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原姊妹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心中涌现的那份恐惧感。

那两名纠缠在一起的舞者,其中一位的口中竟然流出鲜红的血……血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经过架在自己脖子上的脚踝,顺流而下滴落在舞台上。

舞者全身痉挛,痛苦地抽搐着。

面对这一幕血淋淋的场面,起先我还以为是两位舞者的表演项目之一,故意在奇特的舞蹈之外,加上诡异的趣味性,而且,不只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那一晚在座的大部分来宾一定也是这么想。

但是就在下一刻,众人心中的谜团终于被打破了!

交缠在共演者腰部的舞者,如同闪电般一闪而过,她痉挛一下之后力气全失,像破布一样瘫在舞台上……

只见她的身体微微抽动一下,便一动也不动了。另一名舞者登时吓了一跳,跪在地上把她的搭档抱起来。

“哇啊!”

她尖叫一声后,语无伦次地说:

“快叫人来!叫医生……叫医生……”

舞者的尖叫声将这个充满欢喜气氛的生日晚宴推向喧闹、混乱的噩梦漩涡中,众人注意到舞台上的骚动,大约有十个人马上冲向舞台。

首先到达舞台的是建彦舅舅,他立刻将吐血身亡的舞者抱起来,其他的人也随即将他们团团围住,遮住我的视线。还搞不清楚情况的上杉姨丈,只是愣愣地站在座位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舞台上神情慌乱的人们。

我快步走到上杉姨丈身边,很显然的,他也因这场意外而受到不小的惊吓。

“姨丈。”

“音祢,你刚才去哪里?”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所以四处闲逛了一下。姨丈,那个舞者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建彦、建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姊夫。”

建彦舅舅从围在舞台上边的人群里探出头来,两眼射出凶恶的光芒。

“姊夫,这个跳舞的女孩吐血身亡了。”

“吐血身亡。”

上杉姨丈听了,不禁瞪大双眼,大声说道:

“她没救了吗?”

“是的,上杉先生,已经无法抢救了。”

从舞台上回过头来应话的是我很熟悉的井上博士,他是很有名的内科医生。

“这个女孩……生病了吗?是胸腔有毛病,还是其他部分有问题?”

“她没有病!她才没有病……阿操根本没有病,她刚才还那么有精神……阿操,振作起来!阿操,你振作……”

人群里传出另一名舞者哀痛的悲呜,她那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宛如倾泻而出的洪水般滚滚而来。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舞台旁边挂着一块板子,上头写着:

特技表演。”南茜-笠原卡洛琳-笠原

(这应该是艺名吧!死去舞者的真名好象叫做阿操……)

“井上先生,我怀疑这是毒杀,一定是毒杀!”

建彦舅舅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嘛……这个问题必须等到解剖的报告出来,我才能给你正确的回答。你认为这女孩会不会是自杀?”

“阿操不会自杀!她不会做这种事……她应该是被毒杀的,到底是谁想要毒死阿操呢?”

“嗯,如果先把这些猜测摆在一边,假设她是遭人毒杀的话,你是否有留意到什么可疑人物?”

“啊!”

在一旁泣不成声的舞者一听,忽然迸出一句:

“一定是那个人!就是他!一定是他毒死阿操的。”

“阿薰,你知道是谁下的毒手吗?”

建彦舅舅激动地间道,听他的口气好象跟这位舞者相当熟稔,我和上杉姨文禁不住对望一眼。

“不,佐竹先生,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在上台表演之前,我看见阿操的嘴巴里嚼着东西。我问她在吃什么,她回答我说,我刚才有一位客人拿巧克力给她吃,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在巧克力里面下了毒。”

“阿薰,振作一点!你妹妹被人毒杀了,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那么给阿操巧克力的男人……不,他到底是男是女?你知道对方是长得怎么样的一个人吗?”

“我不知道,阿操只是说一位客人给她巧克力。当时,我以为不过是巧克力而已,所以就没有详细问她。佐竹先生,这事你得要负责!都是你请我们来表演,现在才会发生这种事!”

(啊!原来如此……

这出特技舞蹈表演是建彦舅舅为上杉姨丈准备的“生日贺礼”,由此看来,它也许是建彦舅舅近来十分热衷的事物。)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晚建彦舅舅特地把南茜笠原和卡洛琳笠原(也就是笠原薰和笠原操)两姊姐妹找来,想必其中一定有重大的意义存在。

“我知道、我知道,阿薰,我一定会为你妹妹报仇。”

当我听见建彦舅舅说出这句话时,不知怎么搞的,忽然感觉有一股战栗的感觉自背脊窜上来。

此时的我,万万没有想到后来这件事和我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关系。

桅子花发饰

原本一场盛大、隆重的生日晚宴,却在转眼之间,变成惨不忍睹的杀人现场。

来宾们三三两两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私下交换彼此对现场这桩凶杀案的看法。

一张张充满醉意的脸庞顿时清醒不少,场内充满了不安的气氛,已经见不到任何兴高采烈、把酒言欢的画面。

我和上杉姨丈回到座位上,品子阿姨随即担心地蹙起眉头,迎上前来向我们询问事件发生前后的状况。

上杉姨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叙述一遍,品子阿姨听了之后,更加皱紧眉头说:

“看来今天所有的来宾待会儿都会一一被警察叫去问话。”

品子阿姨担心这样一来会对出席宴会的来宾们太过失礼。

“接下来的事我也无法掌控。更何况,有些客人早就先行离去了。”

“诚也,待会儿可不可以请警察先生别调查女士们?让她们自由离开,这样才不会太失礼。你觉得如何?”

“不行的。姐姐,那个给舞者巧克力的人目前身分不明,根据死者的姐姐所说的话,死者只说是客人给她巧克力,并没有说出对出对方是男是女,如果先让女士们离去,恐怕男士们也会同样要求。”

“这样啊!到底是谁把大家精心安排的生日晚宴弄得一塌糊涂?真是太……”

品子阿姨一边说,一边露出惋惜的表情。

对于品子阿姨这番话,上杉姨丈没有做任何的回答。不过,我想他一定深有同感。因为我也为此感到惋惜不已。

待我回过神,发现上杉姨丈不知何时已将他身上所穿戴的红夹克和帽子……等换成礼服。

附近的丸内警官和警政署派来许多调查人员,开始展开一连串的调查工作。

从我坐的位子这边,可以看到笠原操的尸体还横躺在舞台上;警方派来调查此案的法医,正努力进行验尸工作。

他的检验结果和井上博士一致。

接着,警察上前拍了一些照片之后,有人抬来一个担架,将尸体运往后台。我猜他们可能要解剖尸体。

警方在现场勘验的这段时间内,建彦舅舅一直安抚着大哭大叫的笠原薰。我在一旁观看,只觉得心中兴起一阵阵寒意,傍徨不安的感觉渐渐扩散到全身。

今晚邀请笠原姐妹来表演的人是建彦舅舅,按理来说,建彦舅舅应该负责安抚被害者的姐姐。

但是,从他们俩那种亲密的态度来看,似乎已经超越常规。

当我看到建彦舅舅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那名特技舞者时,不禁觉得相当羞耻,全身顿时感到到火烧般的炽热,恨不得立刻找个洞钻进去。

所以,当笠原薰和建彦舅舅尾随着担架到后台去的时候,我才呼了一口气,放下心中的石头。

尸体被搬走后不久,一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带着两名便衣刑警,来到我们这一桌前面。

“您是上杉先生吧!这是我的名片,真遗憾,在这个充满欢乐气氛的宴席上,竟然发生这么不幸的事。”

我看了他的名片一眼,才知道眼前这位警察是警政署搜查一课的等等力警官。

“是啊!你们也辛苦了。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到现在还无法自震惊中恢复呢!”

“当然,您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实在无法想象今天在场的来宾中有哪一位和这位舞者有过节……”

“那位名叫佐竹建彦的先生,看起来好象跟被害者的姐姐很亲近的样子。”

“嗯,这个表演节目是建彦特地安排为我祝寿的。至于他们是什么样交情的朋友,我就一概不知了。”

“他和上杉先生是什么关系?”

“建彦是我去世内人的弟弟,也就是旁边这位宫本音祢的舅舅。”

等等力警官稍微看了我一眼,我仍为建彦舅舅刚才肆无忌惮的行为而羞红着脸。

“请问他从事什么职业?”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他是个生意人,至于做什么生意呢……我并不清楚。”

看着上杉姨丈回答不太出来,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为什么等等力警官如此咄咄逼人地盘问有关建彦舅舅的事情呢?难道他们怀疑建彦舅舅是凶手不成?)

“警官,死因真的是毒杀吗?”

“我要看过解剖报告后,才能明确回答您。不过,初步的检验结果的确是这样没错。”

等等力警官回答上杉姨丈的疑问时,宴会厅外面又开始喧闹起来。

只见一位警察神色慌张地冲过去,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判断出他们似乎发现某些不寻常的事情。

顿时,会场内又布满紧张的气息。

那名便衣刑警手上拿着一样白色的东西,给在场的多数女士们一一看过。

顷刻间,便衣刑警和那些女士们的视线纷纷集中在我身上,我被众人的视线瞧得十分不自在。

便衣刑警穿过一张张桌子向我走来。

当他逐渐靠近我的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他手里的那样东西。

我不自觉地伸手摸摸头发,因为便衣刑警手里所拿的白色东西,竟然是我的发饰——一朵人造的桅子花。

爱的标记

“怎么了?发现什么东西?”

“警官,有事要向您报告。”

便衣刑警僵着一张脸,在等等力警官的耳边窃窃私语。

“什、什么!那、那么还有其他的……”

等等力警官说到这里,猛然将嘴巴闭上。

但是他脸上那一抹惊愕的表情,让我到现在一直无法忘记。

便衣刑警继续附在等等力警官的耳边说着,只见等等力警官一边听着,一边将视线瞟向我,紧紧盯着我不放。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的桅子花发饰和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

便衣刑警报告结束,等等力警官拿着桅子花发饰朝着我走来。

“很抱歉,宫本小姐,这是不是你的发饰?”

“嗯,没错,这是我的发饰。”

刹那间,我感觉会场的视线全部射向我,四周的空气似乎也越来越热。

“宫本小姐,你是否还记得这在哪里掉的吗?”

“我不记得,因为……一直到刚才,我根本没有察觉它掉了。”

“请问你有没有走到宴会厅外面?”

“啊!刚才特技舞者表演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就到外面走廊上闲晃。”

“很抱歉,宫本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带我们到你刚才走过的地方呢?”

“警官,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案件和音祢有什么关系?”

上杉姨丈先是一脸不得其解的迷惑表情,接着脸色大变,面带怒容地替我帮腔。

“上杉先生,请容我待会儿再向您解释原因。宫本小姐,请。”

情势所逼,我只好从椅子上站起来。

“诚也,你也跟去看看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让音祢一个人去应付这种情况也太难为她了。”

“嗯,我知道了。警官,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

等等力警官稍微犹豫一了下,才说:

“好吧!那么……宫本小姐,请。”

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脚步有些虚浮不稳地穿过桌子,和上杉姨丈一同向外面走去。

当我刚要踏出宴会厅时,正好碰上建彦舅舅从外面进来。

“咦?音祢,怎么了?”

“没什么。”

“姐夫,音祢她怎么了?”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佐竹先生,请你也一起来。”

等等力警官以命令的口吻说着。

就这样,我带着一行人来到先前那个冒失男人站立的那扇门前面。

“我刚才走到这里之后,就折回去了。”

便衣刑警抬起下颚往那扇门的方向指了指,便又和等等力警官窃窃私语。

等等力警官一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一边问道:

“你为什么走到这里,就又折了回去?是不是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也没有什么啦!因为这条走廊很暗,而且我担心走得太远,会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才……”

(我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把那个冒失鬼从这间房间走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呢?

一定是因为我气自己恬不知耻地目送一个毫不相识的男人离去,因此才不愿提起那个男人的事。)

可是这么一来,我却得平白无故地遭受别人的怀疑。

等等力警官一脸狐疑地审视我的表情,接着说道:

“宫本小姐,你曾经进去过这间房间吗?”

“没有,我没有进去这个房间。”

“但是这个发饰却是在这个房间里捡到的。”

我霎时目瞪口呆,说不出半句话来。

“警官,这个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上杉姨丈稍微缓和一下语气问道。

“我们进去吧!”

便衣刑警一将门打开,我立刻看见数名男士挤在这间狭小的房间里。

当我发现井上博士和刚才那一位法医也在里面时,不禁紧张得屏住气息。

(一定又有事情发生了!)

这个房间是员工休息室,是一间六叠(注:一叠相当于一张榻榻米大小)大的通铺,里面有一个两层的架子,架子上有一个行李箱。

天花板上有个电灯泡,一闪一闪地亮着,没想到在这么豪华壮观的饭店里,会有这种小而不起眼的斗室。

“法医,请问死因是……”

拿着桅子花发饰向我询问的便衣刑警向法医问道。

“和刚才的情形相同,死者右手指残留着巧克力的残渣。”

法医一边解释,一边站起来说道。

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放声尖叫起来,并且向后退去。

榻榻米上面躺着一个皮肤微黑、体格健壮的男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

他身上的服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从事不正经的行业。从他的嘴唇到榻榻米上,还残留着红黑色的血迹。

“宫本小姐,你的发饰就是掉在这具尸体旁边。”

等等力警官字字清晰地说道。

“你认不认识死者?”

我战战兢兢地审视死者的脸,然后飞快地摇摇头。

“不,我不认识他,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这就奇怪了,你的芳名不是叫音祢吗?”

“是啊!这是我的名字,可是……”

“这个男人的左手臂上刺着你的名字,你看。”

上杉姨丈和建彦舅舅不由得从我背后探头出来,望向那个男人的左手腕。

几秒钟之后,我们三人异口同声地高喊出声。

没想到这儿死者的左手臂上居然刺着刺青——

音祢

俊作

第三名死者

(俊……俊作……

他不就是玄藏先生要我嫁的高头俊作吗?

没错,一定是他!那个刺有我名字的刺青,就是最好的解释!

只要我答应和他结婚,就可以继承上百亿元的财产。但如果我拒绝的话……)

“你将和上百亿的财产无缘,我会再找其他有资格的继承人。”

黑川律师曾经这样对我说过。

(可是高头俊作已经死了,事情将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我大概会被除去第一人选的地位吧!)

刚才黑川律师也这样说:

“目前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找到高头俊作这个人,让音祢小姐同意和他结婚。不这样的,整件事情可能会变得相当错综复杂。”

如今,事情已经变得很复杂、奇怪了。

如果先前特技舞者的毒杀事件也和这件事有关联的话,事态会变得更加严重。

凶手想必是为了争夺这笔上百亿的财产,才会展开这场血淋淋的谋杀行动。

等等力警官从刚才就一直很专注地观察我们每个人的表情。

这时,他轻咳了一下说道:

“大家好象都知道这个男人的身分,你们和他有什么关系?”

“啊!没什么。”

上杉姨丈恍如大梦初醒般,连忙回答: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是,我想他应该就是预定今晚要和我见面的那个人。”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以请您详细说明一下吗?”

“好的。”

上杉姨丈恢复原本的沉着,慢慢说道:

“事实上,我曾经委托一位名叫岩下三五郎的私家侦探,帮我寻找高头俊作这个人;今天岩下先生来找我,告诉我今晚高头俊作会到这里来,他将会帮我引见。

原本我也满心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至于岩下先生要帮我引见的‘高头俊作’到底是不是这个人?这也不清楚,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刚好也认识岩下先生,他还在这个饭店里吗?”

“啊!他应该在饭店的大厅,因为他要监视高头俊作。”

等等力警官向其中一位警察做了一个暗示,那位警察便走出房间。

“上杉先生,您为什么要找那位名叫高头俊作的人呢?”

“这个嘛……这件事情不太方便在这里说。”

“上杉先生,这是杀人事件耶!如果你不把所有知道的事说出来,恐怕……”

“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上杉姨丈难过地咳了一下。

等等力警官忿恨地盯着他看。

突然间,等等力警官气愤地将矛头指向我。

“宫本小姐,请问你一件事,为什么你的发饰会掉在死者旁边呢?请你针对这点解释一下。”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踏进这个房间一步,一定是它掉在这个房间外面,然后有人捡起来,把它拿到这个房间……”

等等力警官对这样暧昧不清的解释不甚苟同。

正当他用更严厉的口吻询问我的时候,建彦舅舅从旁插话进来。

“警官,就算音祢曾经进来这间房间,并且和那位高头俊作的男人说过话,她也绝对不会杀害这个人,因为……”

“因为什么?”

“如果高头俊作死了,音祢就无法继承上百亿圆的财产!哈哈……”

“什、什、什么!上、上百亿的财产?”

一听到建彦舅舅说的话,包括等等力警官在内,所有人无不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看。

“是的,因为有一个美国的亲戚提出条件,要音祢和一位未曾谋面、名叫高头俊作的男人结婚,然后他要将上百亿的财产让她继承。”

“除非音祢神智不清,否则她不可能会杀害这位对她这么重要,关系着上百亿财产的未来夫婿。哈哈……”

“上杉先生,佐竹先生所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是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

“照你这么说的话,你已经调查过高头俊作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嘛……正如建彦刚才所说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人,只看过一张他十一岁时所拍的照片……”

“那你对那张照片还有没有印象?”

我们重新再看死者一眼,光是他脸上那副痛苦的表情,就使我不想再看第二眼。

“岩下先生对这件事情恐怕更了若指掌吧!”

等等力警官刚说完话,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谁?进来。”

话声甫落,有一位看起来相当不称头的男人打开门,并且微笑地探头进来。

这个男人身穿一件皱巴巴的和服,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拍卖场的便宜货;外面套一件同样皱巴巴的外褂,头发蓬乱有如鸟窝,矮小的身材更显出一副穷酸相。

等等力警官一脸兴奋地欢迎他。

“啊!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刚才来这里办一点事。听说你在这里,所以就过来看看。警官,这个案子很棘手吧!听说是三桩杀人事件。”

“什么!三桩杀人事件?”

“是啊!请你到后面的仓库去看一看,那里还有一个男的被人掐死,露出黑色的舌头。”

“金田一先生,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

“那个人是谁?”

“是我和同行的岩下三五郎。”

众人闻言,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般露出无法置信的惊讶表情。

这个打击远超过我所能承受的范围,我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不支倒地。

枯萎的花蕊

不知道经过多久,我渐渐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一件长衬衫,躺在一间装潢豪华的房间里。

我环视整个房间一圈,脑中的意识逐渐清醒。

(原来这里是饭店内的房间。)

我拿起摆在枕边的手表,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半,我昏迷的时间并没有很长。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他们可能以为我贫血,便将我安置在这里休息,并且将腰带解开好透气。

由于我还不太习惯穿和服,所以很感谢他们把我的腰带解开,现在感觉舒服多了。

我坐起身来,仍然觉得有些头昏目眩,喉咙也像在灼烧般刺痛不已。

于是我伸手去拿放在枕边的水壶,将水倒入杯中,一饮而尽。

(呼!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甘甜的水。)

喝过水后,心头觉得舒服许多。

正当我打算离开床上的时候,突然传来有人开门,然后进到隔壁小客厅的声音。

我以为来人若不是上杉姨丈,就是建彦舅舅或品子阿姨,因此我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谁?”

房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回答。

接下来,我又听见有人把门关上,并且上了锁……我不禁开始紧张得屏住气息。

没多久,卧室的门被打开了,我终于看见来人的脸。

(啊!他不就是之前和我相遇,从发生凶杀案的房间内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吗?)

我感到害怕不已,整颗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只能用力地抓紧胸前的毯子。

男人露出很轻佻的眼神梭巡我的身体,他转身将门关上,并且上锁。

刹那间,我觉得仿佛用千万枝针刺向我,全身无一处不感到刺痛。

“你……你是谁?为……为什么进来这里?”

“我来探望你啊!我想从这一刻起好好照顾你。”

当他说到“照顾”这两个字时,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猥亵的欲望,嘴角还露出邪气的笑容。

“我不要,我不要!请你出去!如果你再不出去,我就要大声喊了。”

“没有用的,无论你再怎么大声喊,外面也听不到。这个房间有隔音装置,比那种从外面就可以听房内枕边情话的便宜旅馆好太多了。咦?这不是双人床吗?”

男人慢慢脱去外套,解下领带,接下来开始脱衬衫。

我几近疯狂地左右张望,可是眼前这个强壮的男人挡在床和房门之间,我绝不可能逃得掉。

“请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是说了嘛!我要好好照顾你呀!音祢,我对你一见钟情,已经爱上你了。音祢,你不也是一样吗?”

“你乱说!才没有这回事……你说谎!”

“那么你为什么要痴痴地目送我离开呢?你不就是因为爱上我,才会连桅子花发饰掉了都没察觉?”

“原来是你……是你把发饰丢进房间,把杀人罪行嫁祸给我!”

“哈哈哈!这件事不重要,来,快让我抱抱。”

男人脱掉鞋子,迅速钻进被窝。

“救命呀……放过我吧……坏人!恶魔!卑鄙、下流!”

在男人强而有力的压迫下,我使尽力气拳打脚踢,拼命抵抗。心想与其被这种男人玷污,倒不如一死保全名节。

然而,男女的力气在先天上就有所差别。

接下来的时间里,仿佛是黑暗的噩梦和天堂的光亮交织而成的微妙感受……

当男人终于离开我微微出汗的身体时,我的泪水登时潸然而下。

“坏人、坏人!卑鄙、下流、无耻……”

我一边咬着枕头一角,一边为自己一向重视的贞操被人强硬摧残而感到气愤和怨恨。

男人缓缓地整理自己的服装,说道:

“音祢,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你的身体已经深深地烙上属于我的标记。别忘了哦!再见。”

他正要走出去的时候,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叫住他:

“等一等!”

“什么事?”

“你是谁?最起码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吗?名字是随人取的。不过,我的真名是高头五郎。”

刹那间,我惊讶地张大双眼。

“哈哈!你注意到了,我就是刚才在员工休息室被杀的高头俊作的堂弟。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我可能又会用不同的名字了。晚安!”

可恨的恶魔向我微微点头,便开门离去,只留下我躺在床上泣不成声……

无言花

上杉姨丈生日宴会那一晚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在这之前,我一直站在幸福的顶端,不仅年轻、健康,人人都夸赞我美丽漂亮。

虽然我年幼时即失去双亲,让我感到非常孤独无助。

可是,我却获得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的百般疼爱。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单纯、温馨的环境下成长,和不正当、邪恶、不合伦常种种字眼无缘。我至今对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没有任何秘密,可是,那一夜却彻底改变我的人生,让我拥有世上最受诅咒的丑陋秘密。

那个男人有如狂风暴雨般使用暴力,残酷、毫不留情地夺走我的贞操……

但是仔细回想,那一夜我真的尽全力抵抗了吗?

不!不……我不但屈服于男人强而有力的拥抱下,不知不觉还中了他的计谋,更加撩起他的欲望,甚至沉浸在淫乱的鱼水交欢之中。

天啊!我恨不得咬舌自尽!

这个恐怖的经验对我而言,不管在身体上或是精神上,都是相当大的打击。

接下来的三天里,我因为受惊吓高烧而卧病不起,发烧时所做的梦,竟然是那一夜的经历,所有的事情一幕幕地追赶着我……

梦中出现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白蛇,从白蛇的嘴唇点点落下血滴……爱之伞上的音祢和俊作……最后则是那个男人的暴力压迫,以及他的唇……

“坏人!恶魔……”

我努力地挣扎,满心痛苦地扭动身体。

直到我逐渐醒来、张开双眼之际,看见品子阿姨担心地望着我。

“音祢,你醒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品子阿姨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体贴。

可是,我的心被羞于启齿的秘密笼罩着,就算再温柔的话语,都如同一枝针刺痛我的心。

“阿姨,我有说什么梦话吗?”

我担心自己会在吃语中泄漏秘密,于是借机刺探品子阿姨。

“没有,没说什么……”

品子阿姨含糊地回答。

“音祢,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会有人怀疑你。你一定是因为这次事件的冲击太大,所以才会这样,你要赶快振作起来,恢复体力。”

“阿姨,对不起。”

从品子阿姨的话中,可以知道她一直认为我是受到那三桩杀人事件的打击才会病倒。因此,我放下心中的大石。

“阿姨,警察有没有说什么?”

“音祢,你先别想这些事,现在最重要紧的是好好休息,将所有的不愉快全都抛到九宵云外。”

(没错,我必须镇定下来,再这样心烦意乱的话,恐怕会在吃语中泄漏秘密而犯下大错。

我一定要更加小心,以防万-……)

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虽然我的高烧还没有完全退,但已经不再说梦话了。

十天后,我也可以离开床,四处走动了。

这期间,品子阿姨尽可能不刺激到我的情绪,慢慢向我叙述我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倒在员工休息室的被害人果然是高头俊作。据说高头俊作在某个爵士乐团里负责吹奏低音喇叭和萨克斯风,长久以来,他一直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而且和他有染的女人不计其数。

“所以啦……音祢,即使可以继承那笔巨额财产,但是要你和那种人结婚,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的牛粪上。”

“没关系。阿姨,这么一来,我反而觉得轻松不少。虽然不知道他的人品是不是真的那么差,可是面对他的不幸,我也不能说很开心……”

“说的也是,万般皆是命。”

“阿姨,为什么那个叫高头俊作的人会被杀?难道是因为财产的事?”

“我也不知道原因。有人说他会被杀是由于复杂的女人关系所引起的,可是那位叫岩下三五郎的人,居然也一起遭到毒手……所以,从这些地方来看,应该是和财产的继承有关才对。”

“阿姨,就算和继承遗产有关系,为什么凶手非得连岩下三五郎也一起杀害呢?”

“音祢,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十分奇怪,但这种事并不是我们随便谈谈就会有结论的。”

我默默地思考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阿姨,那个特技表演舞者为什么会被杀?”

“我想,会不会是凶手从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刚好被笠原操撞见了?如果后来被人发现房内有人被杀时,不是对凶手不利吗?因此,为了封笠原操的嘴,凶手才会出此下策。”

我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如果凶手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杀人,实在是太狠了。

不过,凶手若是那个男人的话,他一定做得出来,他是一个为了堵住我的嘴,而摧残我视如生命的贞洁花蕾的可恶男人!

品子阿姨默默地看着我,一脸担心地对我说:

“音祢,你不会对这次发生的事情有什么隐瞒吧!”

“怎么会呢?”

“虽然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可是,那个金田一耕助……音祢,你见过他的,就是那个头发乱得像鸟窝的人……”

“那个人啊!他说什么?”

“听说他是个颇有名气的侦探。喔!他说掉在死者旁边的桅子花发饰,可能不是要嫁祸于你,而是要你‘少开金口’的意思,因为桅子花又名‘无言花’,因此,他怀疑你知道一些秘密。”

“那个人真讨厌!”

虽然我的嘴巴这么说,一张脸却无法控制地胀得通红。

我的身体恢复体力后,便开始接受办案人员烦琐、冗长的问话。

这件案子的负责人是等等力警官,他一知道我康复了,立即带领属下过来进行侦讯,而且,连那个满头乱发的侦探也一起跟过来,让我不得不小心应付。

上杉姨丈和品子阿姨担心我的体力刚恢复不久,可能会受不了警察的盘问,两人站在我身边护卫我。

等等力警官问话的重点和先前相同,总是绕着“我为什么会走到那间房间前而折回”这个问题打转,而我的回答也和先前一样。

“不像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我因为害怕走太远,找不到路回去,所以才会在那里折回宴会厅。”

“宫本小姐,这也未免太巧了吧!你走着走着,突然在那间房门口前面折回去,而房内被杀害人又是你的夫婿人选,事情怎么会这么刚好?”

“这算是第六感吗?”

其中一位警察嘲弄般的喃喃自语。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等等力警官说:

“警官,倘若我对这件案子有任何隐瞒的话,我怎么还会带你们前去察看呢?就算我带你们到同一条走廊勘查,也应该会选择另一个地方,转移你们的注意力,你不觉得这样做,我说起谎来会比较心安吗?更何况……”

我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因为我发觉那位叫金田一耕助的私家侦探一边搔着蓬乱的头发,一边痴笑地看着我。

“宫本小姐,更何况什么呢?”

“没什么……我没什么话好说了。”

“宫本小姐,说话到一半就不说了……这样不好哦!尤其是在这种重要的场合。”

“音祢,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吧!”

上杉姨丈也在一旁催促我。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于那朵桅子花发饰到底在哪里掉的,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它绝对不是掉在那个房间内,我保证从未踏进那个房间一步。”

“宫本小姐,我们没说你有进去过那个房间啊!只想问你知不知道把这朵桅子花发饰拿到那个房间的人的相关线索?”

“没有,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很果断地回答,然后用挑衅的眼神望向金田一耕助。

“你是金田一先生吧!”

“啊!是、是的,我、我是金田一耕助。”

突然被点到名,金田一耕助显得有些惊慌。

“我听品子阿姨说,你推测这朵桅子花发饰是凶手在暗示我不要乱说话的意思。”

“是的。”

“倘若事实正如你所推测的,那么像我这样笨的女孩,又怎么能猜得到凶手是谁呢?”

“像我这样笨女孩子……”

金田一耕助一边重复我的话,一边看着我的脸。

顷刻意,他吃吃地笑了出来。

“真抱歉……宫本小姐,你未免太谦虚了吧!在座的人都晓得你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你所就读学校自创校以来,一直都以培育才貌双全的名媛淑女闻名。”

我不禁恨恨地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我一定要更小心应付才行,说不定他已经设下陷阱。)

“老实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请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了避免自己不打自招,我不得不这么发问。

“你不仅是才女,而且一向都很坚强独立,因此,这么一丁点的打击就足以让你发高烧,休息十天吗?难道像这样坚强的女孩,还会因为继承百亿财产的梦想幻灭而失望吗?”

他刚才说中我的心事,因为我躺在床上休息的十天,真可说是我的出生至今最难过的日子。

或许金田一耕助知道上杉姨丈生日宴会当晚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就算是这样,我也绝不能输!

在等等力警官和警察们怀疑的目光注视下,我知道自己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金田一先生,你真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

“啊!哈哈……不好意思,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见识过无数的案子,对被害者的尸体当然已经见怪不怪了。可是,我是个女孩子,而且刚从学校毕业,根本还没见过世面。”

“请你想象一下,像我这种毫无社会经验的女孩子连续两次看到尸体,并且在其中一名死者的手腕中看自己的名字……那种强烈冲击不是用三言两语就可能说清楚的。”

“假如我真的和这个事件有关联的话,碰上像你这样没有同情心的人,恐怕连病都不敢生了。”

“哈哈!真是抱歉。”

金田一耕助频频点头,接着,他好象想起什么事情,便不再理会我,把注意力转向上杉姨丈。

“上杉先生。”

“嗯?”

“上杉先生,那一天晚上,你有没有从私家侦探岩下先生那里听到有关佐竹建彦先生的事情?”

“有关建彦的事?”

“难道岩下先生也认识建彦?”

“应该认识,建彦先生是岩下先生受托调查的一件案子的关系人。我想他可能是受到佐竹玄藏先生的委托,寻找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

金田一耕助这一番话很明显是要说给我听的。

(难道他怀疑我所包庇的人是建彦舅舅?)

我不自觉地牵动嘴角微笑,可是眼角余光扫到金田一耕助的视线,不由得赶紧按捺住这股发笑的冲动。

就这样,我和这位享有盛名的名侦探形成对立关系,命运之轮将我推向与金田一耕助斗智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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