

赵守脸色微沉,屈指弹动儒冠,凝望白帝,沉声道:

“退去三百丈!”

白帝周边的空气出现扭曲,似乎要和其他地方的空间进行交换。

但在下一刻,扭曲的空间抚平,纹丝不动。

白帝依旧在原地。

伽罗树菩萨双手结印,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做出同步动作,他封锁了白帝周遭的空间。

兹兹!

白帝脑袋猛的往前一顶,狂暴的雷电激射而出,照的周遭明亮一片。

不输天劫的粗壮雷电撞入水龙卷,裹挟泥浆的浊流瞬间被照亮,许七安、镇国剑、浮屠宝塔的影子被映照出来。

两件法器表面瞬间布满焦痕,光芒黯淡,它们不会惨叫,但迅速下跌的气息能判断出状态并不好。

许七安身躯骤然僵直,而后快速碳化,焦脆的血肉愈发难以抵挡水龙卷的“切割”。

远处,许平峰一言不发,如果傀儡有眼睛的话,那必然闪烁着狂喜冷冽,以及.........如释重负。

要说许平峰平生谋划中,最大的错误和纰漏,应该是嫡长子许七安。

他的成长委实有些恐怖,从税银案到如今,不过两年光景,这两年里,许七安从一名长乐县快手,区区九品武者,晋升为二品武夫,跻身当世一流行列。

而这一切,都是国运加成以及种种机缘造就。

许平峰的纰漏在于,古往今来,从未有人真正凝练半数国运于一身,因此就算是许平峰,也不清楚这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术士体系里,一品术士虽与国同龄,但和许七安这样容纳半数国运是不同的。

前者与国运“生死与共”,属于平等状态,后者直接将国运纳入体内,属于私有化。

许七安踏入超凡之前的种种表现,许平峰并不在意,他踏入三品境,斩杀贞德时,许平峰虽有诧异,但仍不觉得有什么。

直到剑州一役,他才摆正心态,把这个嫡长子视作一个危险人物。

可即便是那时,许平峰对他依旧是俯视的心理,不觉得嫡长子是一个可以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存在。

事实也是如此,封印监正之后,大奉几乎败局已定。

他一个三品武夫能翻起什么风浪?

这样的心态一直维持到浔州城外那场超凡战,许七安“一夜之间”挣脱束缚,晋升二品,并拉拢来阿苏罗、地宗金莲等盟友,与他分庭抗议。

隐约成为了大奉第一号人物,成为中原战争的棋手。

许平峰不得不承认,他的嫡长子,成为了自己夺取中原,晋升天命师道路上最大的障碍。

成为了能与他同台竞技的巅峰人物。

这时,洛玉衡长啸一声,刚渡完劫的土相冲出肉身,自杀般的把自己撞碎在水龙卷内,让呼呼疾转的水龙卷出现凝滞。

土克水!

紧接着,风相拖着神剑呼啸而去,闯入凝滞的水龙卷中,刺穿许七安的小腹,剑势不减,带着他冲出了水龙卷。

“哼!”

白帝蔚蓝的瞳孔一眯,犄角雷电肆虐,一道道雷击追逐着飞剑和许七安。

同时,它四蹄如飞,封堵飞剑的去路。

天劫和暴雨接二连三的劈在身上,洛玉衡七窍流血,水相濒临崩溃,她浑然不觉,操纵飞剑折转返回。

既然逃不出去,那就进入天劫领域,向死而生。

见状,白帝停了下来,呵一声:

“自寻死路。”

这天劫就算是它,也不敢随意闯入,二晋一的天劫或许杀不了它,但绝对能重创它。

以许七安现在的状态,进天劫必死无疑。

呼........许平峰在心里吐出一口气,接着收敛所有情绪,重新便的云淡风轻,神念传音:

“还是嫩了些。”

伽罗树菩萨表情微松,道:

“把握机会!”

直接将两人扼杀在天劫中。

这时,天空中翻滚的劫云出现凝滞,不再劈下雷劫,铺天盖地的暴雨缓缓收敛。

漆黑的云层迅速染上一层金霞,并迅速蔓延,让整片劫云化作红彤绚丽的火烧云。

最后一劫——雷火劫!

............

京城外,云州军大举压境,各营组成一块块方阵,打头阵的是扛着各种攻城器械的步兵,第二梯队是炮兵和弩兵,骑兵在最后位置。

高耸雄伟的城头,魏渊站在瓮城外,眺望着平原上的云州军,他自信忽略了乌合之众,望向后方,那四千骑玄武军。

“杨恭就是败在这支铁骑之下?”

身边的张慎脸色凝重的颔首:

“此军冲阵无双,即使四品武夫也要饮恨。”

武林盟的一位帮主,就是为了掩护同门撤退,无奈陷阵,最后被活活磨死。

要知道,玄武军里亦有不少高手,不缺四品。

普通骑兵遇到这支无敌之师,一个回合就没了。而攻城方面,他们同样强大,抛弃了战马,这支重骑兵就成了重甲步兵,一身铠甲刀枪不入。

火铳和弩箭都射不穿。

玄武军的个体素质极强,完全能承担住甲胄的重量。

“还不错!”

魏渊点评了一句,目光上移,望向空中某处,下一刻,清光升腾,出现一位衣袂翻飞的白衣身影。

“魏渊!”

许平峰居高临下的俯瞰城头。

他出现的瞬间,城头守军里的高手,如张慎、李慕白等,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这是一位二品术士。

“多年不见,风采一如往昔!”

魏渊笑容温和。

他是认识许平峰的,只不过当年他还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宦官,而对方已是权倾朝野的权臣,彼时的许党正如后来的魏党。

再后来,他刚刚崭露头角,于北境大败妖蛮,成为朝堂新秀时,许党已经日薄西山。

当年元景帝扶持魏渊,正是为了填补许党消亡的空缺。

许平峰笑容淡淡:

“京城城墙里的阵法,我了然于胸,最多一刻钟便能尽数破解。

“你虽复活,却是一具肉体凡胎,不怕我杀了你?”

魏渊默然片刻,感慨道:

“这二十多年来,你机关算尽,暗中推波助澜置我于死地,才刚造反。

“就那么怕我?”

许平峰并不恼怒,笑道:

“当然怕,诡诈谋略,你非我对手。领兵打仗,我不如你。

“你不死,云州军连青州都打不下。

“当年,你崛起之时,我已决心退出朝堂。你我未曾在朝堂争锋,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桩憾事,今日你既已复活,咱们便好好掰掰手腕,也算了了心愿。”

魏渊目光望向云州军,摇头叹息:

“结束了!

“今日是洛玉衡渡劫的第十三日,这场战役已经结束,我复活晚了,只赶上尾声。”

许平峰嘴角一挑:

“忘了告诉你,北境战事已了,许七安必死无疑。京城已是我囊中之物。”

魏渊的眼神从云州军挪开,望着许平峰,一字一句道:

“你输了!”喜欢大奉打更人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cc)大奉打更人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到手打吧(www.shouda8.cc)

看剑来

云州,坐落在深山中的潜龙城,翻涌的云海之上,一艘巨大的船只缓缓探下身躯。

轰!

船身陡然一震,像是触礁。

潜龙城上空,一座“壳子”浮现,挡住了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御风舟遭遇防御阵法拦截的瞬间,戴着兜帽的白衣身影,从舟中飞起,低头俯瞰整座潜龙城。

“此阵由七十六座地煞阵组成,四品武夫也破不开,有些麻烦。”

杨千幻淡淡道。

御风舟边缘,南宫倩柔皱眉道:

“你能行?”

杨千幻负手而立,用一种举世无敌的语气:

“手到擒来!”

四品武夫破不开,不代表四品术士做不到。他刻意这么强调,就是为了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

话音落下,杨千幻双脚轻轻落在防御大阵上,脚底亮起一道道圆阵。

在外人看来,这些圆阵没什么区别,都是以八卦为基,勾勒出纵横交错的线条和扭曲的神秘符号。

可当杨千幻扩散出的圆阵融入防御大阵后,这座笼罩潜龙城的护阵,出现剧烈抖动,大阵内容的结构似乎出了问题,组成整个大阵的七十六座小阵,快速瓦解。

在阵法领域里,这种固化的大阵最容易破解,因为它的结构是固定的,找准弱点直接破解便是。

这和布阵者的品级无关,火阵就是火阵,水阵就是水阵,就算是高品术士,也没法让火阵变成水阵。

顶多是结构复杂一点。

任何阵法,都是有相应破阵之法的。

正如许平峰能破监正留下来的阵法,杨千幻一样能破他布下的阵法。

与南宫倩柔并肩的陈婴松了口气,若没有杨千幻随行,单是这座守护大阵就够他们头疼的。

魏公的闪电战术恐怕难以生效。

陈婴旋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闪电战根本不会有意外,杨千幻是魏公指名道姓要求随军突袭云州的。

说明魏公已经料到会有防御大阵的存在。

“嘿,魏公要是早些复生,青州也不会失守。。”陈婴嘀咕道。

说话间,下方的防御大阵轰然破碎。

潜龙城内鼓声大作,留守此处的守军经历短暂的慌乱后,迅速恢复秩序,以鼓声示警,在城中集结。

城头的士卒纷纷调整火炮口,朝向天空。

“一群瓮中之鳖!”

陈婴嗤笑一声,正要下令降落,突然看见御风舟外,出现一位白衣人影。

白衣人带着铁甲面具,没有五官的脸默默的望着他们,伸出手掌,猛的朝外一推!

圆阵瞬间扩散,撞向御风舟。

圆阵中,地风水火逐一亮起,散发恐怖的气息。

陈婴南宫倩柔等四品武夫,同时收到危机预警,脸色微变,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并非阵法攻击力能威胁到他们,而是脚下的御风舟无法承受这个层次的攻击。

一旦御风舟被摧毁,船上的甲士会活活摔死。

这个时候,武夫的缺陷就显露出来,他们不怕阵法的杀伤力,但手段单一的他们也没有破解阵法的方法,更无法施展法术护住御风舟。

千钧一发之际,天天摘星辰的男人降临了。

杨千幻出现在船舷边,探出手掌,轻轻抵在圆阵上,被推向御风舟的大阵,无声无息间崩溃瓦解。

杨千幻脚下传送阵亮起,瞬息间已至白衣傀儡身前,接着,他伸出手掌,抓向傀儡的脑袋。

傀儡试图传送躲避,但在杨千幻掌心抓摄住脸庞后,所有阵法都失效了。

“许平峰?”

帷帽底下,传来杨千幻低沉的嗓音:

“听说你封印了监正老贼,干得不错。”

掌心凝出火阵,烈焰喷涌而出,形成一道长达十几米的火舌。

待火舌熄灭,手里的金属傀儡已经被烧的通红,头颅位置熔化成明亮的铁水。

这具傀儡不过初入四品的境界,能使用的阵法是炼制之初,许平峰刻在其中的阵法,数量和威力都不大。

而杨千幻是可以冲击三品天机师的资深术士,同体系还存在品级压制。

南宫倩柔当即下达降落命令,船上的四千甲士整装待发,城内鏖战骑兵同样占据优势,至于巷战,大不了弃马便是。

没了战马,他们一样是刀枪不入的重甲步兵。

山顶位置,阁楼亭台遍地的高门大院中,紫衣中年人攀登阁楼,在影卫的保护下,眺望天空中缓缓降落的巨舰。

“立刻传信给周遭的寨子,回援潜龙城。”

紫衣中年人脸色凝重,沉声道。

他并没有太过惊慌,昨日,前线传回来捷报,云州军兵不血刃拿下雍州城,彻底占领雍州。

大军即刻就能推到京城,与大奉决一胜负,终结这场逐鹿之战。

眼下潜龙城虽然遭遇敌军入侵,但也可能是大奉最后的垂死挣扎。

过去的一年里,大奉先是经历秋收时的靖山城战役,十万精锐战死北方,还未休养生息,又迎来了寒灾,紧接着他在云州称帝,发兵北上,讨伐朝廷。

时至今日,大奉还有多少强兵猛将?

潜龙城里还有五千精锐,加上周边山寨里的,加起来有过万的兵马。

足以御敌。

“夫人,夫人........”

幽静的小院内,一名婢女脚步匆匆的奔入,推开静室的门。

屋内只有一位打坐冥想的美妇人,气态雍容,肤白貌美。

“夫人,快随我去地下室躲起来,敌人打进来了。”

婢女惊慌的叫道。

美妇人愣了愣,继而神色复杂,分不清是喜是悲。

她久居深闺,被禁足在此地不得外出,只能通过身边的丫鬟传递、接收消息,对中原战事有所了解。

昨日消息传回来后,潜龙城上下沸腾,上至高层,下至百姓,欢饮达旦,期盼着离开潜龙城,入主京城。

潜龙城主曾经对城里的百姓许诺,将来夺得天下后,潜龙城的百姓个个都可以迁徙到京城,成为天子脚下的贵民。

“可知领军者为何人?”美妇人急声问道:

“是不是许七安!”

婢女神色惶急:

“奴婢哪里知道?快些躲起来,不然那些当兵的冲进来就是一顿砍杀,可不会管您是什么身份。”

说着,她拉扯着主子往地下室方向疾行而去。

..........

潜龙城外的各处山寨,此时正陷入激烈的战争中。

成群结队的重甲步卒顶着箭矢和火铳攀登,弹丸和箭矢打在他们身上,迸射出火星,对付这群戴上面甲后,几乎毫无破绽的甲士无能为力。

杨千幻观测到潜龙城位置后,从望气术的反馈中,画了一张简易地图,标注出潜龙城和周边寨子的位置。

南宫倩柔几位将领一合计,便把重骑兵分成两路,一路悄悄在外围投放,而后潜伏起来,战争打响后,立刻攻占潜龙城周边的各处寨子。

另外一路随御风舟出征,直接空降到潜龙城。

这也是因为御风舟载重有限,无法将一人重骑兵连人带马的投放到潜龙城。事实上,就连空降的那一路先锋军,也得分两批运载。

..........

北境。

劫云形成瑰丽的火烧云,空气中的火灵,以骇人的速度凝聚,气温迅速回暖,进入炎炎盛夏,继续攀升,将此方世界化作巨大的熔炉。

最狂暴最可怕的雷火劫要来了。

嗤嗤........地面的积水快速蒸干,前一刻还是满地泥浆,下一刻干涸开裂。

白帝眯着眼,往后退了一小段距离,这样的高温让它有些不适。

空气中的水灵几乎被驱散一空,它的水灵法术在这样的环境里根本无法施展,好在还能操控雷电。

犄角间,一颗往内坍塌的雷球成型,蓄势待发。

洛玉衡抬起头,黑珍珠般的瞳孔里,映照出红彤彤的云霞,她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和悲伤。

上一代人宗道首,她的父亲,就是死在最后的雷火劫中。

四相劫中,雷火劫最为霸道、可怕,它不像金丹劫,有九九八十一道,也不像四相劫里的其他三劫,先弱后强,层层加剧。

它只有一道。

挨过了,便是陆地神仙,挨不过,一身道行散尽,魂飞魄散。

“疼死我了........”

许七安体表的碳灰剥落,露出嫩白的皮肤。

白帝的水龙卷和雷击,险些让他当场去世,原地飞升。

好在武夫的耐操不是盖的,死亡的细胞被新生的细胞代替,伤势很快恢复,问题大不。

只是这样的修复消耗的是他的体力和气机,因此气息有所衰弱。

努力插花收集的灵蕴,还有接近三分之一藏于体内,没有完全激活。

他的力量已经到达二品巅峰,再往前就是一品的门槛,这显然不是花神的灵蕴能办到的。

许七安把手里的灰往洛玉衡羽衣上擦了擦,然后握住她的一双小手,笑道:

“别怕,渡完劫,咱们就是逍遥天地间的神仙眷侣。”

感受到手掌间传来的温度,看着他灿烂的笑容,洛玉衡就不追究他弄脏自己袍子的事了,轻声道:

“如果失败呢?”

她对雷火劫有些许的心里阴影,当年亲眼看着父亲在劫火中化作灰灰。

“那就下辈子再做道侣。”许七安笑道。

如果是一死一伤,那就做亡灵骑士……危急关头,他心态反而很稳。

四目相对。

洛玉衡倾世无暇的仙颜,不再高冷,多了一抹柔情。

恰好此时,层层叠叠的劫云中,一道水缸粗壮的煊赫火柱,冲天而降,

它是那么的强大,扭曲了周遭的空气,掀起的热浪将在场超凡强者的衣物、鬃毛,纷纷点燃。

它瞬间吞没了洛玉衡和许七安这对“痴男怨女”,把他们脚下的地面化作翻滚激荡的熔浆。

就是现在........白帝犄角间,那枚蓄势待发的雷球,骤然射出。

电光一闪,明亮的雷球激射而去,沿途留下一道道电弧。

轰!

雷球冲散了火柱,一条条火舌朝四面八方攒射,火柱被冲散的间隙里,白帝没有看见许七安和洛玉衡,两人不见了。

下一刻,火柱恢复原状,炙烤着大地。

当是时,天空中传来高亢的龙吟,在场的超凡强者抬头望去,隐约看见火柱中,有一条巨大的金龙逆着天火,扶摇直上。

在上面?

他想干什么?

白帝和伽罗树皱起眉头,后者停了下来,暂且饶过被打的妈都不认识的阿苏罗。

火焰中,许七安拥着洛玉衡,逆着火柱,越冲越高。

洛玉衡已是万劫不磨之躯,肉身在火柱中保存完好,这不代表她安然无恙,事实上,她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四相和肉身濒临崩溃。

一旦扛不住,就会化作灰灰。

好难受,好难受..........洛玉衡白皙的肌肤,愈发的惨白,不,不是惨白,而是透明,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具琉璃铸造的雕像。

在这样下去,她会彻底燃尽生机,而后灰飞烟灭,与她父亲一样。

“别怕,有我在!”

耳边传来许七安的低语。

洛玉衡的心,一下子安定了,像是狂暴海洋里的扁舟,进入了避风的港湾。

她侧头看去,看见一具焦黑的人形。

许七安的皮肤迅速炭化,外层灰烬剥离,露出红中带血的嫩肉,嫩肉再次碳化,又化作灰烬剥离,反复几次后,洛玉衡就看到了他烧红的颅骨。

接下来便是焚烧元神.........她正要撑起法相,替他抵挡劫火,忽然察觉到一股旺盛的生命力,自他体内升起。

这股庞大精纯的生命力宛如清泉,注入洛玉衡和许七安枯竭的身躯。

许七安闭上眼睛,开始专心打磨肉身、气血和精神。

他的血肉不断的烧毁,又不停的再生,这个过程中,精气神得到一遍遍淬炼,迅速融合,短短十几息里,他走完了别人几十年要走的路。

这场渡劫战九死一生,不,十死无生,云州超凡如此认为,大奉超凡同样这般认为,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如果没有后手,雷火劫就是许七安生命的终点,洛玉衡不把他带入天劫笼罩的范围,此刻的许七安已经死在白帝手中。

而洛玉衡没有巩固修为的机会,渡过金丹劫后,要么帮助许七安抵御敌人,然后等待下一轮天劫降临,因为法力耗损过大渡劫失败。

要么不顾许七安等人的死活,躲藏起来巩固修为,代价是许七安等超凡陨落,大奉灭国。

洛玉衡自己,反倒是可能活下来。

洛玉衡选择了前者,但前者依旧是条死路。

所以要向死而生。

但是,怎么生?

许七安提出的想法是,利用渡劫,晋升一品。

是他晋升一品。

阿苏罗、金莲和赵守听到他的提议时,差点以为这小子得了失心疯。

晋升二品才半个月,就想着踏入一品武夫行列?

你这是对修行的不尊重,对天下超凡强者的不尊重,是对寇阳州的不尊重。

但许七安接下来的话,说服了他们,让他们下决定孤注一掷,冒险陪许七安赌一把。

许七安决心晋升一品的灵感,来源于众超凡商议当晚,洛玉衡对天劫的仔细描述,当她提及雷火劫时,许七安心里就有了大胆的想法。

渡劫战前,他去过南疆询问神殊如何晋升一品,从他那里得到了答案。

正常来说,以身为炉,淬炼精气神三者融合为一,成就一品体魄,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条路上,必定危机四伏且受天赋限制,不是所有一品武夫都能成为半步武神。

作为国运加身之人,许七安肯定不缺天赋,缺的是时间。

不管是二品初期提升到二品巅峰,还是淬炼精气神,都需要时间。

但努力插花的他,得到花神的馈赠,身负灵蕴,领悟了越战越强的“道”,恰好能弥补修为不足的缺陷。

尽管二品巅峰不是常态,迟早会跌回正常境界。

他打算抓住这个短暂的状态,以雷火劫淬炼肉身,让精气神三者融合,成功跻身一品。

这样的操作,等于把缓慢的淬炼过程直接一步到位,基本上等于自杀。

这时候,努力插花的好处又体现出来了,只要他节省灵蕴的消耗,存留一部分在体内,雷火劫淬体时,花神灵蕴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这可是不死树的灵蕴。

此外,他还有龙气,游历江湖中得来的全部龙气。

龙气入体,福缘深厚!

再加上原本就有的半数国运,许七安觉得完全可以赌一把!

阿苏罗三人同意的原因,也是觉得可以赌一赌。

雷火一遍遍的灼伤中,宛如实质的金龙冲入许七安体内,他渐渐碳化,无力为继的身体重新焕发生命力,继续承受着雷火的淬炼。

洛玉衡紧紧握住许七安的手,哪怕最痛苦的时刻,也不曾放开。

又过了十几息,恐怖的雷火开始变弱,水缸粗壮的火柱,慢慢收缩,变成碗口大小,继而变成拳头大、筷子大,终于彻底消散。

高空中,洛玉衡身披法术凝聚的羽衣,秀发和衣袍猎猎翻飞,手里牵着一具焦炭般的,没有任何生命波动的人形。

“我晋升陆地神仙了。”她轻声自语。

咔擦!焦炭裂开,纷纷剥落,一具洁白如玉的无垢之躯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许七安俯视着下方的伽罗树、许平峰傀儡和白帝,嘴角一挑,目光森寒:

“我入一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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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一品,他晋升一品了?!

许七安的话,就像惊雷,轰隆炸响在白帝和伽罗树耳边。

白帝、伽罗树心里不受控制的泛起惊怒、茫然、懊恼等诸多情绪。

许平峰的傀儡没有五官,看不出具体的表情变化,但它半抬下巴,姿势僵硬的看着空中的许七安,很久都没有动弹。

他晋升一品武夫了.........白帝一边沉浸在荒诞的、幻觉般的感受里,一边又通过真切的感知,不得不承认许七安确实气息大变。

那具洁白无垢的体魄,修长、匀称,肌肉线条流畅,浑然一体。

白帝没见过一品武夫,眼前的许七安不像伽罗树那样,散发着不动如山的厚重,以及广阔如海的磅礴。

感觉不到他有气机波动,感觉不到元神波动,但正因为这样才让人忌惮,他像是断绝了与外界的交互,自成一方世界。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没有强大的力量涌现,却让人本能的警惕...........白帝低沉咆哮道:

“怎么回事,他为何突然晋升一品,武夫体系的一品如此容易?为何你们事先不说。”

它在质问伽罗树和许平峰,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不怪它失态,这场渡劫战虽有波折,但还在掌控中,本该是必胜的局面,谁都没想到,打着打着,居然给大奉方翻盘了。

各大体系中,武夫是公认的近战无敌,一品武夫的战力绝对要强于其他体系。

可以很明确的说,此时的许七安,比陆地神仙洛玉衡更加难缠。

一位陆地神仙尚还在他们能容忍、承受的范围内,可再加一位一品武夫..........白帝没信心能压住局面。

许平峰置若罔闻,没有回答它,兀自抬头望着许七安,宛如一具雕塑。

伽罗树菩萨双手合十,垂眸不语,这位佛门综合实力最强的菩萨,表情里有着深深的无奈,既武宗之后,大奉又出一位一品武夫。

此战远比想象中的要艰辛。

阿苏罗、金莲和赵守,同时撤退,与伽罗树拉开距离,三位超凡满脸疲态,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大局已定!”阿苏罗吐出了积压在胸口许久的浊气。

“善!”赵守抚须而笑。

金莲道长审视着高空中的许七安,语气复杂的感慨一声:

“他于当世已无敌!”

超品不出的情况下,一品武夫足以横推所有势力。

这时,那具傀儡里,传来许平峰压抑着各种情绪的苍凉笑声:

“好算计!

“借助雷火劫、花神灵蕴、龙气晋升一品,很好,你很好..........许七安!”

最后三个字,以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说出来。。

许七安俯瞰着白衣傀儡,伸出右臂,指尖轻点,淡淡道:

“洗干净脖子,等我来杀!”

砰!令人牙酸的声音里,金属铸造的傀儡分崩离析,许平峰的那一缕神念,迅速消散。

许七安看都没看,先是望向阿苏罗三人,道:

“你们仨在旁观战,休养生息。”

接着看向白帝和伽罗树,狞笑道:

“老子要手撕了你们。”

白帝蔚蓝的竖瞳,眯了眯,并不恐惧,针锋相对道:

“同是一品,只管来便是,我也很想尝尝一品武夫的精血是什么滋味。”

它只可惜那根角用来封印监正,不然可以作为一击毙命的大杀器对付这个新晋的一品武夫。

伽罗树沉声道:

“此战会无比艰难!”

他比白帝还要有底气,金刚法相搭配不动明王法相,他对自己的防御极有信心。

阿苏罗三人期待的观望着。

白帝低伏身子,犄角间酝酿起一颗内核不断坍塌,外层跳动电弧的水雷球。

它顺势看一眼伽罗树菩萨,它的肉身再强,也强不过伽罗树的两大法相,让他打头阵试探一品武夫的水准,最适合不过。

伽罗树菩萨看懂了它的意思,抬头望天,双膝一沉,“轰”,地面坍塌的闷响里,他化作金光直窜高空。

金刚法相脑后火环炸开,黄金铸造的身躯绽放万道佛光,它象征着力量和威严,仅凭外泄的气势,就能让中低品的修士如临深渊,匍匐在地。

十二双手臂张开,握成拳头,每一个拳头都蕴含着崩山的神力。

看到这十二双拳头,阿苏罗只觉得浑身都疼,嘴角抽搐了一下。

面对铺天盖地砸下来的拳头,许七安轻轻吸了一口气,右拳握紧,朝后扬起。

九州有多少年没有出现一品武夫了?

自武宗归天,神殊封印,武夫体系的天花板就是二品,一品绝迹。

金刚法相号称战力无双?

那便让你看看,以近战搏杀著称的正统武夫,到底有多强...........许七安眼里猛的射出两道金光,周身肌肉一块块纹起,肆意的张扬着力量,他用力轰出一拳。

嗡!

一拳对二十四拳,两者之间霍然炸开一道宛如屏障的气波。

气波在空间中迅速游走,让方圆数十里的空间变的宛如皱巴巴的衣服。

噔噔噔........伽罗树菩萨踉跄后退,脚步震裂大地。

反观许七安纹丝未动,收拳之后,抬起了右膝,不见屈腿发力,身体像炮弹一般射向伽罗树,一记膝撞狠狠顶向他胸口。

跌退中的伽罗树双手飞快结印,他知道不能陷入一品武夫的连招中,因此打算用“不动明王法相”硬抗这一击。

嗡!

周遭的气流凝固,一丝一毫的风都无法掀起。

许七安的膝盖顶在了空间牢笼上,砰,空间牢笼碎裂,他依仗武夫不可匹敌的暴力,突破“不动明王法相”的空间封锁,成功让自己的膝盖撞在伽罗树脸上。

伽罗树一动不动,皮肤也仿佛石化,没有在膝盖下变形。

“嘿,拥有众生之力的监正破不开你的不动明王,那你猜猜,拥有众生之力的一品武夫,能不能打碎你的龟壳?”

许七安收起膝盖,双臂猛的一振,众生之力蜂拥而来,像甲胄一般覆盖在双臂上。

他没有施展力蛊的“狂暴”技能,精气神融为一炉后,他的力量达到了一个极限,世间的极限。

力蛊的狂暴已经不能为他增加气力。

许七安双掌贴在伽罗树胸口,骤然发力。

当!

天地间,一声洪钟大吕。

伽罗树失去一瞬间的意识,回过神来后,发现身体正在不受控制的倒飞,速度快如流星。

他依旧保持着结印的手势,但“不动明王”守不住了,被这股可怕的巨力硬生生震飞,时隔五百年,他再一次尝到了破防的滋味。

上一次是面对神殊时,那位半步武神三拳打废他的不动明王。

同时,伽罗树察觉到胸口火辣辣的疼痛,那里凹陷出两只手掌印。

轰!

伽罗树重重砸在地面,砸出一个夸张的大坑,砸的黄沙漫天飞扬,像是突发了地震。

这时,白帝脑袋猛的一顶,推出了水雷球!

它机会抓的很好,在许七安震飞伽罗树的刹那,发动袭击。

闪电的速度有多快?

但快不过陆地神仙洛玉衡,体表腾起密集的电弧和气流,推动着她截住水雷球!

洛玉衡双手从宽大袖袍里伸出,朝着水雷球用力一合,这枚蓄势已久的恐怖雷球,瞬间被掐灭。

金丹铸造的万劫不磨之躯,免疫一切法术攻击。

道尊当年能把神魔后裔赶出九州,就是因为他能克制绝大部分神魔后裔的法术。

掐灭水雷球后,洛玉衡掌心平摊,燃起一簇火苗,小嘴轻轻一吹。

呼!

火焰如有灵性,在地面画出一道圈,将白帝圈在里面。

她以火灵克水灵。

“吼!”

白帝发出痛苦的咆哮,鬃毛率先化作灰烬,灼热的高温让雪白的鳞甲寸寸开裂,接近灰化。

洛玉衡眼里闪烁着冷冽的杀机,提着绝世神剑,杀向白帝。

人宗剑术以杀伐著称,攻杀术并不像地宗和天宗那样羸弱。

白帝沉沉低吼一声,主动迎上剑光,对气势汹汹斩来的剑势不管不顾,一口咬向洛玉衡的手臂。

噗!

铁剑刺入白帝脖颈,喷出大量的血水,它也顺势咬中洛玉衡的手臂。

洛玉衡的手臂迅速沙化,纷纷扬扬飘落。

这是四相中土相的能力,晋升陆地神仙后,洛玉衡可以随心所欲的改变自身的结构,在“地风水火”中肆意切换。

白帝的瞳孔微微涣散,短暂丧失意志。

心剑!

一剑刺中,洛玉衡抽身暴退,近战方面,她不可能是神魔后裔的对手。

撤退过程中,她看见许七安闪身挡在白帝面前,后拉了右臂,让相应的肌肉一块又一块鼓胀了起来。

洛玉衡心念一动,让周遭的熊熊烈焰蜂拥而去,缭绕在许七安拳头上,形成一团烈阳。

砰!

许七安的拳头重重砸在白帝的头颅上,打出爆炸般的效果,让那里鳞片焦黑,颅骨开裂,喷涌出灼热的火苗。

白帝身躯重重坍塌,脑袋轰的“砸落”在地,扬起尘土。

剧痛让白帝瞬间恢复意识,它眼里闪过玉石俱焚的厉色,兹兹~两根犄角化作炽白色,一道道闪电肆意张扬。

下一秒,犄角霍然炸开,让周遭的一切陷入雷海。

伽罗树菩萨抓住许七安被雷海吞没,周身麻痹的瞬间,从天而降,金刚法相十二双手臂后扬,握成拳头。

突然,他瞳孔一缩,穿透雷海后,他看见洛玉衡站在许七安身前,手掌伸出,掌心朝外,撑起一道气罩,夸张的电流沿着气罩边缘游走。

这道屏障,不但护住了他们,还将白帝也纳入其中。

再霸道的法术,在陆地神仙面前也毫无用处.........伽罗树菩萨有些头皮发麻。

许七安无视头顶的伽罗树,抬脚踩在白帝脖颈,双臂箍住白帝的头颅,他脊椎就像一张弯曲的硬弓。

白帝身躯剧烈颤抖,双方进入角力。

许七安低吼一声,腰背猛的一弹,伴随着身躯的挺直,白帝的脑袋被硬生生拔了下来。

即使是肉身天生强悍的神魔后裔,也无法在膂力上抗衡一品武夫。

洛玉衡深吸一口气,小嘴微张,喷吐出炽烈的火舌。

霎时间,白帝的头颅便被烧成焦炭,只有两根犄角保存完好。

做完这一切,洛玉衡和许七安同时抬起头,冷冰冰的望着从天而降的伽罗树。

不妙.........伽罗树眉头狠狠跳动,生生顿住身形,后扬的十二双手臂收起,当机立断,御空而逃。

这位一品菩萨丧失了所有斗志。

另一边,一道羊身人面的黑影,从白帝躯壳中飘出,化作青烟,袅袅娜娜的遁向远方。

洛玉衡捏起剑诀,操纵飞剑激射而去,瞬间穿透那道元神。

羊身人面的黑影一阵扭曲,濒临崩溃,但又撑了下来,继续逃遁,很快消失在天际。

“它的元神很强,韧性胜过一品。”

洛玉衡皱了皱眉。

同阶的一品里,除非是巫师或同属道门,不然很难承受住她的心剑攻击。

“它本体是大荒,肯定要强于一般的一品,你去追它,我去追伽罗树!”

许七安没有浪费时间交谈,屈腿弹起,直窜天际,追向伽罗树。

伽罗树逃走的方向不是西边,而是京城。

他还不死心,想把战场转移到京城,以此摧毁大奉京都。

............

京城。

与魏渊对峙的许平峰,脸色陡然一变,前所未有的难看。

两处的傀儡分身,同时传回所见所闻,一处是潜龙城遭遇袭击,南宫倩柔等四品率军直捣黄龙。

一处是北境,许七安晋升一品武夫。

两把刀同时插进了要害,把原本大好的局面彻底翻转,云州军陷入尴尬局面。

他苦心经营二十年的势力,处在了岌岌可危的状态。

自负如他,也忍不住心头一颤。

魏渊察言观色,笑道:

“北境的战斗你是插不上手了,做个选择吧,是回援云州还是与我在京城决一死战。

“以你的传送术,一刻钟内就能回到云州大本营,至于这数万云州军精锐,我就不客气吃下了。你也不亏,我那两个义子和一万重骑兵,就当是喂你了。”

说话间,他身边清光腾起,孙玄机带着寇阳州出现在城头。

奇袭潜龙城是计谋,但这二选一,是真正的阳谋。

要么选择大本营,要么选择眼前的云州部队。

许平峰没有第三种选择,正如魏渊自己,同样没有第三种选择。

脸色铁青的许平峰,咬牙切齿道:

“魏渊,你够狠!”

魏渊缓缓收敛笑容,温和的目光渐渐锐利,冷冰冰道:

“他们出征前,我已经言明利弊。

“我不像你,亲生儿子都可以当做随意丢弃的棋子,许七安是我重视晚辈,你的做法,让我很不高兴!”

许平峰深深望着他,高声道:

“攻城!”

咚咚咚!

城头和城外,鼓声大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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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乍一看给了他二选一的权力,其实没得选,他不可能回援潜龙城。

许平峰思路很清晰,相比起云州精锐部队,潜龙城没了便没了,固然可惜,但精锐部队才是最重要的。

做出选择,抛弃潜龙城后,摆在眼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护住云州军退回雍州或青州,转主动为被动,让大奉来攻城拔寨,云州军守城。

这条策略的好处是,如今损失惨重的大奉,多半没有兵力来夺回雍州和青州,会选择休养生息,秋收后再战。

但在超凡战力方面,云州就陷入了大奉之前的窘境里,必败无疑。

另外,此时身在北境的伽罗树和白帝能否在大奉超凡强者的围攻中,全身而退,尚未可知。

倘若伽罗树和白帝此刻被杀的大败,那么退守青州,也只是等死。

第二,不顾一切的攻下京城,扶持姬玄称帝,他顺势强行冲击天命师。

目前他只炼化了云州、青州、雍州的气运,三州气运无法成就一位天命师。

若在加上大奉京都,攻下京城,斩杀女帝,扶持姬玄登基后,他是有机会冲击天命师的。

如果把炼化整个中原的天命师看作是一品巅峰,那么强行冲击天命师的自己,大概是初期。

其实没得选,他只能放手一搏,没有退路了。

鼓声中,许平峰双掌合拢,猛的拉开,拉出一枚枚巴掌大的小旗,旗帜有黑白赤青黄等诸多颜色。

他为了这场攻城战准备了二十年,各个细节都有考虑进去,怎么会漏掉京城的防御大阵?

这些小旗里刻画着不同的阵法,每一杆旗,象征着城防大阵一处破绽。

“叮叮.......”

两枚小旗激射而出,小旗的旗杆尾部尖锐,轻易的嵌入城墙。

咔擦!相应处的城墙皲裂,裂痕蛛网般蔓延。

笼罩在城头的防护大阵,瞬间薄弱了几分。

嗡!

许平峰身侧的空间中,一道扭曲空气的磅礴刀气冲出,快速闪电的将他斩成两段。

白衣身影如梦幻泡影,出现在十几丈外,再次甩出两枚小旗。

笃笃!

钢钉洞穿墙体的声音里,小旗嵌入城墙砖石,制造墙体开裂,摧毁相应区域的阵法。

那道斩灭一切的刀意,追不上可以肆意传送的白衣术士,当即改变策略,斩向了黑压压的云州大军。。

“哼!”

许平峰鼻腔里响起冷哼。

寇阳州是欺负云州军没有大阵守护,正常情况下,超凡强者都比较克制,极少对普通士卒出手,两败俱伤的打法对谁都没好处。

除非到了穷途末路,一方要玩完了,这才会不顾一切的杀伤普通甲士。

不到最后关头,大家都认为自己能赢,便不愿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

而现在,京城有城防大阵护着,阵破之前,立于不败之地。反观云州军,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让寇阳州未到穷途末路,却有了“两败俱伤”打法的底气。

许平峰果断放弃破阵,传送返回云州军阵,挡在刀气前方,一手平伸,掌心朝外,撑起一道道灰蒙蒙的土系防御阵,在刀气斩碎重重阵法时,另一只手抬起,轻轻一抹。

扭曲空气的可怕刀气,像是失去了支撑,缓缓“熄灭”。

刚才的那一瞬间,许平峰屏蔽“刀气”,让寇阳州有一刹那忘记自己施展了刀意,而刀气没有实体,是主人意志的凝聚,当寇阳州忘记它时,自然无力维持。

大庭观众之下,屏蔽天机之术刚起效,就会立刻失效,但这一刹那的屏蔽,针对没有实体的刀意足矣。

化解二品武夫的刀意后,许平峰屈指连弹,让小旗激射而出,纷纷消失,下一秒,它们于墙壁出现,钉入墙体,破解相应区域的阵法。

他把传送术玩出花儿来了。

只知道蛮力破坏的粗鄙武夫怎么可能阻拦住他破解阵法。

“笃笃笃”的声音中,笼罩在京城的阵法再也无力为继,轰然崩溃。

许平峰身形出现在高空,双手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将下方城墙纳入其中。

十二道火焰圆阵层层叠叠,相互叠加,火灵之力疯狂汇聚。

嗡!

气波一震,刺眼的火柱冲天而降,似要将城头的大奉士卒烧成灰烬。

孙玄机双手朝天撑起十二道灰蒙蒙的圆阵,脚下的城头迅速沙化,一道土浪逆空而上,恰好降临的火柱撞了个正着。

土克火!

司天监的二弟子和三弟子率先完成一次对波。

咚咚咚!

鼓声打坐,云州军扛着攻城器械,发起冲锋,方甫靠近城墙,突然地发杀机,爆炸声不绝于耳,狂奔中的士卒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身体就被炸的四分五裂,天旋地转。

边上的士卒有侥幸没死的,也被地底爆炸溅起的白磷沾染,顿时烈焰熊熊,怎么扑不灭,被活活烧成骷髅。

宋卿的地雷给了攻城士卒惨痛的打击。

............

云州,潜龙城。

鲜血染红铠甲,南宫倩柔拎着战刀,站在山顶,俯瞰着燃起硝烟的城池,气质阴柔的他,罕见的多了几分铁血英武。

四处都是溃逃的身影,百姓们尖叫着抱头鼠窜,昨日他们还做着京城贵民的美梦。

今日便惨遭屠戮,惨死于敌人的刀口。

潜龙城内的五千甲士在城中高手的率领下,经过半个时辰到鏖战后,渐渐不敌,转为巷战。

到此时,主力军已经被大奉的重甲兵剿灭,只剩几支残部在利用地形负隅顽抗。

南宫倩柔身后,是横陈的尸体,都穿的光鲜亮丽,他们是五百年前一脉的皇族,经过五百年的繁衍生息,这一脉的人口极多,单是山顶大院里,就有数百名姬氏族人。

他没有留活口的想法,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

这是南宫倩柔给皇族留的体面,否则的话,男丁且不说,就这些娇嫩的金枝玉叶,难逃成为玩物的下场。

甲士们在荒废的军镇里待了五个月,个个饥渴难耐,看到一头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

这时,一位血染铠甲的将领大步奔出院子,来到南宫倩柔身后,抱拳道:

“南宫金锣,兄弟们在地下室发现两个女眷。”

南宫倩柔淡淡道:

“杀了便是,何须禀报。”

那名将领脸色古怪,道:

“她,她自称许银锣生母。”

闻言,南宫倩柔眉毛一扬,他已经从怀庆侍卫长哪里知晓了许七安的身世。

许平峰正式登上舞台后,朝堂诸公纷纷记起这号人物,当然也就知晓他和许七安的关系。

这件事在官场高层不是秘密,不过诸公出于同样的默契,封锁了消息,禁止任何人传播许七安和许平峰的关系。

诸公当然不是要替许家遮丑,只是许七安的威望对朝堂太过重要,容不得有任何污点。

侍卫长身为天子近臣,属于高层行列,当晚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统统告诉了南宫倩柔。

南宫倩柔得知许七安的身份时,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觉得这小子真特么的可怜。

“杀了!”

他语气冷淡的下达命令。

猪狗不如的父母,留着何用。

“是!”

将领抱拳,领命退下,刚走出两步,南宫倩柔又喊住了他,改口道:

“把她带过来。”

仔细一想,南宫倩柔觉得这种事不好越俎代庖,不如带回去交给许七安自己处置,还能收获一波人情。

不多时,两名甲士押着俩女子过来,南宫倩柔自动忽略了婢女,审视着容貌气质俱佳的妇人,她神色还算镇定,没有慌乱和畏惧。

行走间步伐轻盈,明显有着不弱的修为。

当然,这个不弱,对比的是普通人。

“你是许七安的生母?”南宫倩柔冷冰冰问道。

华服妇人左顾右盼,问道:

“我的孩儿在哪。”

她声音温婉轻柔,透着贵妇人不卑不亢,不疾不徐的沉稳。

女婢则战战兢兢,小脸煞白。

“这么急着找死?”南宫倩柔笑了。

他认为这个女人眼见大难临头,便想着找到许七安打亲情牌,试图度过此劫。

但以南宫倩柔对许七安的了解,那小子虽说不算心狠手辣,却也是个杀伐果断之辈。这血浓于水的牌,多半是不管用的。

妇人眼神黯淡,吸了一口气,又问道:

“中原战况如何?许平峰输了?”

南宫倩柔淡淡道:

“他输不输我不知道,但你们死定了。当年你们决定把他当做弃子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妇人苦笑道:

“大哥和族人肠子都悔青了,至于许平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想杀我的心都有了。”

南宫倩柔审视着她:

“杀你?”

妇人却不再说话。

这时,一道人影从山脚窜起,轰隆一声砸在南宫倩柔身边,正是拎着一杆银枪的杨砚。

表情冷硬如雕刻的杨砚,扫了一眼南宫倩柔身后的尸体,又看了看美貌妇人,最后望向南宫倩柔。

两人在魏渊身边共事多年,早有默契,南宫倩柔读懂了他的眼神,道:

“潜龙城主没有找到,多半是在白帝城。许平峰既然到现在还没回来,说明放弃了云州。等清理完这里的人马,我们便杀到白帝城去。”

杀入山顶后,南宫倩柔只俘获一群皇室族人,却没有找到那位称帝的城主。

倒也没太失望,对方手里要是没有传送玉符这类保命手段,那才奇怪。

杨砚轻轻颔首:

“无需管他。”

斩首任务,斩的可不只是那位城主,而是要把叛军的大本营一锅端。

荡平了大本营,那城主即使活着,也成不了气候了。

杨砚说道:

“杀光城中高手、甲士,便驱散百姓,放火烧了这座城。”

等南宫倩柔点头,他又看向美妇人:

“这个女人为什么不杀掉。”

“她是许七安生母。”南宫倩柔解释。

杨砚恍然。

...........

“砰砰砰!”

火铳喷吐烈焰,弓弦霹雳震耳,弹丸和箭矢收割着一波波试图冲阵的敌军。

外城的街道上,沙袋和杂物堆成防御工事,阻断骑兵的冲锋,朱广孝和宋廷风率领打更人,以及五十名御刀卫,躲在防御工事后。

前方横陈着外城百姓和敌军的尸体。

他们已经打退了第三波进攻,箭矢和弹丸即将消耗一空。

朱广孝靠向宋廷风,沉声道:

“快没箭矢和弹丸了,最多再顶一波,接下来就要跟这群叛军玩命了。”

“玩什么命,玩什么命?”宋廷风扭头啐他一脸口水,骂道:

“猪脑子,像你这种打法,十条命都不够。箭矢和弹丸没了,当然是撤退,魏公在外城设了九道防线,咱们边打边退就是。”

城墙只是第一道防线,城墙后还有外城,外城后还是内城的城墙,就算叛军打到内城,他们还得面对防守更加严密的皇城。

宋廷风和朱广孝负责的是外城城南的第二道防线,京城四座城门,目前只有城南这边失守,叛军蜂拥而入。

就.........很倒霉!

宋廷风虽然没读过兵书,但他机灵,城门失守也不慌,京城有足够的战略纵深,防线一道又一道,完全可以和云州军打消耗战。

对朱广孝这种人在塔在,塔破人亡的实心眼打法,嗤之以鼻。

在战场上,最重要的绝不是杀敌,而是活下去。

............

皇宫。

西苑地下宫殿里,后宫嫔妃、官员家眷安置在这座避难所里。

此处距离地面六丈深,布置了屏蔽气息的法器,纵使是高品术士,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观测到此地的异常。

婶婶和其他女眷一样,吓的像一只鹌鹑,脸色发白,美艳的脸庞布满惶恐和不安。

许玲月沉默的陪在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安慰:

“娘,别怕,我们不会有事。”

婶婶没经历过风雨,只是个寻常妇人,哪能不怕?

“叛军都打到京城来了,说不准立刻就打进皇宫。”婶婶越想越害怕。

慕南栀摆摆手:

“魏渊不是活了嘛,有他在,打仗不会输的。”

她一脸淡定,说道:

“再说,京城高手如云,又大,叛军想打到皇宫可不容易,嗯,就算我们有危险,对半也是来自许平峰。”

婶婶心说,那个狗东西最冷血无情,专杀亲人,看来我今天是死定了。

“宁宴呢?宁宴是不是在京城?”婶婶抓住女儿的手,说:

“宁宴来的话娘就不怕了。”

边上的妃嫔、官员女眷,闻言眼睛微亮,心里没来由的安定许多。

她们在深闺中,听惯了许七安的传说,那是一人一刀,消灭巫神教三十万大军的人物。

是当今大奉第一强者,镇国之柱。

有他在,叛军再凶狂,迟早也会被剿灭。

高楼上,一身龙袍的怀庆极目远眺,隐约看见寇阳州和许平峰在空中追逐、鏖战,她手里的玉符一刻都没松过。

她这个位置,其实听不到城外的炮火声,但知道那里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魏公说,云州叛军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叛军打进城的时候,就是大奉关门打狗的时候。只不过那样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怀庆侧身,朝北境眺望。

今日是渡劫战的最后一日,她在等许七安。

大奉成与败,就看他的了。

..........

叛军暂时还没能攻入内城,即使是外城,也只有南城失守。

京城十二卫和禁军、打更人等人马,正与叛军展开巷战、游击战,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但恐慌的情绪在百姓间蔓延。

他们看不清局势,也不懂战略分析,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叛军攻打京城了,且听火炮轰隆的声音,没准都已经打进城来了。

这样我发现让市井百姓陷入恐慌当中。

大奉立国六百年,除了武宗清君侧那一次,京城从未有过刀兵之灾。

事实上,大部分百姓甚至不知道武宗清君侧的历史,即使知道,那也是几百年前的往事。

他们生于京城,老于京城,印象中最凶险战役是山海关战役,大奉还打赢了。

所以京城的百姓是骄傲的,越骄傲,信心粉碎时造成的惶恐就越激烈。

前些天,朝廷下令布防,整个京城进入备战状态,他们就开始担忧了,看架势,云州叛军很可能要打进京城。

不出所料,真的来了。

内城街道空空荡荡,一列列士卒巡街警戒,采取宵禁措施,任何百姓都不得擅自离开家门。

这条禁令有效的杜绝了百姓恐慌引起的骚乱。

京城的兵不可能全部投入到前线,必须有一部分留下来维持秩序。

这两三百万百姓无人看管,要是闹起来,造成的破坏和影响,绝对比叛军要严重许多。

“叛军真的要打过来了。”

“我现在怀疑浔州城大捷是骗人的,许银锣根本没有打赢云州。”

“是啊,他要是打赢了,叛军怎么会打到京城。”

“怎么办,怎么办?”

“爹,别怕,许银锣会打退敌人的。”

“傻娃子,唉!”

家家户户关起来门来议论,担惊受怕。

即渴求朝廷早点结束战争,又暗自咒骂朝廷昏庸无能。

反倒是孩子很纯粹,认为许银锣会驱逐敌人,并充满信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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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内城。

许平志骑着马,率领十五骑,以及五十名步行的御刀卫,不快不慢的巡视着街道。

御刀卫们背弓挂弩,腰悬佩刀,表情肃穆。

内城戒严,百姓不得外出,擅自上街者杀无赦,这既然是防止百姓恐慌带来混乱,也是为预防敌方细作暗中鼓动百姓,制造混乱。

要说京城没有云州叛军的细作,三岁小儿都不信。

“头儿,你说京城能守住吗?您听那动静,南城那边似乎失守了。”

右后方,一名年轻御刀卫策马追上,语气担忧的说道。

许平志心事重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见。

“头儿?”

那名年轻御刀卫侧头,拔高声音喊了一句。

许平志这才恍然回神,皱着眉头:

“好好巡街,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其余事自有诸公顶着,无需多想。”

那名年轻御刀卫咧了咧嘴:

“您要说自有“我侄儿”顶着,小的心里就踏实了。”

许平志现在是御刀卫千户,且是实权的千户,足以称得上身居要职,位高权重。

这一切当然归功于他神乎其技的“教育”水平,京城里谁都知道,御刀卫百户许平志教导出盖世英雄许银锣,以及两榜进士许新年。

前者家喻户晓,无需多言。

后者才高八斗,文能提笔,武能安邦,在战场上屡立战功。

时至今日,已经没有人腹诽许平志不当人子,埋没了许银锣这个读书种子。

许银锣是读书种子不假,但让他习武肯定错不了。

年轻的御刀卫小声试探道:

“头儿,你给个准话,许银锣到底有没有把握守住京城?”

见许平志不回应,他激将道:

“您是不知道,前几日京城布防,兄弟们都看得出来,叛军多半是要打过来了。大伙儿都说许银锣是强弩之末,浔州城的大捷是大奉的回光返照。

“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大捷,是诓骗百姓和我们这些小人物的。”

搁在平时,许平志会替侄儿辩解,很容易就被套出话。。

但现在,他只是无声的,默默的在心里叹息。

大哥打到京城来了,这意味着父子俩今日会有一个结局。

许二叔和婶婶不一样,婶婶坚定不移的站在倒霉侄儿这边,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崽。

但许平峰却是许二叔的亲兄弟,尽管如今兄弟俩早已形同陌路,可事到如今,一想到侄儿和大哥只能活一个,骨肉相残,许平志心里便涌起难掩的沉痛。

..........

城内的营房里,魏渊站在京城地图前,目光却没有关注地图,而是看向手里的一面青铜镜。

镜子呈半月形,是残缺的。

镜子里映照出大战的场面,这件叫做“浑天神镜”的法宝,是许新年交给他的,有助于他运筹帷幄,实时观测战况。

魏渊现在只是凡人之躯,不可能参与守城。

京城四座城门,北边是云鹿书院的张慎、李慕白、许新年等人在守,对手是前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

魏渊记得,此人出身武将世家,明面上是王党的人,三十出头时,被任命为云州都指挥使,与他没有太多交集,但魏渊记得杨川南父亲杨召。

是个极擅长统兵、攻城的将才。

杨家有一本《破城十二计》的兵书,从杨召祖父那辈开始著书,传承三代,到杨召手里才真正写完。

据说此书将古往今来攻城之计归类统合,划分为十二计,若是公之于众,杨家足以在兵法史上留下一笔。

不过这本书从著成之始,便被定为“一家之学”,不传外人。

“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魏渊看了眼遍布裂痕北城墙,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守下去,至多一炷香时间,张慎等人便改退走了,与南城一样,改位巷战。

西边是恒远、楚元缜率领禁军和蛊族残余战士负责镇守,此处战况最稳,尸蛊族拉起一支悍不畏死的尸兵,配合暗蛊部神出鬼没的暗杀术,接连打退云州军。

对于西城门这边,魏渊只要保证充足的炮弹和滚木支援。

东边是打更人金锣们率领京城十二卫,以及禁军五营中的百战营镇守。

此处战况最惨烈,面对的是玄武军的重甲士,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悍卒,火铳和箭矢无法伤其分毫。

依仗法器重甲、战刀,连精锐中的精锐,皇城禁军都不是他们对手。

配合云州方的四、五品武夫,可谓所向披靡。

好在四品高手不多,城墙保存完好,还能坚持。

守卫最薄弱的南城,在魏渊故意网开一面的情况下,已经失守。

魏渊在南城埋了大量地雷,民房里藏着两千甲士,主干道架了十六座火炮,百姓早已清空。

云州军一旦深入其中,大奉军就顺势关门打狗,给予痛击。

但戚广伯一直稳打稳扎,只派不多不少的部分兵力进攻城南,一边于守军鏖战,一边摸清路况。

京城道路复杂,摸不清路况就一头扎进来,很容易被大奉军依靠地形优势,分而化之,各个击破。

“倒是不错的帅才的。”

魏渊一边冷静下达命令,根据各处情况调派人手,一边关注浑天神镜内的画面。

“观照寇阳州!”

魏渊沉声道。

浑天神镜一边叨叨着废话,一边映照出寇阳州的情况。

之所以不照许平峰,是因为这超出了浑天神镜的能力范围,会遭到反弹。

而寇阳州是己方盟友,不会拒绝魏渊的观照。

魏渊扫了一眼,微微摇头,并非寇阳州和许平峰的操作有什么问题,事实上,两人都是高手,互相见招拆招,极为精彩。

只是仍然难逃武夫与其他体系战斗时的窠臼,所以没有过于惊艳之处。

大概也只有许七安这种手段迭出的武夫,才能打破武夫和其他体系战斗时,谁都奈何不得谁的窘境。

不过,魏渊注意到一件事,两人越打越往内移,朝着皇宫方向而去。

“观照姬玄!”

魏渊下达命令,让浑天神镜转移了视角。

画面中,一道黑影显现,乱发飞扬,身上甲胄破烂,露出健硕的上半身,战神般桀骜不羁。

他掌心握着一枚玉符,轻轻捏碎,清光升腾间,消失不见。

空中便只剩一袭白衣,孙玄机左顾右盼片刻,猛的扭头,望向皇宫方向。

“意在皇宫啊。”

魏渊挑了挑眉。

............

皇宫上方。

许平峰袖中飞出一块小巧的四方台,轻轻一推,四方台飞出的刹那,便撞入传送法阵中。

下一刻,轰一声砸在皇宫内,化作一面高七尺,长宽约一丈的高台。

高台上清光一闪,出现姬玄披头散发的身影。

他直接通过传送玉符,借助许平峰的传送台来到皇宫。

与此同时,他腰间的锦囊里不断飞出一块块青铜法器部件。

青铜部件自动于空中拼接,组建成巨大的金属圆盘。

寇阳州的刀意接二连三斩在青铜法器上,震落濛濛清光,却无法毁坏这件天命师法器分毫。

这个过程中,许平峰还不断施展传送、防御等阵法,阻断寇阳州的强攻,青铜法器组建的时间不长,四五息后,组装完毕。

许平峰抬脚一踏,与法器配套的圆阵豁然扩散,形成顺逆旋转的领域,将皇宫隔绝在另一片世界中。

这是早就制定好的计策,考虑到传送玉符的存在,许平峰一直在观测皇宫中的气数,锁定女帝的位置。

以他的位格,一般的屏蔽气息法术,根本瞒不过他的眼。除非是初代监正留下的法器,或天蛊“移星换斗这种超凡领域的法术。

.............

“退去一百丈!”

张慎大手一挥,刚攀上城头,挥舞着战刀准备大开杀戒的十几名敌军,诡异消失。

“回去!”

李慕白挥舞袖袍,将迎面射来的箭矢、炮弹一股脑儿的打了回去。

相比其他城门,拥有云鹿书院大儒坐镇的北城门守的最稳,城墙保存最为完好。

大儒们配合守军中的四品高手,很好的把北城门守了下来。

但因为“言出法随”使用过度,两位大儒体表笼罩一层淡淡的清光,已经稀薄到快一滴都没有了。

体力和精神处在枯竭的边缘,继续下去,没了浩然正气的护持,法术的反噬会直接施加在身。

“咻~”

凄厉的破空声里,一道冷箭裹挟磅礴气机,射向张慎胸口。

精疲力竭的张慎心里一凛,这时,耳边传来许二郎冷静的吟诵声:

“朝左偏三尺!”

清光鼓舞,法术涌动,那道箭矢硬生生朝左侧便宜了三尺,擦破张慎的手臂掠过,在身后的城墙炸出一道深坑,碎石激射。

许二郎抖了抖手中的灰烬,如释重负。

浔州城一战后,他成功晋级,正式踏入六品儒生境,这个境界的儒生,能白嫖别人的技能,凡眼见,皆能附之笔端,录于纸上。

真正拥有不俗的战力。

以许二郎这样的年纪,算是极有天赋的。

在许家,也就大哥这种妖孽能压他一头,父亲许平志目前是七品炼神境武夫。

方才他一直在记录张慎和李慕白的法术,只成功了一次,刚薅完羊毛,就用回了羊身上。

许二郎品级低,记录的法术效果不及原版,所以只能偏三尺。

许二郎凑到女墙外,张望一眼,射箭的是前云州都指挥使杨川南。

这位云州前都指挥使,在青州战役中展现出不俗的军事素养,深谙兵法,极擅攻城拔寨。

这狗东西.........许新年咬了咬牙,沉声道:

“老师,慕白先生,你们暂且休息吧,这里交给禁军们。”

比体力是比不过武夫的,打到现在,武夫还是活蹦乱跳,城上城下来回奔走。

张慎和李慕白刚要点头,忽地心有所感,齐刷刷朝皇宫方向望去,那里,有一块巨大的、散发磅礴伟力的圆盘,笼罩整个皇宫。

在场的五品、四品高手,同样感应到了天命师法器散发的磅礴力量。

他们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能察觉到皇宫方向的异常。

“陛下........”

许新年脸色微变。

杨川南如释重负,继而嘴角勾起。既然打到京城了,那么大奉皇帝的人头,怎么也要收入囊中,才不枉此行。

斩了女帝,大奉士卒军心还能稳固?百官还能镇定?百姓还能压住心里的恐慌?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是从古至今都颠簸不破的理儿。

...........

怎么回事..........楚元缜御风而起,直入云霄。

金身灿灿的恒远大师纵身跃起,踩在飞剑上,过程中,替楚元缜挡住了一颗炮弹。

“这是什么法器?”

恒远大师脸色凝重的望着遥远处,那件笼罩皇宫的青铜圆盘。

浔州城的战斗中,天地会成员负责围猎地宗妖道,因此没见过这件法器。

“陛下有危险。”

楚元缜脸色凝重,他知道怀庆应该有保命手段,但直觉告诉他,怀庆危险了。

云州军阵前,戚广伯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攻城!”

他身后尚有五千兵马,是云州最后的精锐。

擂鼓声里,倾巢而出。

青铜圆盘现世的刹那,京城里高品级的修士,几乎都感应到了它的存在。

这类顶级法宝,每一件都有它特殊的象征,注定无法低调。

张慎、李慕白、楚元缜,以及金锣和禁军中的高手等等,心里一凛。

青铜圆盘既是出现在皇宫方向,那不管这件圆盘是敌是友,皇宫定是遇袭了。

魏公怎么还没下令回援.........部分终于女帝的高手,心急难耐。

而顾全大局的,想的是,此刻若是回援皇宫,便等于放弃了城墙。

..............

西苑地下密室里,婶婶心里陡然一颤,结结巴巴道:

“玲月啊,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怕........”

她说着,看向女儿,发现许玲月脸色凝重,微微抬头,目光盯着头顶东南方。

身边的好姐姐慕南栀,与许玲月目光一致。

“怎么了?”婶婶追问道。

许玲月低声道:

“有高手来了。”

至于多高,她不太清楚,毕竟自学成才,缺乏相应的知识和经验。

“是超凡境的高手,有,有三个........”

慕南栀吞了吞口水,终于有些害怕了。

尽管跟着许七安经历了大风大浪,可现在姓许的不在啊,而且敌人似乎就在附近,花神该怂还是会怂的。

婶婶颤声道:

“是,是许平峰吗?”

她声音有些尖。

听见许平峰三个字,另一边的陈太妃转头看了过来,表情复杂。

地下室里,女眷们骚乱起来,胆子下的“嘤嘤嘤。哭起来。

胆子大的嚷嚷着要禁军护送她们逃离皇宫,场面一下子乱起来。

不是只有婶婶突然害怕,她们同样感受到了超凡境高手的威压,陷入惶恐和畏惧的情绪里。

太后深吸一口气,训斥道:

“肃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嘈杂的声音这才稍稍停歇。

这些女眷里有后宫妃嫔,有文臣武将的女眷,怀庆把他们聚集在皇宫里,名义上是保护,实则是人质。

太后虽然不喜欢怀庆这个女儿,但既然她把这些女眷交给自己,那身为后宫之主的自己,就理当管好她们。

太后继续道:“陛下还在上面,她既然没有安排我们撤走,自然有所依仗,不必惊慌。”

许玲月当即道:

“我,我大哥不会不管我和娘的。”

她这句话比太后的安慰更管用,妃嫔们、高官女眷们终于平静下来,默默抹着眼泪。

吵闹凶的几个,也不再想要逃出去。

太后看了许玲月一眼,有些惊讶。

许玲月回了一个柔弱可人的姿态。

.............

姬玄一刀斩灭蜂拥而来的禁军,耳边传来许平峰的传音:

“金銮殿!”

趁着许平峰与寇阳州纠缠,他一步跨过层层宫墙,视禁军如无物,穿过午门,来到金銮殿外的广场上。

前方,金銮殿外的檐角下,丹陛上,站着一袭龙袍的女帝。

望着风华绝代的女帝,姬玄眼里闪过一抹恨意,正是这个贱人和许七安谋逆造反,才害的他弟弟姬远身死。

死前受尽凌辱。

至于魏渊敢奇袭云州,杀他族人,姬玄已经从许平峰那里得知。

作为“七皇子”,他当然也要为族人报仇,屠戮大奉皇室,男女老幼,一个不留。

不过心里并无恨意,只有大本营被破坏的恼怒,云州那些族人杀了便杀了,最好连他老子一起杀。

姬玄不但不生气,反而要拍掌叫好。

老子活着,儿子怎么出头?

反正对国师来说,只要是皇室血脉,扶持谁都是一样。

姬玄扫了一眼女帝手里的传送玉符,嘿道:

“不妨传送试试。”

女帝面无表情,眼神冷淡的俯瞰,冷冰冰道:

“不需要!”

姬玄点点头,道:

“大奉将士们在外拼杀,身为一国之君,岂能龟缩在皇宫中?

“我带你去见见大奉将士。”

他要在大奉守军面前,亲手斩杀女帝。

姬玄没有废话,气机一荡,推动他掠向怀庆。

怀庆依旧没动,扬起左手,手中一面地书碎片,她用地书碎片,指了指姬玄头顶。

下一刻,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姬玄和女帝面前,砸的金銮殿外的广场剧震,无数砖石齐齐震飞,尘土飞扬。

那嵌入地底的,是双手合十,浑身沾满金色血液的伽罗树。

姬玄猛的抬起头,望向天空。

看见了青铜法器一件件崩解,看见隔绝皇宫与外界联系的“幕布”散去。

看见立在高空,浑身洁白如玉的许七安。

初代监正留下的法器,被一品武夫以暴力硬生生轰开。

...........

从皇城到内城,从内城到城外,留心此处的高手,不管是大奉方还是云州方,都看见青铜法器的瓦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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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伽罗树菩萨双手合十,半身嵌入地表,巍然不动,像一尊被砸飞的雕塑。

他的衣服仿佛打过蜡,透着一股厚重坚硬感。

“许七安!”

姬玄脸色陡变,眼神里闪烁着愤怒、仇恨、畏惧、茫然,以及一丝绝望。

国师说过,北境渡劫战极为不利,许七安和洛玉衡双双晋升一品。

晴天霹雳!

姬玄骤闻消息,险些癫狂,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但大战当前,他压下了包括嫉妒和惶恐在内的一切情绪,投入战争。

毕竟伽罗树和白帝还在,两位一品实力雄厚,就算许七安和洛玉衡双双晋升一品,顶多是转劣势为优势,想决出胜负,尚需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只要他们斩首女帝,击溃大奉军,夺下京城。

国师再顺势冲击天命师........一旦成功,云州军再添一位一品,而许七安的众生之力必定因京城失守有所削减,此消彼长,云州仍有希望。

在见到伽罗树菩萨被砸入皇宫,砸在眼前之前,姬玄是这么想的,许平峰也是这么想的。

这里唯一出问题的地方是,不管是他还是许平峰,都错估了许七安的战力。

首先,自武宗皇帝后,九州五百年没有一品武夫的公开战绩,唯一惊鸿一现的神殊,因为是半步武神,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其次,一品陆地神仙数百年来,只有一位天尊,且避世不出。陆地神仙与一品武夫配合能爆发出多强的战力?这个没人知道。

最后,许七安的成分过于复杂,镇国剑、浮屠宝塔、众生之力、七绝蛊诸多手段,肯定和正常的一品武夫不同。

以上种种元素叠加,让许平峰难以估算嫡长子的真实战力。

别说是许平峰,伽罗树和白帝同样错估了许七安和洛玉衡的战力,后者开战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尝一尝一品武夫精血滋味。

结果天赋神通被陆地神仙克制,肉身之力又难以与一品武夫比肩。

死的憋屈。

“你还真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许七安居高临下的俯瞰伽罗树,评价了一句。。

他接着望向脸色铁青的姬玄,皮笑肉不笑道:

“好久不见啊,七表哥。”

姬玄钢牙紧咬,没有丝毫犹豫,袖子里滑出一枚玉符,掌心猛的发力。

国师行事向来习惯留后手,姬玄也一样,身上不缺保命玉符,传送阵最远的距离,是一州之境,捏碎了玉符,他可以直接返回雍州。

不止是他,云州军中的几个关键人物,手头都有传送玉符。

清光没有腾起,他依旧在皇宫里,下一刻,姬玄察觉到右臂传来剧痛,不知何时,整条右臂已经脱离了身体。

而高空中的许七安被狂风扯散,那只是一道残影。

“表哥好啊,我最喜欢杀表哥。”

身后传来许七安的冷笑,旋即又补充一句:

“也喜欢杀表弟。”

他以天蛊的移星换斗法术,蒙蔽了姬玄的武者危机预感。

姬玄身躯朝前一个踉跄,瞬间奔出数十米,咆哮道:

“国师.........”

现在能救他的只有许平峰。

吼声的余音里,许七安再次以夸张的速度,瞬移般的出现在姬玄面前,左腿为轴,拧动腰身。

“砰!”

右腿化作鞭子,扫断了姬玄的腰身,下半身兀自狂奔,上半身飞出一段距离后,重重摔在地上。

“伽罗树,带姬玄走!”

高空中,传来许平峰惊怒交集的低喝。

这位二品术士理智的没有在嫡长子面前秀操作,把距离拉满。

看到许七安返回京城的瞬间,他便知大势已去。

许七安一脚踩住姬玄的上半身,回头望向伽罗树,冷笑道:

“你敢动吗!”

伽罗树凝眉不语。

两人从北境一路打到京城,暴力对抗暴力,伽罗树很清楚单凭金刚法相,不是许七安的对手,身上暗金色的鲜血就是证明。

一品武夫加众生之力,许七安的战力已经超过青州时的监正。

他能在监正面前巍然不动,却被这位新晋的一品武夫,当石头砸来砸去。

不过现在的许七安距离神殊,仍有不如,因此没有像前者一样,三拳打爆他的不动明王。

但伽罗树仅仅是自保有余。

撤了不动明王,仅凭金刚神功带来的肉身加持,扛不住这位一品武夫的拳头和镇国剑。

“把姬玄交给我,你不敢在京城与我动手。”

伽罗树沉声道。

这个时候伽罗树的态度决定了姬玄的生死,也决定了京城大部分普通人的生死。

许七安挑了挑眉:

“你可以拿京城威胁我,这确实是我软肋。但你觉得,毁了京城,我会让你活着离开中原?”

许七安不吃这个威胁,提醒道:

“你毁了京城,赵守不会让你走,洛玉衡不会让你走,阿苏罗不在乎京城,但有可能的话,他绝对会拼上一切把你留在中原。金莲道长更不会放过这个捞取泼天功德的机会。

“我想知道,不动明王能不能扛住这么多高手的攻击。

“你现在有两条路,要么起身与我死战,毁了京城,但等大奉的超凡强者赶回来,你必死无疑。要么现在就滚,我给你离开京城的机会。自己选择吧。”

伽罗树想用京城威胁他,他一样能用性命反威胁对方,就看谁更狠!

“伽罗树菩萨,别被他蛊惑,他不敢跟你赌,他不敢的!”姬玄竭力昂起脑袋,朝着伽罗树大叫。

许七安脸色平静,一切尽在掌握,说道:

“但就算你伽罗树愿意为许平峰大业豁出命,你觉得他现在还有入主中原的希望?就凭他一个二品术士,还有我脚下的废物?白帝已经逃回海外,云州大势已去。

“不管他许诺了佛门什么好处,都注定不可能实现。”

伽罗树或许够狠,但绝对不会为了许平峰豁出命,因为就连许平峰都未必愿意为自己的大业豁出命。

短暂沉默后,伽罗树缓缓起身,肉身伤势瞬间愈合,暗金色鲜血染满全身的他,双手合十,缓缓道:

“阿弥陀佛,许平峰,佛门与你的盟约,就此作罢,好自为之。”

他看着许七安,缓慢后退三步,见没有阻拦,猛的冲天而起,化作金光遁向西方。

许平峰似乎早料到伽罗树的选择,冷漠的俯瞰皇宫一眼,直接传送离开。

姬玄满脸绝望。

呼.........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

他有玉石俱焚的狠厉,玉碎的存在,足以说明一切。

但能保下京城的话,他愿意做出妥协和让步,任由伽罗树离开。

将来迟早要去一趟西域,这笔账日后再算。

“该结束了,我送你去见你的弟弟。”

许七安低头看着姬玄,手掌轻轻按下。

姬玄额角青筋暴凸,愤怒、恐惧、不甘皆有,他出生便是庶子,为了不抢嫡子姬谦的风头,韬光养晦了二十多年。

姬谦死后,他才真正开始平步青云,历经九死一生后,终于晋升超凡境,成为年轻一辈,第二个超凡境武夫。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杀死女帝,成就王图霸业。

生命的最后,他走马灯般的回顾了一下人生。

“许——七——安——”

姬玄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庞。

他的元神被许七安一掌震散,魂飞魄散。

“借你头颅用一用。”

许七安召来镇国剑,割下姬玄的头颅,而后转头朝女帝说道:

“把他的肉身收集起来,回头我要炼血丹。”

姬玄的肉身依旧活着,充满旺盛生命力,但已经是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

“糟了!”

楚元缜脸色铁青,忍住扭头看向恒远,发现后者眼里有着与自己一样的愤怒和悲伤。

在城外激战的高手的视野里,青铜法器的崩解没有那么多的细节。

从外城到皇宫,由于距离原因,青铜法器体型巨大,在城墙上的众人看来,小的就像菜碟子,更何况是正常人族体型的许七安。

四品高手的目力,无法透过遥远的距离,观测到太多的细节。

因此青铜圆盘的崩解,更像是完成使命后被收回。

张慎等大奉方的高手或悲怆或愤怒或茫然,纷纷猜测女帝惨遭了许平峰的毒手。

成了?杨川南心里一喜,眼神闪烁着振奋,情绪微微激动。

斩杀女帝后,大奉守军必定陷入慌乱,人心一旦浮动,还打什么仗?接下来的抵抗力度也会降低。

攻占京城,等于成功了一半。

葛文宣踩着一件御风法器,远远的眺望皇宫,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云州入主中原,他可以封王拜相。不但有足够的气运来辅助修行,晋升预言师、阵法师,乃至冲击天机师。

与他而言,真正的修行之路才刚刚打开。

云州方的其他四品武夫,一个个振奋不已。

“女帝已死,占领京城便在今日。”

“放下武器,降者不死。”

几位桀骜的武夫大喝。

戚广伯不用御风查看情况,从城头上己方高手的回馈中,就能猜到事情进展顺利,国师和姬玄斩首成功。

魏渊,接下来该我们一决胜负了........戚广伯眯着眼,嘴角噙笑。

杀女帝于他而言,是战争需要,事情本质却没有成就感。

他真正的目标是魏渊。

这也是他当年愿意跟着许平峰加入潜龙城的原因。

他和魏渊素不相识,但正如许多名动江湖的高手,即使素未谋面,也要踏千山过万水的邀战。

因为这世间,知己与对手最难得。

距离城墙不远的营房里,魏渊放下浑天神镜,伸了个懒腰:

“备车,本座要去浩气楼小憩。”

浑天神镜映照出的画面里,城头万籁俱寂,一个青衣飞扬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颗头颅,俯视下方硝烟弥漫的战场。

许七安立于半空,缓缓道:

“姬玄已死,云州败局已定,降者不杀!”

“许,许七安.........”

葛文宣嘴唇动了动,艰难的吐出三个字。

他的目光旋即落在姬玄头颅,脸色瞬间煞白,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天机盘的溃散,不是姬玄和国师斩杀女帝,恰恰相反,是许七安回来了。

国师和姬玄在皇宫遭遇了他。

姬玄已死,那,老师呢?

“姬玄死了?!”

杨川南的心情两极反转,方才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绝望。

“不可能,白帝和伽罗树都杀不死他?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姬玄死了,国师不知所踪,云州军大势已去,他压上整个家族命运的这场豪赌,以惨败终结。

不只是杨川南,云州军中的高手,一个个面如土色,既茫然又绝望,不知道为什么局面突然会变成这样。

败的莫名其妙。

远处,戚广伯嘴角笑意尚未退去,便随着脸色,一点点的僵硬。

他的心,也缓缓沉入谷底。

他一瞬间辨清了局势,北境渡劫战提前结束,许七安返回京城,挫败了姬玄和国师的行动。

姬玄身死,国师多半是逃了。

云州完了。

苗有方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女墙,擦了一把沾满血污的脸,虚脱般的说道:

“他终于回来了。”

边上,张慎、李慕白、许新年以及禁军们,真正的如释重负,就像有了主心骨,就像卸下了心头的巨石。

楚元缜和恒远大师相视一眼,边露出笑容,边松口气。

刚才的异动,不是怀庆死于许平峰之手,是许宁宴回来了。

这也意味着,北境渡劫战的结果,是大奉赢了。

“是许银锣回来了。”

“许银锣杀了云州的超凡高手。”

城头,大奉守军爆发出冲天的欢呼声,士卒们对天空中的身影敬若神明。

“这下稳了,他娘的,咱们不用死了。”

一位断臂的守军靠着城墙,咧嘴,露出血红的牙床。

“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伤卒们掩面而泣,放声痛哭起来。

在大奉军欢呼声里,葛文宣、戚广伯、杨川南等十余位云州军核心人物,同时从怀里摸出传送玉符。

这是国师给他们的保命法器,相应的传送台设在雍州和京城边界。而到了雍州,他们可以使用另外几枚传送术,通过途中的一座座传送阵,一直返回云州。

这期间,花费的时间最多就一刻钟。

传送玉符的炼制极为麻烦,材料谈不上价值连城,但也不便宜,因此只位军中的核心人物配给。

“此地不得传送!”

又一道人影出现在城头的空中,是头戴儒冠的赵守。

他第一个赶回京城,可见儒家法术在各大体系中,绝对名列前茅,出类拔萃。

戚广伯等人手里的玉符已经捏碎,却没有清光腾起,带他们离开。

最后的希望没了。

赵守朝许七安轻轻颔首。

“轰!”

震耳欲聋的音爆里,许七安当即消失在众人视野里,他现在的速度已经达到武夫的极致。

应该说,达到了御风飞行的极致。

除了传送术这种涉及到空间的法术,世间任何御风术都不会比他更快。

之所以没立刻追上许平峰,是因为害怕伽罗树半途杀回来,来一个釜底抽薪。

赵守回来了,阿苏罗和金莲就不会远,他们三人再加上寇阳州和孙玄机,绝对能抗衡体力消耗巨大的伽罗树。

就算伽罗树抱有釜底抽薪的心思,见到这样阵容,也会打消念头。

而且,许七安知道许平峰会去哪里,不怕找不到他。

父子之间,要有一个了结。

当儿子的给父亲送终,天经地义。

............

西苑,地下密室。

一列禁军打开了沉重的铁门,清新清冽的空气涌入密室,让众女眷们精神一振。

领头的禁军头目躬身道:

“奉陛下之命,请太后,各位娘娘,还有夫人小姐们回去。”

可以出去了?

一位哭花了妆容的贵妇人试探道:

“叛军被打退了?”

见太后和一众女眷目光盯来,禁军头目回应道:

“叛军首领一死一逃,城外的叛乱也已平定,叛军将领尽数被俘。”

陪伴在母亲身边的王思慕皱了皱眉,问道:

“这么快?”

禁军头目笑道:

“许银锣回来了,能不快嘛。”

欢呼声爆发,女眷们这才彻底安心,破涕为笑,一边说着天佑朝廷,一边感谢许银锣。

陈太妃身边,绷着脸的临安终于不用假装镇定,一边如释重负,一边掐起腰。

婶婶本来是想垮的,虚脱那种,但边上的女眷们齐刷刷的朝许家女眷看过来,逼的婶婶不得不挺胸抬头,保持体面。

接受着贵夫人和千金们的吹捧和赞誉。

慕南栀看一眼临安,也跟着掐起腰。

许铃月一脸人畜无害的柔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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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城头上,随着许七安的离去,云州军陷入混乱之中。

他们眼里战无不胜的姬玄,从青州到雍州大放异彩的战神姬玄,刚才,头颅被许银锣拎在手里了。

一瞬间,绝望的情绪在云州军和中层将领心里爆炸,以为女帝被斩后的心情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绝望。

而除了被他们誉为战神的姬玄,连国师都逃了...........

“姬将军被杀了,许银锣不可战胜,他是天神下凡。”

人群里,一名云州军满脸绝望,嘴唇颤抖。

绝望和恐慌的情绪在云州军心里发酵,叛军骚乱起来,握着刀,茫然左顾右盼,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到姬玄人头后,他们心里再无半点战意。

身为中原人,他们都是听过许银锣大名的。什么一人一刀斩了巫神教三十万大军、来云州时单枪匹马喝退两万叛军等等。

这种固有印象,在局势大好之时,会被压在心里,一旦遭遇跨不过的坎儿,压在心里的畏惧,便会疯狂反扑,让他们丧失斗志。

杨川南眼里闪过一抹厉色,高声道:

“云州军宁战死,不投降。众将士听令,杀!”

边上,十几名亲信握紧兵刃,满脸发狠。

“哐当!”

这时,一名士卒手里的战刀摔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

“我,我投降........我都说了造反没活路,我们打不过许银锣的。”

沉默了几秒后,第二个投降者出现:

“我也投降,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我也投降了.......”

接着,就像引发了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云州军弃械投降,用各地的方言高喊着“投降”。

“造反是死罪,投降也没有活路!”

杨川南大喝道:“随本将军放手一搏.......”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坚决不肯投降,想鼓动云州军与大奉玉石俱焚,即使死也要让其付出惨重代价。

可他话还没说话,身后的一名亲默默丢了手里的刀,叫道:

“我投降。”

杨川南声音戛然而止。

围绕在他身边的十几名亲信,先后丢弃兵刃,高喊投降。

杨川南脸颊肌肉狠狠抽动,目光一片灰败。

远处,看着城头、城下,不停有云州军弃械投降,戚广伯缓缓闭上了眼睛,单手按住腰间佩刀。。

为帅者,当有体面死法。

他脸色凄然,当年没能与魏渊沙场对决,今日依旧没有机会。

许七安三个字,就是横档在他和魏渊之间的深渊,无法跨越,让人绝望。

戚广伯心里一横,正要拔刀自刎,可是双手突然不受控制。

愕然睁开眼睛,看见一袭白衣站在眼前,五官平庸,气质平庸,身高平庸。

“为何不让我死。”戚广伯沉声道。

身为云州主帅,想死没那么便宜.........孙玄机默默在心里说完,到了嘴边,化作一个字:

“呵!”

大奉守军在将领们的带领下,逐一捆绑降卒,他们挥舞刀鞘、木棍,呵斥打骂,发泄着心里的戾气。

这群不知死活的叛军,居然敢打到京城来,谁给他们的胆子,不知道许银锣是大奉守护神吗。

许银锣一身传奇事迹,何曾败过?

这次也一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手刃了敌军首领。

这就是他们的心目中的战神。

葛文宣、杨川南等十几位核心人物,被赵守、孙玄机和寇阳州迅速制服,有这些超凡高手盯着,想自尽都难。

...........

皇宫,金銮殿。

女帝高居御座,殿内除了诸公之外,还有禁军、京城十二卫的统领们,以及许二郎、张慎、楚元缜、曹青阳等武林盟高手。

后者因为保卫大奉有功,破例上殿面见皇帝,论功行赏。

“共俘虏叛军两万八千三百六十一人,戚广伯杨川南等叛军将领已尽数控制,此战阵亡将士八千三百四十三人,受伤一万两千人。外城百姓死伤八百余人。”

“缴获火炮两百余架,车弩一百二十张,甲胄兵器..........”

“四座城门中,南城门已毁,城墙大段坍塌;其他三座城门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损,需要大面积修缮。”

“...........”

战损已经相当大了,不过诸公们脸上洋溢着喜悦,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阳光的轻松。

此战终结了云州叛乱,笼罩在大奉朝廷头顶的阴云,终于彻底散去,黎明已至。

怀庆默默听完,缓缓道:

“此战损失颇重,众爱卿对战后处理,以及叛军俘虏的处置,有何建议。”

首辅钱青书出列,道:

“可让云州降卒做苦力,负责修缮城墙等事宜,待善后结束,再做安排。”

这些降卒目前最大的用处,就是充当免费劳力。

首辅钱青书继续说道:

“至于戚广伯等叛军首领,尽快斩首示众,以示朝廷威严。内阁已经拟好告示:许银锣力斩叛军首领姬玄,震慑全军,平定叛乱。

“如此,可迅速安民心。”

怀庆颔首,道:

“可!”

左都御史刘洪出列,道:

“臣尚有一事不解,北境渡劫战似乎大胜?伽罗树菩萨和白帝如今在何处?”

刘洪的疑惑,也是诸公们的疑惑。

云州之乱结束了,但对诸公来说,结束的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超凡境的战力里,云州所依仗的是白帝和伽罗树,可从头到尾,他们并没有见到两位一品强者出现。

怀庆语气威严,缓缓道:

“国师和许银锣,双双晋升一品,已于北境,斩了白帝肉身。伽罗树独木难支,被许银锣打退,逃回西域。”

!!!

殿内,一张张低垂的脸猛的抬起,显露出震撼和茫然的神色。

一品武夫........诸公们脑子里嗡嗡直响,险些就要和女帝说:

别开玩笑!

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在诸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而即使是从赵守那里得知情况的张慎、李慕白,再次听闻这个消息,心里仍泛起难言的震撼。

武林盟的帮主门主们,瞠目结舌,难以管理好表情。

一品武夫诞生了。

自武宗皇帝后,中原江湖已经五百年没有出现一品武夫。

五百年后的今天,许七安晋升一品武夫。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为真正的无敌之人.........诸公竟然有种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感觉。

我真的只是在军镇里待了五个月吗..........南宫倩柔扪心自问,有些怀疑自己认知出了错误,他还是无法接受当初那个五品化劲的银锣,五个月后成为武道巅峰的人物。

一品是什么概念?

这是把武夫体系走到尽头了。

纵观古今,超品之外,谁的战力能比肩一品武夫?

老祖宗闭关五百年,才晋升二品,这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注定载入史册,而许银锣,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把武道走完了..........武林盟众人心情复杂,一下子觉得老祖宗的天赋,似乎,好像,也就中人之姿?

这个念头闪过的同时,他们有些心虚的左顾右盼,见袁护法并不在殿内,顿时如释重负。

“好,好啊!大奉至此,将万世太平,四方列国,无人敢犯!”

刘洪激动的双手颤抖,老泪纵横:

“这是中原百姓之福,是陛下之福,是社稷之福。”

这一刻,诸公心里戚戚然,回忆起京察之年以来,大奉遭遇的种种事件,从贞德帝祸乱超纲,自毁祖宗基业,到云州叛乱,中原民不聊生。

过去的一年里,有太多太多的灾难,朝廷早已不堪重负。

现在终于熬出头,魏渊复生,许七安晋升一品,领军打仗有前者,超凡战力有后者。可想而知,接下来漫长岁月里,大奉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史书有载,高祖皇帝和武宗在位期间,西域北境巫神教南疆,四方臣服,从未敢侵犯大奉疆土,不敢妄动刀兵。

..........

大战结束后,内城的戒严便取消了,城防军敲锣打鼓的奔过大街小巷,高呼着叛乱已经平定,天下太平。

百姓们闻声,诧异的开门推窗,发现街上果然没了巡逻的士卒。

“打完仗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京城完了。”

“炮火声停息有一段时间了,我还以为叛军退去,谁想是叛乱已经平定。”

“走走走,去告示墙那边看看情况。”

陆续有百姓离开家门,走到街上,默契的往城门口的告示墙、各大衙门的告示栏行去。

果然,百姓们遥遥看见告示栏贴上了新的告示。

“上面说的是什么?”

“是说叛乱平定了是吗,叛军老巢在云州,虽说这次叛乱结束,但很可能卷土重来。”

“那也没办法,咱们京城能迅速打退叛军,已经极其厉害了。”

“陛下果然是天命之人,官老爷们也没咱们想象的那么昏聩嘛。”

大多数人都不识字,一边讨论一边等待识字的告知告示内容。

突然,有人惊喜的叫道:

“告示上说,许银锣斩杀叛军首领,震慑全军。”

声浪一下子起来,聚拢在告示栏边的百姓议论纷纷,不停追问真假。

待得到确定答案后,百姓们恍然大悟,难怪叛乱平定的这么快,这是许银锣终于出手了啊。

“你说说,叛军这不是找死嘛,千里迢迢的杀到京城来,还没掀起风浪,就被许银锣掐灭了。”

“我还以为是陛下英明神武,将士们训练有素,原来是许银锣一人震慑叛军。”

“肯定啊,许银锣当初可是在玉阳关外,一人一刀杀退巫神教五十万大军的。”

如今手刃叛军首领,震慑全军,在百姓们看来,正是许银锣该有的风范。

“咦,不是二十万吗?”

有人质疑数量的真实性,但很快就淹没在海潮般的赞誉声里。

京城百姓不知不觉间,已经养出一股“傲气”,这种傲气不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贵民傲气,而是与许银锣同处一城的傲气。

中原各地灾情不断,青州、雍州更是被叛军攻占,但我们京城不怕,因为京城有许银锣。

..........

王府。

王思慕与母亲、两位嫂嫂乘坐马车,返回府邸。

两位兄长急惶惶的迎出来,迫切问道:

“听下人说,城外战事已经结束?”

王夫人点点头,脸色轻松,笑道:

“听宫里人说,是许银锣斩杀叛军首领,于城头震慑叛军,平了乱子。

“唉,当初老爷打算与许家结亲,我心里是不愿意的。现在才明白老爷用心良苦。”

以王家和许家的关系,即使老爷卸去首辅之职,一样能在京中大富大贵,福泽后世子孙。

王家嫡长子松了口气,面露喜色:

“父亲还在房里等消息呢,我立刻去告诉他。”

王夫人颔首:

“老爷可以安心养病了。”

王思慕笑道:

“我去与父亲说吧。”

没人敢反对。

王思慕一路来到父亲的卧房,扣动房门,道:

“爹。”

门立刻打开,婢女恭声道:“大小姐。”

王思慕“嗯”了一声,跨过门槛,进入房间,看见王首辅靠着软枕,正朝自己看来。

“战况如何?”王贞文神色和语气都很平静,只是目光紧紧盯着王思慕。

王思慕知道父亲的意思,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柔声道:

“许银锣回来了,结束了,爹,都结束了。”

王首辅点点头,因为早从两个儿子那里知晓了此事,如今得到确认,心里如释重负。

“北境渡劫战也结束了........”

王贞文还有一个疑惑,但知道女儿无法回答。

他怎么赢的?

王思慕说道:

“来时在路上遇到二郎,他正要进宫面见陛下,与我说了一事。”

王贞文看向女儿。

王思慕抿了抿嘴,说出真相:

“许银锣晋升一品了。”

一品武夫.........王贞文喃喃道:“一品武夫啊。”

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有股新生的力量在萌芽,在茁壮成长,脸庞疲态尽去。

...........

云州,外海。

蔚蓝的汪洋上,一列船队抛锚在起伏的碧波中,绣着青龙的旗帜在狂风中烈烈鼓舞。

青龙舰队!

身穿紫袍的中年人站在船舷边,目光眺望云州,眼神沉凝,看不出喜怒。

潜龙城遇袭后,他察觉到城中战力不及敌军,当机立断,捏碎传送玉符抵达白帝城,随后带着城中的五百亲信部队,直奔沿海,乘上青龙舰队,逃亡海外。

此地距离云州有数十里,足够安全。

他在这里等待国师的消息。

青龙舰队存在的意义,不是战斗,而是给云州留后路。

当年选择在云州扎根,就是因为此处背靠汪洋,即使到了绝境,依然还有退路。

“国师既然没有回援云州,那就说明他有把握拿下京城。只要夺下京城,云州的损失便不算什么。”

紫衣中年人身居高位多年,胸有静气,并不慌张。

这时,他看见眼前白影一闪,出现许平峰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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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国师!”

紫袍中年人神色狂喜,内心振奋。

如他所料不差,许平峰出现在此,说明京城战事已定。

一瞬间,紫袍中年人想到了很多,入主中原,登基称帝,从此黄袍加身,成为天下共主,夺回正统之位,了却祖辈的遗憾。

他越想越激动,血气上涌,精神亢奋。

不过,多年来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度,让他迅速平静下来,深吸一口气,维持住形象,道:

“京城战事了了?国师是来接朕进京的吗。”

许平峰没有转身,凝望着不断翻起白沫的海面,叹息道:

“兵败了,陛下做好出海的准备吧。”

紫袍中年人脑子“嗡”的一响,像是被人敲了一闷棍,踉跄后退。

他的脸色迅速惨白,嘴皮子发抖,手脚也跟着发抖,像是经受不住海风的湿冷。

紫袍中年人一字一句道:

“怎么会这样,白帝呢,伽罗树菩萨呢?还有姬玄、戚广伯,其他人呢?”

许平峰微微摇头:

“北境之战中,许七安利用渡劫顺利晋升一品武夫,白帝和伽罗树非他对手,前者已经退回海外,后者则代表佛门,撕毁了与云州的盟约。

“出征之人,都留在京城了,姬玄死于许七安之手。”

紫袍中年人大脑一片空白,心脏骤停。

他抛下潜龙城内的族人时,没有任何犹豫,顶多是痛心疾首片刻,可听到姬玄死在京城,死于许七安之手,紫袍中年人如同五雷轰顶,心里痛不可遏。

不是他多疼爱这位庶出的儿子,而是,这是一位三品武夫啊。

培养一名三品武夫是多艰难的事,那枚成就姬玄超凡之身的血丹,更是他们这一脉的底蕴之一,说没就没了。

“朕愧对祖宗,愧对祖宗啊!”

紫袍中年人掩面,声音沉痛,带着难以压抑的哭腔。

许平峰没有说安慰的话,语气冷淡:

“陛下先去龟背岛待着,休养生息,今日兵败京城,大不了继续隐忍,日后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武宗叛乱时,陛下那一脉的皇族先祖便是如此。

“幸而我们有过这方面的考虑,龟背囤积的钱粮,可作为东山再起的底蕴。”

凡事都要有双全的准备,因此,许平峰和潜龙城这一脉,在海外寻了一处适宜耕种,物产丰富的无人岛,在那里囤积了部分钱粮。

一旦造反失败,就秘密退守荒岛,休养生息。

如今这条后路算是用上了,虽然这并不是件让你愉快的事。。

紫袍中年人双眼发红,喃喃反问道:

“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许平峰“呵”一声:

“陛下莫不是忘了,我那个嫡长子是靠什么起家的。”

紫袍中年人先是一愣,继而灵感迸发,脱口而出:

“气运加身,寿元与常人无异。”

他说着,悲怆的脸色转为惊喜,振奋道:

“没错,就算他修为通天,已经跻身一品武夫行列,他也不过区区百年寿元。

“等他寿终正寝,我们可以再与佛门、白帝联手,而那时,监正还在封印中,大奉朝廷凭什么与我们斗?”

许平峰笑了笑:

“就是这个理。

“所以此刻,我得出海寻找白帝,与它共谋此事。陛下先去龟背岛吧,大海茫茫,岛内又有我精心布置的阵法,他想找到可不容易。”

就在此时,澄澈如洗的天空传来沉闷刺耳的“轰隆”声,宛如惊雷滚过。

青龙舰队内的甲士、高手,以及愕然的望向天空,紧接着面如土色,神色惶恐,像是迎接末日的凡人。

一道人影疾速掠来,刚看见时还在天边,眨眼间,已到眼前。

许七安!

他追来了。

许七安的声音在天边滚滚回荡:

“许平峰,你逃不掉的,你躲到海外,我就追杀到海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杀你。”

许平峰脸色大变,继许七安赶来京城截住姬玄后,又一次露出明显的情绪变化,表情管理失控。

“怎么,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追来?

“你太自负了,自以为智珠在握,天下英雄尽在你算计之中。以为自己永远有退路,兵败之后,你便果断放弃京城中的人马,立刻返回云州,带着最后的希望出海。

“你算计我,坑害我,把我视作棋子,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早就在这一次次的交手里,摸清了你的习惯和脾性,摸清了你万事留一手的性格。

“真当所有人都是被您玩弄于鼓掌的傻子?

“当你出手越来越多,你就注定死路一条。”

许七安尽情的嘲讽,尽情的怒骂,一吐胸中郁气。

他想这一天很久了,把许平峰逼到绝境,把他的所有云淡风轻踩在脚下,告诉他,他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今天,许七安做到了。

许平峰没算出他利用天劫晋升一品的计划,直接导致了云州军大势已去。

而后,许平峰依旧没算出他会追来的这么快。

从许平峰离开京城那一刻,许七安就知道他要来云州,带着最后的希望出海,暂避锋芒,将来东山再起。

这是基于许平峰一贯的性格做出的推测,过去的种种表现中,不难分析许平峰“稳健”的性格,以及万事留一手、绝不让自己陷入绝境的习惯。

而且,二十八星宿里的青龙星宿始终未曾出现,根据青州时俘虏的云州军战俘交代,青龙星宿是一支水师。

这支水师从头到尾都没有参战,它是用来做什么的?答案不言而喻。

其实不只是许七安猜出来,魏渊也猜出来了,所以他把浑天神镜留在了营房里,这是魏渊给他用来于茫茫大海中寻找许平峰的。

“国师,他来了,他来了!”

紫袍中年人吓的肝胆欲裂,惊叫道:

“快带朕走,快.........”

逃命的时候,许平峰怎么可能地上累赘?

他脚下腾起清光,瞬间消失在所有人视野里。

许七安一点都不慌,因为在刚才出言嘲讽的过程中,他已经锁定了许平峰,坍塌了所有气机,收敛了所有情绪。

天地间,一道黄澄澄的剑光一闪而逝,遁入虚空之中。

玉碎的三个阶段:

锁定——蓄力——斩击!

在靠近青龙舰队时,许七安就借着言语嘲讽的机会,锁定了许平峰,从这一刻起,许平峰便再难逃离他的玉碎。

斩出玉碎后,许七安把镇国剑和太平刀丢了出去,吩咐道:

“你们俩把船上的人都杀了,杀光再来找我。”

太平刀和镇国剑呼啸而去,化作一道暗金,一道黄澄的流光,交错飞舞,冲入青龙舰队中。

霎时间,一颗颗人头翻飞,一泼泼温热的鲜血溅起。

“许七安........”

紫袍中年人高呼,想告诉许七安自己愿意投降,愿意归顺,愿意随他回京,但他只来得及喊出“许七安”三个字,便被镇国剑穿透胸膛,被太平刀斩飞头颅。

紫衣染血。

“回头再来招魂审讯.........”

许七安取出浑天神镜,命它观照方圆千里,搜寻许平峰的位置,在震耳欲聋的音爆中,消失于天际。

...........

许平峰没有武者的危机预感,但他知道大难临头,因为许七安对他拔刀了。

他收集着嫡长子所有的情报,二品之前的一切,许平峰都了然于胸,他的战力、底牌、法器等等,都在许平峰的掌握之中。

因此,许平峰比谁都清楚,嫡长子的“意”有多可怕。

当他锁定你时,你便只能与他赌命,两败俱伤。

他施加在你身上的伤有多重,便会同步返还到自身。

无法躲避,无法用法器抵挡,只有.........赌命。

他现在唯一的应对方式,便是以传送法术逃亡,传送法术涉及到空间,是除琉璃菩萨之外,当世最快的法术。

茫茫大海上,许平峰连续不断的闪现,身后,一道黄澄澄的剑光穿透空间,疾速逼近,追命鬼似的追着他。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许平峰脸色渐露狰狞,当黄澄澄剑光如芒在背之际,他当机立断,让元神和肉身瞬间分离。

这是许平峰能想出的,唯一合理规避玉碎的手段。

也是玉碎唯一的缺陷——它只有一击之力。

肉身和元神,它只能二选一。

天海之间,同时出现两个白衣身影。

即将斩中肉身的剑意,猛的一个折转,杀向了略显虚幻的元神。

许平峰的元神在剑光中寸寸瓦解、消融,与黄澄澄的剑光一起消散在汪洋之上。

这时,许平峰腰间香囊里,掠出一件漆黑如墨的幡,这是招魂幡的赝品,只具备真品威能的十之一二,能召唤方圆十里内的魂魄。

“哗啦啦!”

招魂幡抖动起来,阴风阵阵,不多时,许平峰溃散的元神慢慢凝聚,显化成一道近乎透明的身影。

这道身影极为脆弱,在海风中摇摇欲坠,似是随时都会溃散。

没有任何犹豫,元神立刻投入肉身。

肉身旋即睁开眼睛,接着,他收起招魂幡,从香囊里取出一枚瓷瓶,拔开木塞,把里面温养元神的丹药一股脑儿服下。

这才堪堪稳住元神。

“幸好武夫对付元神的手段,只能算一般。”

许平峰汗流浃背,心里没有任何大难不死的喜悦,有的只有后怕和愤怒,以及无力感。

他堂堂二品巅峰的术士,却只能勉强接下许七安一刀。

别说是与他争锋了,连逃命都如此勉强。

这让骄傲自负的许平峰难以忍受,简直是赤裸裸的屈辱。

清光一闪,他再次与传送术逃离。

许七安不会放过他,会一直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如今能救他的只有白帝,这位神魔背景不简单,白帝只是傀儡,它的真身另有其人。

许平峰没有尝试屏蔽自身天机,因为许七安已是一品武夫,比他高一品级,且父子之间因果纠缠太深,无法强行屏蔽。

他不惜代价的施展传送术,终于循着手里那枚鳞片的气息,来到了目的地。

同时,他在海岸线尽头看到了洛玉衡。

...........

“嗯?”

高速飞行中的许七安猛的顿住,感应到身躯传来一阵剧痛,这种剧痛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玉碎的反馈不对........”

他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踏入一品之后,精气神融为一体,元神和肉身已经不再有区别。

但他依旧能感应到,元神受到的伤害极大,肉身只是轻微受创,这还是因为肉身和元神融合后的连带效果。

稍一沉吟,他大概猜到了许平峰的操作。

孩子难产,保大保小的操作罢了。

“哼,看你能逃到哪里。”

浑天神镜就像一座雷达,观照方圆千里,许七安飞行半个时辰后,没有捕捉到许平峰的身影,反而见到小姨。

洛玉衡拎着神剑,立于天海之间,羽衣翻飞,秀发飞扬,翩若九天仙子,清冷绝色。

她蹙眉凝视海底,似与什么东西在对峙。

在浑天神镜观照到她的同时,洛玉衡也感应到了神镜,侧头看来。

两人隔着神镜对视。

两秒后,许七安一个猛“扎”,扎到洛玉衡面前,沉声道:

“白帝呢?”

洛玉衡低头看了一眼海面,嗓音清冷:

“我追着白帝的魂魄一直到这里,它从这里入海,我追了下去,见到一道海沟,海沟里有极为可怕的存在,我感应到了它的气息,便上来了。”

极其可怕的存在,大荒本体?许七安皱起眉头:

“多强?”

洛玉衡沉吟片刻,道:

“单打独斗,我没有任何胜算。”

这么强.........许七安抽了一口凉气,即使在神魔活跃的远古时期,像蛊神那样匹敌超品的神魔,也是凤毛麟角的。

而这个大荒,身为神魔后裔,实力竟比一品还强?

那它的祖先得有多可怕。

洛玉衡又道:

“许平峰在下面,只与我打了一个照面,便传送到海底去了。他元神似乎受了重创,你干的?”

在下面啊,他果然投靠白帝了,一人一兽很早前就达成结盟...........许七安深吸一口气,看向洛玉衡绝美的脸蛋,“你我联手,下去会一会它?顺便看看监正那老东西死没死。”

监正还在“白帝”手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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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

许平峰体表腾起阵阵清光,几个闪烁,便穿过漆黑无光的深海,看见了海底大裂谷。

他身上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袍子,它像一层粘膜般包裹住许平峰,让元神濒临消散白衣术士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同时把可怕的水压抵挡在外。

避水衣!

术士最不缺的就是法器,能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永远不存在短板。

就算有,那就继续花银子炼器。

幽暗的海底,水波荡漾,大裂谷就像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迷途的鱼自投罗网。

许平峰展开掌心,看了一眼洁白鳞片散发的光辉,根据鳞片指引,“白帝”就在下面。

鳞片沾染了“白帝”灵魂的气息,这是许平峰能与白帝千里传讯的基础。

许平峰抬头往上看去,他能感应到陆地神仙和一品莽夫,透过无尽汪洋盯着自己,但忌惮海底裂谷里的怪物,没有冒然下水。

“我永远不会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许平峰低声自语了一句,在清光包裹中,取出一枚绽放灿灿白光的夜明珠,进入海底裂谷。

白光迅速下坠,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许平峰脚底踩到淤泥,他终于来到了海底裂谷底部。

高举着在夜明珠走了片刻,明亮炽盛的光芒边缘,隐约间出现一个巨大且模糊的轮廓。

又往前走了百余步,许平峰看清了怪物的冰山一角。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酷似人族面孔的脸,但细节上更加粗犷和丑陋,头顶有六根微微弯曲的长角,它的头颅足足有京城的城墙那么高。

若再加上六根弯曲冲天的角,那么就有城墙的两倍高。

六根弯曲长角遍布着与生俱来的神奇纹路,以许平峰现在的位格,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蕴含大道法则。

这些纹路如果能参悟透彻,便可以演变成强有力的阵法。

但他猛的闭上了眼睛,那些纹路固然可贵,但太危险,犹如深不见底的旋涡,险些将他本就虚弱的元神吞噬。

很强大,非常强大.........尽管眼前的怪物陷入沉睡,但许平峰仍能估算出,它远比白帝要强大很多。

“你来了。。”

宏大缥缈的声音直接传入许平峰脑海。

“许七安打退了伽罗树,我们败了。”许平峰语气低沉,审视着“人面”,道:

“这就是你的本体?”

“一具重伤之躯罢了,当年道尊将我们逐出九州大陆,我与他交过手,险些被杀,伤势一直到现在还没复原。”

荒的声音再次响起。

许平峰没信,也没不信,说道:

“大奉不灭,监正便不死。你炼化守门人的目标难以实现。

“如今之计,是避其锋芒,等待百年之后,许七安寿终正寝,我们便可卷土重来,一举推翻大奉。”

这时,轻笑声从“荒”的其中一根弯曲羊角里传出。

“监正老师,你是否很得意?”许平峰鼓荡元神,神念传音:

“你扶持的许七安成功晋升一品,成为九州大陆屈指可数的强者。而我炼化中原气运,晋升天命师的计划不得不停止。”

监正云淡风轻的声音传来,同样是神念传音:

“魏渊复活了吧。”

许平峰沉默了一下,冷哼一声。

监正笑道:

“骄傲和自负是你最大的弱点,你年纪轻轻,便踏入二品术士行列,自诩聪明,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如今被自己亲生儿子逼的走投无路,如此窘迫,感觉如何啊。”

监正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捅进许平峰胸膛,让他额头青筋凸显,面皮抽搐。

“你还想东山再起?你不死,许七安和洛玉衡会走?”监正笑道:

“以许七安对你的恨意,你走不掉的,即使有“荒”护着你,他也会与你们不死不休。”

荒陷入沉默。

............

洛玉衡秀眉轻蹙:

“不要大意,你说过白帝的本体是“荒”,但它为何要披着白帝的皮返回九州,如果它真身降临,我们根本不可能晋升一品。”

许七安沉吟一下:

“说明它本体出了问题,或不方便返回九州。”

如果是前者还好,他们可以试着斩杀“荒”,若是后者,那情况就比较麻烦。

“先试探。”许七安道。

洛玉衡“嗯”一声,头顶飘出漆黑的“水相”,钻入海中,在两人脚底快速游曳绕圈。

海面当即出现一个直径十米的旋涡,旋涡快速扩大,转瞬间便化作直径五十米,旋涡尖锐的尾端像利刃般,扭曲着刺入海底。

很快,许七安就透过旋涡的中心,看见了海底,看见了大裂谷。

而这个时候,“水相”搅拌出的旋涡,直径已经扩大到百米,蔚为壮观。

身为陆地神仙的洛玉衡,水中战斗并不输任何水属性神魔后裔,即使白帝那具肉身还在,洛玉衡也不怕与它水战。

洛玉衡见状,扬起手里的铁剑,雪亮的剑身爆发出冲天剑气,紧接着,一层炽烈的火焰沿着剑身游走,熊熊燃烧。

她持剑的手,缠绕上一抹旋转的气流,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许七安也没闲着,他轻轻握住拳头,拧腰,右臂后拉,气机滚滚汇聚于拳,升腾的气机扭曲空气。

相比起洛玉衡的绚丽的操作,神仙般的手段,一品武夫的凝势要显得朴实无华许多。

..........

大裂谷里。

许平峰霍然抬头,看见一道扭曲的、巨大的旋涡排开海水,直逼大裂谷。

透过旋涡中心,他依稀看见许七安和洛玉衡各自蓄力,杀招瞬间将至。

身后,沉睡的“荒”双眼紧闭,嘴巴缓缓张开,一团明净煊赫的力量在口中酝酿。

海面上,洛玉衡握剑的手,缭绕的气旋速度快到了极限,她抛出手里的剑,娇斥道:

“去!”

气旋“呼”的一声,就像加装了推进器,将燃烧着灼热火焰的铁剑推向旋涡中心。

剑势疾而利,融合了风相之力速度,火相的爆裂,以及人宗剑法的犀利的杀伐之力。

边上,许七安轰出蓄力已久的拳头。

拳劲厚重而磅礴,像山崩,像海啸,不慎触碰到拳劲的海水,“嗤嗤”作响,瞬间汽化。

另一边,“荒”獠牙交错的口中,那道煊赫的光芒喷吐。

漆黑的大裂谷被照的亮如白昼。

轰!

光芒触碰到铁剑的刹那,当即爆炸开来,成千上万吨水沸腾,海底迎来了一场地震,方圆数十里的软泥层同时被掀起,淤积了上百年的泥沙化作灰色的烟尘冲天而起,清澈的海水顷刻间就变成了浑浊的泥汤。

许平峰所在的大裂谷坍塌,一块块巨石翻滚着砸落。

他迅速传送到一侧,而后看见烈焰燃烧的铁剑,穿透泥汤,拖曳着华丽绚烂的尾焰,刺入沉睡中的怪物额头。

铁剑只刺入一半,就用尽了力量。

这时,霸烈无双的拳意紧随而至,沿途浊流纷纷汽化,拳意轰在剑柄上,将它后半截也推入到人面羊身怪物体内。

沉睡中的怪物,眼皮剧烈抖动,似是要醒来。

许平峰心里一悸,头皮发麻,一股可怕的威压随着怪物的复苏而升起,这种压力是伽罗树菩萨都不具备的。

有点类似儒圣英魂、大日如来法相。

海面上,许七安和洛玉衡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震惊。

已经是一品境界的他们,比许平峰更能清晰直观的明白这股威压的可怕。

许七安没有见过儒圣英魂和大日如来法相,但他见过只缺一个头颅就重组完毕的神殊,见过他狂暴时的可怕。

现在,他从“荒”的气息中,察觉到了同位格的力量。

这是无限接近超品的力量。

什么情况,“荒”的本体有这么可怕?许七安心里一凛。

就在这时,他和洛玉衡,还有许平峰,听见了“咔擦”的声响。

人面羊身怪物头顶的某根弯曲长角折断。

弯曲长角上与生俱来的纹路亮起,它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海水、光、水灵之力等等,像是传说中永不见底的极渊,吞噬天地间的万物。

就是这样一根角,曾经在青州杀死过监正,将他元神封印在角中。

“荒”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主动折断一根角,用来对付许七安和洛玉衡。

这是一位曾经的超品,凭之纵横远古时期的“武器”,蕴含着它的天赋神通,是灵蕴的具象化。

这根断角缓缓浮起,角尖对准了许七安和洛玉衡。

这一刻,许七安心里警铃大作,除了武者对危机的预感之外,他冥冥有感,这一击无法躲避。

洛玉衡因为陆地神仙的特殊,更加清晰透彻,她“看”见神秘诡异的符文迅速扩散,化作席卷一切的“旋涡”,这其中就包括他们。

“我曾经听一位神魔后裔说过,大荒的天赋神通是吞噬万物,吞噬的强大生灵越多,它的天赋神通就越强。”

许七安低声道。

洛玉衡蹙眉不语,大荒的这种天赋神通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法术,她的金身无法免疫。

没想到它的本体如此可怕..........许平峰心里暗自忌惮。

不过,盟友越强大,对他越有利。

不强大如何对抗陆地神仙和一品武夫?

嗡!

空间猛的一荡,像是刺穿的幕布,断角激射而去,目标直指洛玉衡和许七安。

以断角为核心,神秘诡异的纹路化作滚滚旋涡,吞噬一切的旋涡。

洛玉衡眼里金芒闪烁,正要迎上断角,腰带忽然一紧,许七安把她往后提了提:

“一边去。”

没给洛玉衡发怒的机会,他俯冲而下,双手合握,抓住了断角。

呼!

诡异可怕的气旋霍然膨胀,许七安就像扑火的飞蛾,再难从气旋中脱离。

断角有半个城墙高,相比起来,许七安身子连飞蛾都不如,是一只苍蝇,被一把剑刺中的苍蝇。

他的双手皮肤迅速剥离,露出嫩红的筋肉,筋肉也在快速剥离。

他的气机和生命力飞速流逝,被气旋攫取。

大裂谷里,许平峰看着这一幕,眼睛一亮。

“白帝”的神通委实出乎他的预料,看架势,似乎能让许七安吃大亏。

“别过来!”

许七安喝住想要上前相助的洛玉衡,咧嘴笑道:

“看好了,让你看看一品武夫的蛮力。”

话音落下,许七安身上的衣袍炸裂,露出洁白无垢的健硕身躯,一道道流畅又凌厉的肌肉线条展露在洛玉衡眼前。

他周身的肌肉无声蠕动,可怕的力量从小腿传递到大腿,再到腰身,一直层层推动到手臂。

“啊啊啊..........”

许七安昂起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他的双眼射出两道贯穿天穹的金光。

整座汪洋沸腾起来,数以万顷的海水翻涌着卷上高空,白沫喷涌。

天空乌云翻滚,雷电在云层中闪烁,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洛玉衡吃了一惊,在她独特的视野里,整片天地元素紊乱了,像是出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让大道秩序出现了错误。

洛玉衡再看向许七安,“看”见天地元素对他避之不及,不敢沾身,断角扩散出的诡异神秘纹路,也被他一点点的排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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